当草草惊恐的小脸出现在噩梦堆里,闻雨落都呆住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仿佛世界大战后的废墟一般,四处全都是砖瓦石砾,烈火的浓烟把天空抹上了阴郁的印痕。远处落鸡市的最高建筑凤凰电视塔,居然从中间生生折断,巨大的圆塔盘砸落在旁边的电视大楼上,大楼的半边被削去,剩下半边只剩水泥框架。

偌大一个城市,看不见任何一个人,除了草草。

草草呆的地方明显是一个超市的废墟,四周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几辆大小车辆翻倒在不远处,摞成一堆。她躲在一排超市推车和水泥板的缝隙里,日光的阴影笼罩着她的藏身之处,绿色校服是一片灰黑中的唯一亮色。可是孩子头发散乱,脸上血污和泥灰混杂在一起,若不是闻雨落,谁能一眼看出来这是平日的草草?

大眼睛惊恐而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天空,仿佛恶魔的打击随时会从天而降。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震动,草草头顶的水泥板扑啦扑啦地掉渣,超市推车已经被强大的压力挤得只剩一半的高度。草草几乎只能趴在地上了,但是仍然不敢跑出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之处。

闻雨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把揪下耳机,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阿葬嘴里骂着粗话把耳机往地上一摔,正要上前,却被刮地风紧紧拖住:“这是梦!是死人的梦!你进去了也跟普通人一样什么也干不了!进去就是个死!”

“草草怎么会死?草草在家好好的!”千神葬朝刮地风大声吼道,眼睛通红。

闻雨落嘴巴抿成一条线,双手飞快地结起“罗”印,打在阿葬的身上。眨眼间三条蓝色光带紧紧捆住他胳膊,把他死钉在洞壁上。

“雨哥!你这是干嘛?”阿葬的腿不论怎么踢腾,胳膊不论怎么挣扎,竟也动丝毫弹不得,像是挂墙上的半死人。

闻雨落眼神阴郁得可怕,沉声道:“你不许进去!”

刮地风松了口气,说道:“进去不过是又赔上一个!你也救不了她……”

阿葬吼了起来:“雨哥!你就这么冷血吗?那可是草草!是你女儿!”

闻雨落转过身去,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低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白小苗被情况突变吓到了,闻雨落和千神葬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表情也没这么恐怖过,因此好半天不敢吱声。到了这时,几个人都沉默了,它才好容易憋出一句:“那个……怎么这个梦没声音?”

阿葬和刮地风惊讶地回过神来:啊……音障梦!

闻雨落身形一丝不动,只是盯着噩梦堆里的草草。

草草趴在地上,眼神虽然恐惧,但是手还没闲着,两个啤酒瓶立在手边,里面半瓶液体。旁边还倒着几瓶二锅头。草草还在伸手去抓不远处的一包粉红色的东西。

刮地风问道:“她在挠什么啊?”

白小苗跳上他的包:“这个你当然不认识!七度空间!”

“什么?什么空间?”刮地风疑惑地睁大眼睛,耳边传来白小苗嘿嘿的笑声。黑猫凑到他耳边得瑟地说:“你是老光棍,当然不知道啦!”然后在他耳边嘀咕嘀咕。

果然,刮地风的老脸登时涨成猪肝色,好在洞里黑,谁也看不清,他低声骂道:“呸!你个死猫!你不是公的光棍?”

白小苗撇嘴,半边胡须翘翘着:“但我有生活!”

刮地风:“你有个屁的生活!那你说说这闺女要干嘛?”

白小苗:“哎呀!女人的事你别瞎问,她虽然小,也是个小女人……”话没说完,被千神葬一脚踹着了猫屁股。

“王八蛋你个遭瘟的死猫!什么小女人?我踹不死你!”阿葬破口大骂,满腹郁闷这下全冲那只猫招呼了,石柱他够不着,踹猫还是十拿九稳的,一脚踹得白小苗叫了一声“娘咧!”,往下面台阶一窜两米多。

闻草草好容易抓过那包东西,手还是有点抖,扯了半天扯不开包装,干脆用上牙,才把袋子撕开。

抽出棉条以后,又捞过手边的白酒瓶。这次嘴巴也咬不开瓶盖了,闻草草明显骂了平时绝对不会说的三个字。闻雨落转头横了阿葬一眼,阿葬在墙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刮地风眨巴眨巴眼睛,靠过去问阿葬:“这闺女在干嘛?”

阿葬干咳了一声,闷声道:“估计是……燃烧瓶……”

“神佛老爷!这闺女也就十多岁吧?怎么会干这个?”

阿葬伸腿踩了他一脚,正色道:“说什么?我们草草自学成才!莫洛托夫鸡尾酒,苏联毛子二战的时候就用过,有啥难度?”

刮地风撇嘴:“是啊,二战的时候还有这个……什么巾!都是成千上百年活过来的,你忽悠谁呢?”

阿葬哼了一声:“不比布条好用?我家草丫头这是临时创意,莫洛托夫鸡尾酒2.0版!”

刮地风将信将疑地转过头去,草草已经把酒瓶嘴磕在水泥板上,碎玻璃扎破了手指头,又蘸上了烈酒,小丫头撇撇嘴,疼得要哭的表情,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闻雨落的手捏着荧光棒,捏得骨节发白。

棉条泡上二锅头,把啤酒瓶口包紧,草草还撸下头上的皮筋,再牢牢捆住。做完一个,再做另一个。

果然是做燃烧瓶!那啤酒瓶里的,估计是哪车里弄来的汽油。

白小苗瞠目地吐着舌头:“乖乖,这丫头也忒厉害咯!”

阿葬在后面喊:“好样的,草丫头!”

闻雨落冷声道:“杯水车薪。”那话听起来有很浓的抱怨味道,仿佛底下的话是:你们平时咋不教她炼土制原子弹?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顶的水泥板终于挺不住要垮下来,草草抓着两个燃烧瓶猛往外爬。刚出石缝,头顶落下一个人影。

飞翔的少年出现在她身后,如同天神降临般优雅从容地盘旋一圈,最后悬浮在她头顶。草草转头就跑。

一片浓烟和废墟中,少年的飞翔还是那么优雅,赤脚雪白,彷如刚洗过沧浪之水。草草只是埋头跑,少年不时地轻挥手掌,划过之处,锋利的气流扫起大片瓦砾,在草草最近的地方爆开。这场追逐,不过是猫在戏弄老鼠的游戏。

但是一切都毫无声音,这个梦,安静得如同坟场一般。

闻雨落的手中啪嗒一声,荧光棒捏成了好几段。

草草被锋利的气流割破了背,脚下一绊,扑倒在地。少年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战争片,轻盈地落在旁边一座横倒的电线塔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草草的痛苦和挣扎。

草草忍痛坐起来,摸索着点起打火机,抄起一个燃烧瓶朝他扔过去。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仅仅只是滚落在他的脚下。燃烧瓶并没有摔破。

少年却仿佛被她的反抗激怒了,高高跃起,在空中盘旋加速,最后一个翻转,朝草草直冲过来。

草草手中的另一个燃烧瓶已经点着了,却被凌厉的气流逼着后退,别说扔出瓶子,站直了都很困难。

阿葬惊叫一声:“草丫头——”却被闻雨落按住了肩。

“阿葬,一定要找到那个梦!”

话音刚落,闻雨落已经朝石柱扑了过去,那梦仿佛有巨大的吸引力,刚接触表面,闻雨落便失去了踪影。

“雨哥!”

刮地风眼睁睁地看着闻雨落消失,恼恨得直跺脚:“防了一个忘了另一个!唐朝小子看着稳当,怎么比你还冲动!”

千神葬呸了他一声:“那是我们闺女!谁忍得住?”

话音刚落,那个少年已经冲到草草跟前了,手刀高举往下砍来。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横冲上前,右手顺过燃烧瓶,朝面前的少年砸去,一边左手抱住草草,高大的身躯把她死死护住。

闻雨落一声闷哼消弭在音障中,背上如同被无数灼热的利刃扫过,心想,这下可又尝到什么是血肉之躯的滋味了。

怀里的草草在乱石纷飞中居然还睁着眼睛冲他叫了一句什么,听不见声音,但是他知道,草草叫的是“爸爸”。

忍住疼痛扭身过去看那少年,刚才燃烧瓶砸在他胸口上,居然砸碎了,少年被烧成了一个人形火团。

不一会儿,火焰逐渐熄灭,少年变成了焦黑的尸体,面目全非。可是依旧没有倒下,反而又漂浮起来,十字状悬在半空。

刮地风这时才松口气,道:“死人梦,他进去干嘛啊?那闺女不过是被人梦到了,又不是真在里面!”

千神葬盯着石柱上的梦境,眉头揪成一团:“不,她是真在里面。雨哥说了,她迷失在这个梦里了。”

白小苗愣愣地:“这个梦主太诡异了……你们看……”

那少年焦黑的身体从头顶往下裂开一条缝,外皮如同一层黑色硬壳,从中间分开。

头颅破裂处,可以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少年面孔,干净,苍白,如同壳中的白色幼虫。

刮地风匪夷所思地喃喃道:“这真是嵌套梦……究竟有几个梦主啊?”

梦中,闻雨落抓起草草的手,又开始在废墟中奔逃。但是他清楚,不论如何他也永远逃不出这个修罗世界,除非这个梦境被强力打开。

草草的手,是温热的。闻雨落边跑边笑着看她。草草没了刚才的惊慌之色,报之以安心的微笑。闻雨落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心想:老子哪怕是在这噩梦里打滚一万年,也绝不后悔!

——阿葬,阿漠,外面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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