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利曜南不只带她一人到这家温泉馆。
“总经理,我也去一下化妆室。”陶欣道。尽管脸上尽是浓妆,她还打算再补一点粉底。

剩下两个男人,袁崇峻反倒先开口,“我听说欣桐与利总之间,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不知道这个传言属实?抑或仅只是传言?”

“我一直以为袁总是正人君子,想不到,袁总竟然也喜欢打探八卦?”利曜南道,笑容很冷。

“利总言重了!想证实一些马路消息,不见得不是正人君子。”

“原来证实不等于打探!那么除了我与欣桐之间的关系,袁总想打探些什么,直说无妨。”利曜南巧妙地嘲弄对方。

袁崇峻眯起眼,数秒后他咧开嘴。“我看这个问题不必再问,利总的表现已经充分解答了我的疑惑。”

“是吗?袁总既然如此世故,就不必我多费唇舌了!”

袁崇峻的笑脸变冷。

“袁总的疑惑得到解答,不过我的问题却还没有答案。”利曜南接下道。

“请说。”袁崇峻冷笑。

“据我所知,五年前富华建设以名下不动产与股票作为抵押品,曾对数家台银提出总额超过百亿的融资联贷,这其中自然不乏红狮银行,不过几个月前业界开始传出消息,传言富华开始连月拖欠利息,银行方面已经展开动作,酝酿联署要求富华签下本票,立即清偿积欠银息。同时,还必须每月如期归还本利,否则最快年底前,将冻结资金,抽回银根。”

利曜南这番话如同一枚炸弹,将袁崇峻脸上所剩不多的笑容,彻底粉碎瓦解。

“请问,利总问这番话有何用意?”袁崇峻的神色不再和煦,相反的,他向来予人谦谦君子的态度有了转变。

利曜南冷眼观望袁崇峻冷酷的眼神。“富华的现况,董事长自然一清二楚。然而富华隶属于富门集团旗下子公司,商场上的朋友都知道,富门集团手上握有红狮金为数不少的股票,同时富门集团旗下子公司的富扬证券,更可以在红狮董监事改选时,大力协助收购股东委托书。商场上利益结盟,本来见怪不怪,即使董事长知道富华现况,但凭着富门手上握有的红狮金股票,以及富扬在证券业界的影响力,想必董事长要安排欣桐坐上董座大位,指日可期。至于富华建设,有红狮金这门姻亲背书,被迫签署的银行本票就不至于被即期轧入。综合以上,红狮金与富华建设如果能联姻,两相得益。”

利曜南话一说完,两人间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一分钟过后,袁崇峻拍手鼓掌。“利总的想象力之丰富,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他的脸色阴沉。

利曜南无动于衷。“你我都明白,商场上每个人都是一颗棋,每走一步、每项投资尽皆是棋盘布局。”他咧开嘴。“我深信欣桐是一项最完美的投资,对于富华而言尤其如此。只不过这项投资仍有风险……”

他倾身,然后耳语。“敌知我情,通我谋,为之奈何?”

两个男人眼神交锋。

十秒后袁崇峻突兀地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出眼泪,“利总的故事编得真精彩!而且才学不凡让人佩服!”

利曜南也咧嘴笑开。

笑容背后,两人心知肚明。自此一笑后,彼此就是敌人。

刚从化妆间走回餐厅的欣桐,看到的就是这幕景象。

“利总与袁总两个人,聊的还真开心!”尾随欣桐之后走出化妆间的陶欣,不疑有他地笑道。

欣桐却本能地质疑。因为今天晚上到刚才为止,她不觉得利曜南曾试着表现过一丝友善。

见到两人走进餐厅,利曜南站起来,上前挽住陶欣的手。

“真不巧,Mandy,我们似乎来的太晚,料理店九点钟就打烊。我看我们只好换个地方吃饭,最好找到一个能通宵达旦吃饭品酒的地方,好好替你庆祝。”

利曜南突然宣布,陶欣虽然错愕但很快就同意。

“袁总,我跟Mandy先走,你不必送了。”利曜南笑着冷视袁崇峻。

后者的眼神同样冰冷。

“孙小姐、袁总,我跟总经理先离开了。”陶欣笑盈盈地道。

袁崇峻颔首冷笑,他早已回复冷静,维持一贯基本礼仪,不若欣桐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转身前,利曜南犀利的眸光扫过欣桐。之后,他挽着婀娜娇艳的女人,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欣桐瞪着两个人亲昵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今晚吃完饭,陪我去喝杯咖啡好吗?”

袁崇峻的声音,遥远如同天边的海潮,好不容易才唤醒失神的欣桐。

“欣桐?”

“啊……好。”欣桐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由于身体一直不适,她原想拒绝,但因为心中对袁崇峻始终怀着一股歉意,于是勉强答应。

但是这样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

欣桐不敢去想,也完全想象不到。

将近十一点钟,袁崇峻才开着车子送欣桐回到朱家。

目送袁崇峻的车子离开,欣桐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

“这么快就回来?”

利曜南站在暗处,他突然出声,吓了欣桐一大跳。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等你回来。”

她瞪着他,困惑地问:“你没必要等我……”

“当然有必要!我还以为今晚袁总另有安排!就因为担心羊入虎口,所以我等在这里,预备等不到你时可以报警救人。”他嘲弄道。

欣桐倒抽一口气。“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尖酸刻薄吗?崇峻没像你讲的那么卑劣,他跟你是不一样的人!”

“是吗?”他嗤笑,慢慢走近她身边,“你的意思是,袁崇峻是谦谦君子,而我呢,只是个会伤害你的小人?”

她别开脸,没有回答。

利曜南突然接近她,将措手不及的欣桐压制在大楼的墙面上——

“你真的这么以为?”他的笑容收敛,阴暗的眸子显得深沉。

“放开我。”这是她的回答。

“你还在怪我,那天晚上没有收留你?”他玩弄她的长发。

“那已经过去了。”

“但是你没有忘记!”

“我有没有忘记并不重要,反正我已经答应爷爷指定的婚事,你放心,我不会反悔的。”她嘴硬地道。

利曜南盯着她避开的眼眸。“你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当然知道!”她要求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在他面前,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脆弱。

“听起来,你已经有预设立场。如果我告诉你,你认识的那位谦谦君子,其实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会认定我在恶意中伤?”他沉声道。

“难道不是吗?”

利曜南冷下脸。“眼睛放亮一点!你已经不是一无所有的纪欣桐,而是拥有半壁金融江山的朱欣桐。你拥有庞大的利益与权势,就必须要有常人所没有的警觉——记住,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可能都别有所图。”他警告她。

欣桐瞪视他。“也包括你吗?”她质问。

利曜南咧开嘴。“至少,我不是一个伪君子,你很清楚我要什么。”

“有差别吗?自从我成为朱欣桐,已经失去自我,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别人替我安排。”她喃喃低诉,声调悲伤。

“啧啧,”利曜南低笑,伸手挑起她的下颚,粗嗄地道,“千万不要轻易卸下你的盔甲,就算在我面前也一样。”

欣桐心惊。“我要回去了,玉嫂一定在等我——”

他不容她逃避。“只要你不够坚强,就会成为被利用的工具,明白吗?”

“就算真如你所说,那么你要我怎么做?要求爷爷取消婚约?别忘了,你还是我和崇峻的介绍人。”她提醒他。

利曜南收起笑容。“把我的话听进去,未来就不需要后悔。”

她别开眼。“我的婚礼是别人替我安排的,对我来说结婚只是一种形式,嫁给任何人都一样。况且崇峻对我很好,我相信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感情?”他冷笑,“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被他这句话所伤。“对你而言感情也许不值钱,因为我跟崇峻的感情是你不能理解的。”她平声道。

“不能理解?”他挑起眉,“他跟你上过床?”

“你无耻!”欣桐的脸色发白。

利曜南嗤笑。“你在骂你自己吗?朱大小姐?只要上床就叫无耻,难道我们没有上过床?”

她冲动地伸出手——

利曜南在第一时间抓住她。

“我看我太久没提醒你,什么叫做男女之间的感情!”

话才说完,他蛮横的强吻已经落在她柔软的粉唇上。

欣桐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蹂躏双唇,她已经毫不抵抗,但利曜南显然没有停手罢休的打算……

这片墙附近靠近停车道,刚好是灯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等欣桐发现他的动机不良,已经来不及逃脱。

“放手,不要……”

也许因为这一次她并非自愿,直到现在欣桐才发现,男人的力气比她所想象还大上数倍!

然而他的动作虽然粗野,却很温柔,他并不像她所想象的将以狂暴的方式对待她,反而以性感的温柔,企图瓦解她的意志……

“真的不要?或者这只是女人的违心之论?”他嘶哑地低笑,贴紧她的耳畔粗嗄地低喃。

“放开我,你不能这么对我……”她虚弱地抗议。

他竟然在街头,如此对待她!

“是吗?”他沙哑地低笑,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

将她紧压在胸前,利曜南宽厚的胸膛因为低语而传出一阵共鸣,欣桐已经分不清楚,是他肆无忌惮的言语,还是他狂放的举止让她晕眩……

直至一道车头灯忽然射到墙面上,欣桐吓得呆住。利曜南迅速停止动作,将她的脸蛋压到他胸前。

车灯一闪即逝,显然只是大楼住户开车回家,刚拐进私人车道。

恢复片刻理智,欣桐胸口蓦然涌入一阵罪恶感,致使她突然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他——

“你不该这样对我!”她全身发抖,脸色苍白,“我已经有婚约了!”

利曜南僵住,然后他沉下脸,深沉地瞪着她。

欣桐撇开脸,等到发软的双腿稍稍恢复正常,她立即调头逃开这让她羞愧的一切……

欣桐疲惫地回到家,没想到这么晚了,屋子里的大灯还亮着,她以为玉嫂还在等她,直到她走进大厅才发现,坐在沙发前的,是她不苟言笑的爷爷。

“回来了?”

“爷爷……”

“我听Anna说,今天袁崇峻到公司,约你一道出去吃饭?”

Anna是董事长室的秘书,她在银行工作将近三十年,算得上是老人的心腹。“是的,爷爷。”她凝望着地面那片昂贵的米白色纯羊毛地毯。

过去这一个礼拜来,老人面对她时几乎没有任何笑容,欣桐知道爷爷仍然在生她的气。

“嗯,多跟崇峻出去是好事,你能这么做,就代表你渐渐懂事,知道该为大局设想了!”老人的语调逐渐和缓,显然他的脾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老人接下道:“今天我已经见过袁董事长,我们双方坐下来谈过,初步决定,你跟崇峻的订婚典礼,就选在今年春天举行,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现在已经二月,春天转眼就要来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两大家族要筹备一场订婚宴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欣桐不得不怀疑如此仓促举办的原因。

红狮金控每隔三年,会在四月份改选董监事,这是直到这个星期欣桐才被告知的消息。

“爷爷,你们决定就好,任何时间我都没有意见。”她轻声道。

老人凝望他柔顺乖巧的孙女,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严厉了?”

“没有,爷爷,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这是你的真心话?”老人沉声问。

“我知道爷爷管教我,是为了我好。况且,我相信爷爷为了银行,一定也做过许多外人所不知道、更无法想象的牺牲。”

听到这番话,老人的严厉神色稍许动容。“能嫁给袁崇峻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应该不算牺牲。”他试探地问。

“崇峻确实很优秀,事实上,是我配不上他。”她叹道,眉心深锁。

老人突然昂首大笑,欣桐惊讶地抬头望向她的祖父。

“相信你的爷爷!凭你的条件和实力,绝对不可能配不上袁崇峻!”老人发出豪语。

欣桐不知道爷爷的自信所为何来,但当她低头看到自己平坦的腹部,内心就深深地感到不安……

“如果耀文还活着,知道你即将要订婚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老人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似乎陷入某种不堪回首的回忆。

欣桐知道,耀文,是父亲的名字。

“爷爷?”她温柔地呼唤祖父。

“我想到了你的父亲。”老人徐徐道,“想当年,耀文就是没听从我的安排,才会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耀文他本来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风光,却为了那个女人跟我脱离父子关系,弄得一无所有,找工作又到处碰壁,最后居然落到出海跑船的下场,结果……任谁都料不到,我朱狮唯一的儿子,竟然会死得那么凄惨!”

欣桐怔然地听着,她知道父亲因为船难去世,但祖父却将父亲的死,全数推到母亲身上。

“耀文本来可以不死的!却为了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葬身在茫茫大海里!”老人流下悲痛的眼泪,这是他头一回在欣桐面前失控地流露出情绪,“耀文之所以英年早逝,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个女人害的!都是她害死了你的父亲!”老人悲愤地指控。

欣桐错愕地凝望她的祖父。

纵然母亲从来不曾真正的喜欢过她,然而欣桐仍然站在母亲的立场设想,她知道祖父对母亲的指控并不公平……

但是现在她没有力气争辩。经过这一晚她已经累了,现在她只想回房间休息。

“上楼的时候,帮我把大厅的灯关了。”老人突然宣布。

他已经陷入往事,孤僻地只想要一个人尽情咀嚼。

欣桐沉默数秒,身体与心灵上的疲惫,让她选择麻木地服从老人的旨意。“是的,爷爷。”她虚弱地道。

关灯后,她回首凝望老人……

黑暗中,老人孤单地坐在沙发上,独自沉入他悲伤的回忆里。

周末上午虽然不必上班,欣桐却一早就离家外出,因为她跟医生约好了十点钟产检。

“喂,纪欣桐!”

巷口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欣桐不必回头就能猜到,叫唤她的人是谁。

“丽玲?”回过头,欣桐果然看到丽玲正从隔壁巷口走出来。

“总算给我找到你!”丽玲从鼻孔里嗤哼一声,“你还真忙啊!每一次在银行楼下都拦不到你,我只好找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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