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我盯着立在墙角的大提琴发呆。如果非要做点儿什么来转移痛点的话,那么,就先从这儿开始吧。遥远的少女时代,我总是给自己描绘出这样一幅矫情画面:一束光笼罩我,我坐在众人面前拉起那《爱情万岁》,台下的美型男们被我迷得随风飘荡昏头涨脑。我不知道现在重拾童年梦想是不是有点晚,但是既然梦想是那样的容易破碎,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不分时机地重新憧憬、重新实践起来?我抱着大提琴出现在公司里,因为想下班后去附近的音乐教室试上一节课。公司里的人都围过来,要看一看摸一摸活的大提琴,CICI还偷偷摸摸地告诉我,曾经在夜店和一个在交响乐团拉大提琴的美型男分享过一个极美好的夜晚,美型男光着身子拉大提琴给她听,CICI双眼放光地向我细致描述着,一直说到我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刚坐下,王小贱就凑过来,扔给我一叠资料。“这两天李可提的要求。”我翻开看,满纸密密麻麻地“高贵典雅”、“别出心裁”跃入我眼帘,我软绵绵地哀叹一声:“这女的真是个……”“二百五。”王小贱在隔壁帮我完成了这个句子。我转头看看王小贱,这个人在我心里的印象虽不至于脱胎换骨,但真的是“别出心裁”了一点点。下了班,我拖着大提琴去了公司附近的音乐教室。一进门我就后悔了,满坑满谷,都只有小朋友们正襟危坐。小朋友们瞪着一双双大眼睛,像看无头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抱着那把大提琴,进退两难。站在教室中央的一位老师模样的女孩子,转身看向我,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真是个美好的姑娘。美好的姑娘走向我,伸出手:“我是初级班的老师,叫我杉杉就行。”我吭吭哧哧地说:“那个,杉老师,这班里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学生吗?”杉杉又露齿一笑:“以前是有的,有个老大爷在这儿学,学得很好,后来突然中风了,就没有再来,特别可惜。”我顿时释然了,虽然和小朋友们比起来,我都老到骨头里了;但是和老大爷比起来,我暂时还没有因为中风而辍学的危险。在小朋友中间坐好后,杉杉抱着琴在我们前方坐下来。“小朋友们,”杉杉看看我,然后又笑了,“还有大朋友,大家好。”小朋友们脆生生地一起喊:“老师好!”我一激灵,差点站起来落荒而逃。“今天我们要学的是,‘认真听你拉出的声音’。大家拿好琴弓,然后看我的手势。”高高低低的琴弓被举了起来,然后我们都看着杉杉,努力模仿她的手势,将琴弓握紧。“好,现在我们把琴弓放在琴弦上,随便哪根琴弦都可以。轻轻放好。”我把琴弓轻轻放在琴弦上。“然后,我们放松,全身都要放松,只把力气集中在手腕上,然后,我们开始听,什么都不要想,只是仔细听你拉出的声音。”我深呼吸,然后动作僵硬地将琴弓放在琴弦上,向后一拽。整个教室里响起了一片万恶之声,又沉重又嘶哑,让人听了真是能万念俱灰。杉老师没有被这声音击倒,她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大家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不好听吗?是因为用力的问题,我们把琴弓放在琴弦上以后,首先,你自己要完全放松下来,当我们拉出琴弓时,不能太用力,但又不能完全松懈,当你把这个力量结合好以后,你拉出来的声音就会非常好听。我们再来试一次,好不好?”小朋友们开始再次实践,我愣了一拍,恍惚起来。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完全松懈。除了拉出完美的声响,这世上,又有什么事不是要按照这个要求去做的呢?我的恋爱就是谈得这么用力,最后反而奏出了一首无疾而终的烂俗苦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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