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天临的心情非常之郁闷,他望了望前方正在得意洋洋行军的黑赤温和手下五百名探马赤军骑兵,转过头来看着旁边的郑培民,苦笑着摇摇头。
“这些鞑子,不给他们吃些苦头是不肯罢休的。”郑培民狠狠地轻声说道。

“给这些鞑子吃苦头是跑不掉的,可关键是把握怎样一个尺度。既要把他打痛了,又要不能把他打惨了。秦先生和逢秋不好下手呀。”周天临感叹道。

“那还不好办,到时你亲自指挥就好了!”郑培民看着眉毛都皱成一团的周天临,没心没肺的笑了。

至正十二年新年刚开始,一股从南边过来的红巾军窜入沂蒙山区。他们人数不是很多,好像只有几百人,所以县城是不敢攻打,只是四处袭扰各地地主豪强的庄园。

开始还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一连三个月,这股红巾军越闹越大,已经杀了几十个地主老财,跟着他们跑的泥腿子据说已经有好几千了,各县守城还行,要想剿灭这些乱民就力不从心了,请援的公文雪片般地向益都路、般阳路飞去。但是对于这些小打小闹的作乱,各路的达鲁花赤老爷们还没有放在心上,一直斥置不理。

可到了四月,这股乱民居然开始围攻蒙yīn县城了,这下可把各路的大老爷们吓坏了。要是县城失陷,就是大条了,必须要往上报了。他们的上面直接就是中书省,一个失职的罪名就能让你丢官罢职。

侍卫亲军是不能动的,毕竟那要经过枢密院。探马赤军,这帮老爷兵一听说去沂蒙山区剿匪,一个个头摇得跟拨郎鼓。去打这些乱民,说出去都丢了面子。最关键的是那里没有什么油水,谁愿意去呀。

这个时候,有人给提不达里送来了枕头。潍州判官郑培民联合几个州府官上书,请求组建义兵镇压乱民,而且还推荐了一个最佳人选,周天临。

提不达里一听,知道机会来了。他清楚周天临的能力和名望,只要他带人去,估计是给自己送功劳来了。要知道,提不达里一直希望周天临能带给如同亲家窝合麻一样的“好运”。

在益都路、般阳路各地游历了好几个月的周天临被益都路万户府的公文紧急请到了益都。他被提不达里任命为益都义兵统领,马上组建义兵。提不达里还很难得提供了两千人的武器、装备和粮草。

等了很久的周天临马上开始组建义兵了。人员好办,经过民夫事件,加上他这几月的游历,他在益都、般阳路的人脉威望达到了新高,俨然已经是这两路好汉们的大首领了。

周天临还不敢振臂一呼,只是很低调地招募义兵,把以前民夫中的那些熟人都招进了,再补了一些游历中认识的“好苗子”,凑足了两千人,开到莱芜县,好好cāo练,准备进山剿匪。

五月,提不达里派他的侄子黑赤温千户为平乱总管,率领五百探马赤军为中军,周天临的两千义兵归其指挥,委郑培民为行军判官,负责协调。调集好粮草,立即开拔山区剿匪。

“鞑子还是不信任我们呀。”当时周天临对着郑培民感叹了一句。

现在已经到了七月了,是大军进山剿匪的第三个月了。那些乱民一看到大军,撒丫子就跑,利用自己熟悉当地地形,带着官兵和义兵在山沟沟里乱转。两个月下来,可怜这些骄傲的蒙古骑兵们,一个个被拖得身形消瘦,jīng神恍惚。就是他们的坐骑,蒙古马也消瘦的跟乱民们驮东西的小叫驴差不多了。

不但如此,那些山中的百姓跟乱民也是串通一气,官兵一到,立即就往深山跑,一粒粮食一根鸡毛都没留下。不要说杀几个百姓泄愤,就是“就地筹粮”都成大问题了。两个月下来,一直在供粮草的当地地主老财们不答应了。两月了,粮食吃了一大堆,结果一个乱民也没剿到,如此下去,还没等乱民打来就已经被官兵吃得倾家荡产了。于是粮草不但不准时了,而且质量越来越差了,害的蒙古人叫苦连天。

黑赤温心里那个难受呀。开始的时候,自己以为可以建功立业了,几百个乱民有什么好说的,就凭自己带的这五百探马赤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两月过去了,除了看到几次乱民的背影就一无所获了。地方在埋怨,益都路在催促,搞得现在黑赤温见谁都像乱民。

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官兵终于和乱民接上仗了。打了几次,只有锄头、耙子的乱民被探马赤军打得抱头鼠窜,直往深山满山遍野地跑,要是在平原,早把他们清剿干净了。

这几天,黑赤温一直带着人马在后面赶,各种迹象表明,快要接近乱民的老巢了,乱民的抵抗也越来越强烈。昨天接仗一场,破天荒地杀死几名乱民。

看到胜利就在眼前,黑赤温不由心中大慰,虽然建功没有理想的那么大,但终于可以不会出师无功了。几仗下来可以看出乱民已经是不堪一击了,打着小算盘的黑赤温把周天临的义兵调到后军去了,自己五百探马赤军调做前锋,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千益都路的汉军。这功劳只能自己独占了。想到这里,黑赤温和他的五百探马赤军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浑身舒坦起来,不由得意洋洋起来,一派得胜之师的派头。

“鞑子已经被先生的策略拖成强弩之末了。”郑培民高兴地说道,“胖的拖瘦,瘦的拖病,病的拖垮。先生的谋略真是了得,就是蒙古人再厉害,现在也是徒有虚表的病猫了。”

都是学的工农红军的策略,周天临心中在暗暗惭愧。

“前面就是送给鞑子的大餐了。”周天临指着前面说道,由于距离越发的远,周天临等人只能看到黑赤温等人在远处的山中若隐若现了。

“对,前面就是长虫峡谷了。秦先生和逢秋带着三千弟兄已经埋伏在那里了。就等着鞑子上钩了。”郑培民点头道。

两人在义兵中如无其事地谈论“不轨之事”,一点都不顾忌。

由于周天临有郑培民、陈不识、胡标等人的配合,把整个益都义兵经营地铁桶一般,完全自家的人马,而且在他们周围全是完全放心的亲兵。

这次,周天临把人马拉出来,纯粹是一次野外拉练。周天临早就料到了黑赤温不会好好看待自己的这支野兵,粮草供给都是最后和最差的,连那一千汉军都不如。

周天临选出了几十名猎人出身的部下,教大家如何在野外山地生存,没事就以队为单位上山打猎,训练队伍,补充食物。想当年,蒙古人就是在野外打猎这种rì常活动中锻炼出一支jīng兵来的,久居内蒙古的周天临是知道这些历史和习俗的。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只要是对自己有益的都值得学。

两个月下来,周天临发现自己的队伍不但没有挨饿,而且战斗力还得到了大幅提升。真是一举两得呀,这个训练方法确实不错。

程逢秋蹲在草丛中,看着山前的鞑子正得意地向自己身下的长虫谷冲来,几百名自己的手下正“惊慌失措”地在前面狂奔,边跑还不忘记把手中的武器丢下,不一会,什么锄头、镰刀、耙子丢了一路。

去年年尾的时候,周先生叫自己带着几百名骨干弟兄来到山区,一边冒充南边的红巾军闹事,一边联络这里的各路好汉,准备建立什么“根据地”。而且还把秦先生、俞丁山派来协助自己。

程逢秋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他按照周天临交待的,开始在沂蒙山区活跃起来。一连两个月,尽管自己已经汇聚了五、六千人马了,但是一直谨守周先生的教诲,不敢大肆声张,可结果似乎鞑子官府看不上自己小打小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知道自己任务的程逢秋和秦长捷、俞丁山一商量,立即纠集所有人马围攻蒙yīn县城。加上一些“友情演出”的山民,近一万余人把蒙yīn城团团围住,这下把各级鞑子官府吓住了,终于把周先生请了出来。

正准备和周先生的义兵“官匪合流”的时候,又听说鞑子并不彻底相信周先生,派出了一个鞑子领了五百蒙古兵做总管。

程逢秋得到了周天临的书信后,领着鞑子官兵就在方圆数百里的山区满世界转悠,眼瞅着蒙古人由胖变瘦,又由瘦变病,眼看就要垮了,到收网的时候了。

自己在这里埋伏的三千人,大部分都是当地的猎户。在这里,他们就是强者。今天,他们将继续自己的职业,不过这次要猎的是两条腿的猎物。

看到鞑子跟着自己的手下兴冲冲地冲进长虫谷,一点迟疑都没有,程逢秋不由冷笑,真是自己跑来找死呀。

蒙古人的确一点戒心都没有,他们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而且以前不知多少次地被乱民带进这种地形,这个长虫谷前不久还来过。

真是头痛呀,这些乱民一旦钻进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就会很快跑得没影了。黑赤温想到这里,转过头对手下的百户说道:“快,快点跟上,务必抓住这些乱民。”

前面又没人影了,只有石头和树木。黑赤温不由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把路边的花草打得哗啦响,“妈的,又让这些乱民跑掉了。”

黑赤温突然被在谷中不断回响的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里太安静了。黑赤温看着两边高耸的峭壁,幽深的前路,心里感到一阵不妙。他感觉这里的空间太狭窄了,自己的五百人马居然被拉成长长的一条队伍。

“不好!撤退!”这个时候,黑赤温终于有了一点军人的直觉,不过这个直觉似乎来的太晚了一点。

正当传令兵通过狭窄的通道艰难地向后队跑去,传达黑赤温的命令时,一声“砰”的弦响声在谷中回响,传令兵一声惨叫就从马上翻身落地。

“敌袭!敌袭!”军事素质很高的探马赤军立即意识到是什么问题了,所有人马上拨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开始往回跑。

“砰砰,”弦响声之后是一阵“嗖嗖”的箭矢飞来的声音,接着蒙古人的惨叫声接连响起,然后是马嘶声。

“可恶,可恶!”骑马站在队伍中间的黑赤温不由大怒,在周围,他的部下不断惨叫着落马。他环视一下,发现箭都是从两边山崖中的树木中飞出来的。只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确实的敌人一个都看不到。

突然,他看到一支箭飞似的往自己的方向飞来,他马上往外一闪,箭一下shè中了他的左臂。

他连忙捂住伤口,招呼手下,一边向两边乱shè还击,一边赶快往外走。

探马赤军的蒙古人一边张弓向两边乱shè,一边吆喝着坐骑迅速向外走。在他们胡乱shè出的箭中,有恰好shè中埋伏在树木中的乱民。在谷中的惨叫声中也开始偶尔掺杂着乱民的了。

原后队变过来的前队终于看到了进来的谷口了,再往前冲上几十步就可以逃出生天。

在前队人马还来不及庆幸时,头上传来一阵令人恐怖的巨大声音。“轰”的一声,几个巨大的石块落在前锋的前方不远处,吓得最近的几匹马不断地嘶叫。

接着是无数的大木和大石接连落了下来,顿时把前路堵住了。

前锋顿时傻了眼,停下脚步不知怎么办,可是后面急急赶来的中队和后队不知道前面有变故,直往前走,谁还愿意呆在这要命的地方呀。前面的停下了,后面的还要走,顿时就几百探马赤军就挤成了一锅粥了。

正在这几百探马赤军慌乱时,他们的头上不但是箭雨,无数的石块和木头也纷纷往下砸,在这人群密集的地方,那是一砸一大片,顿时把这锅粥煮得咕噜咕噜冒泡了。

黑赤温又气又怕,难不成今天就葬身与此地,现在看来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外面的汉军,或者是益都义兵身上了。希望他们能杀散外面的乱民,冲进来救出自己。

突然,谷中等死的探马赤军感觉到自己头上的箭少了许多,而且前面谷口方向杀声震天。只剩下不到一百余人的蒙古人马一下子感到有希望,外面的汉军在同乱民厮杀,马上要接应自己了。

黑赤温和他的部下紧张地倾听外面的声音,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痛。

杀声越来越大,弓弦声,箭飞声,刀枪碰撞声,惨叫声,不断地传进谷中,让黑赤温等人心惊胆战。

佛祖保佑呀!

过了好一会,杀声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谷口边上。

这时,一个巨大的声音响起:“弟兄们,杀进去,救出黑赤温大人!”

是周天临,听得懂汉语的黑赤温在那一刻眼泪水都要下来了,最后救自己的居然是这个一直看不起的汉人。

过了好一会,杀声终于渐渐地变小,外面的人开始搬动石块树木,里面幸存的探马赤军也连忙下马一起搬动。

没一会,谷口被清理开了,探马赤军终于和外面的义兵会合在一起,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黑赤温走出谷口,发现外面的情景也非常惨烈,到处都是汉军、义兵和乱民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看到浑身是血的周天临,黑赤温一把握住他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将军不必烦恼,将军这次亲身做诱饵,虽然折了不少兵马,但是也剿灭了五千乱匪,实在是大功一件呀。”

听完周天临的话,黑赤温不由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顿时转悲为喜。

周天临把身子往前一探,靠近黑赤温轻声说道:“我听说大人中伏,连忙率五百亲兵赶过来,谁知刚到就看到前面的汉军被乱民一阵乱箭shè的一哄而散,统领张奎带着百余人一下子就跑的没影了。我只好拼死向前杀敌,以求救出将军,否则我如何去见提不里合大人呀。”

黑赤温顿时哽咽了,真是患难识朋友呀。

看到黑赤温还在唏嘘,周天临连忙提醒道:“大人,我只是把乱民杀散,万一他们又杀回来,我们士气低落怕不好办呀。”

黑赤温马上醒悟,连忙招呼一百余探马赤军会合周天临的刚刚赶过来的义兵后队,慌忙向蒙yīn城开拔。

看到周天临的义兵和黑赤温的探马赤军消失在山边,长虫谷外刚才还躺着的一大半义兵和乱民“尸体”又复活了,他们笑嘻嘻地会合从树木中走出来的程逢秋等人。

“痛快,四百探马赤军,八百汉军,杀的真是痛快!”俞丁山说道。

“要不是我们加入,八百汉军哪能杀的那么快!”一个义兵装扮的人笑眯眯的说道,他的话顿时引起一阵大笑。

程逢秋一挥手,“好了,快点打扫战场。尸体好好埋了,武器、装备、马匹都不能拉下。”大家“轰”地应了一声,向战场跑去。

程逢秋眼尖,伸手把从他身边跑过的一个瘦个拍了一巴掌:“狗子,箭法不好就不要乱shè,要是shè死了黑赤温就坏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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