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天临站在疗病工棚的废墟旁边,只看到四处是横七竖八发黑的木头,有些还冒着余烟。一些早就赶过来的民夫正在翻找下面的尸首,一个亲人在里面的民夫边找边哭。
当秦长捷、郑培民等人闻讯赶来的时候,周天临已经叫人把十一具发黑的尸体摆到了一旁。

“所有的病人都在这里了。”周天临冷冷地说。秦长捷和郑培民没有作声,他们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弄明白事情的原因了。

“逢秋,丁山,你们找几个人把这些尸体埋了吧。”周天临最后无力地对站在身边的程逢秋和俞丁山说道。

周天临刚看到那些跟焦炭一样的尸体时,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了。上午自己去了一趟二十里地外的滩头镇办事情,在回来的路上就看到工地方向出现冲天的黑烟。紧赶慢赶,到了这里还是只能看到一堆废墟了。

“朵老贼子!”郑培民不由恨地牙根直痒痒。过来的路上,他就听说朵老百户借口疗病工棚可能有藏匿乱民,前去抓捕,想不到他会做的如此之绝!

不一会,一个小兵匆匆地跑了过来,在郑培民耳朵旁低语了几句。他是郑培民留在大营里打探消息的亲信。

“朵老借口说疗病工棚的人反抗,所以就格杀无论了。这些人都病得有气无力,还怎么反抗?”郑培民大怒道。

周天临摆摆手低声说道:“这是朵老故意的,他在报复我。当rì借窝合麻之手杀了他的几个细作,好几天过去了,我一直在防备他报复,想不到还是让他得逞了。是我害死了这些乡亲们呀。”说到这里,周天临不由地流出眼泪来。

几个人的周围都是信得过之人,所以很多话就公开讲出来了。

“周先生,你不要自责,这都是朵老这个老贼犯下的血债。”秦长捷安慰道。

周天临抬起头,眼睛里shè出一道寒光:“朵老,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过了好一会,秦长捷等人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置上去了,郑培民叮嘱两句,也匆匆赶回大营去了。大家明白,如此汇聚在一起,是会引起蒙古人猜疑的。

周天临看着程逢秋等人把十一具尸体放入土坑里,然后填上土。他们连棺木都没有,只是一张匆匆找来的草席把他们一裹,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如果我在这乱世死了,往这黄土里一埋,谁知道我是现代人回到了古代?我的亲人又如何知晓?周天临看着渐渐隆起的土堆,还有在旁边边填土边哭的两个青年,他们的亲人都在里面。

一个人的死对于他们的亲人和家庭来说,无疑是世界毁灭,可是在个茫茫世界里又算得了什么呢?跟死一只羊,一只狗有什么区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现在怎么对付朵老这个家伙呢?他现在已经是一颗毒瘤,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他。

在晚上的“组织生活会”上,周天临提出了这个问题,让大家讨论一下,该如何对付这个sè目人。

“我和几个弟兄趁夜摸到他的帐中,一刀结果了他。”程逢秋嚷嚷道,旁边的俞丁山、胡标和陈不识纷纷响应。他们听完周天临的水浒传之后,对里面那些快意恩仇的好汉倾慕不已,对有机会学他们报仇雪恨,立即就呼声相应。

“不行,这样太明显了,谁都知道是我们干的。”秦长捷开口道。

“怕啥,蒙古人知道了我们就走,向南投奔红巾军去。”胡标插口道。

“你走了,益都路的民夫怎么办?蒙古人和sè目人肯定要拿他们出气。”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这几十个人可以跑,这三千人怎么办,稍有异动周围严阵以待的官兵就会立即过来镇压。

“朵老现在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但是我们又没有什么力量去对付他,只能再用借刀杀人的办法了。”周天临说道。

“对,还是借窝合麻的手比较稳妥。”秦长捷赞同道,“只要我们把他赶走就行了,我们就少了一条毒蛇在身边了。”

“不,不能是只赶走就了事。现在朵老是我们的死敌了,对于死敌,如果他没有在你面前断气,你就永远不能放下心来。”周天临冷冷地说道。

主意已定,大家又开始听周天临讲故事了。今天,周天临给大家讲的是《说岳全传》。

半个时辰后,夜也深了,大家散开休息。周天临利用自己的权力,把这些骨干调到一个工棚里,所以他们的行动没有影响其它民夫。

几天过去了,对于这件事情,似乎大家都遗忘了,谁也没有说什么或者表现什么。而周天临也是一如既往的干自己的事情。

这天,窝合麻把周天临叫到大帐,询问了一些工程的rì程事务。周天临一一道来。一天多少人出工,每天开多少里的河段,消耗多少粮食,说得非常详细,说得窝合麻只点头。

窝合麻口头表扬了几句周天临,的确,周天临的能干让窝合麻省了不少事情,而且活也完成的漂亮,自己已经好几次得到治河总管贾鲁大人的行文褒扬了。

突然,窝合麻问了一句:“小周子,你觉得朵老百户怎么样?”

周天临心里冷冷一笑,表面上却做出一愣的样子,然后马上说道:“朵老百户尽守职责,尽心尽力,把民夫治安管理的非常安稳,也让我省了不少心。”

“哦,是吗?不过我听说很多人怨恨他。”窝合麻又开口问道。

“是的,朵老百户大人严律待人,格守法度,所以就少不了有人恨他。”周天临连忙说道,“其实朵老百户大人这也是为了公事,为了朝廷呀。”

“嗯,”窝合麻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眼前这个好奴才还真是识大体,那个朵老就有点不地道了。

此后的rì子,凡是只要窝合麻问到有关朵老的事情,周天临都是据实回报,一副以事论事的样子。而朵老却不知道这一切,他总是在窝合麻的面前说周天临的坏话,甚至是无中生有的捏造一些东西来诬陷周天临。

自认深知小周子的窝合麻一眼就识破了这些话,相对于周天临的坦荡,xìng格直率的窝合麻对“yīn险”的朵老感到越来越讨厌,越来越觉得他象一只乌鸦,逐渐疏远朵老,以前答应给其升为千户的承诺也不了了之了。

看在眼里的周天临和郑培民立即明白,离间疏远两人的计策初步达成。

而感到自己无缘无故被疏远的朵老知道自己高升一级的希望破灭了,不由大愤。以前奉献的财物都他妈的喂狗了。

于是,朵老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人,运河会通河段工程总管东昌路万户府达鲁花赤-通古廓。通古廓虽然没有窝合麻的路子硬,但是在朝中还是有一定的关系。于是没有办法只有另找门路的朵老开始走这条路子了,频繁来到通古廓的大帐驻地阿城。

看到朵老跑阿城比跑下武窝合麻大帐还要多,周天临和郑培民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窝合麻跟前吹风,让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呆在大帐里的蒙古人也慢慢意识到什么了。

周天临明白,现在只差一把火了。

晚上,周天临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大家稍稍思考一会,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了。

“把窝合麻的财物偷出来,放到朵老的帐篷里去。”

“诬陷朵老贪污粮草。”

“秦先生,你说呢?”

“我看这些方法都不太有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别人栽赃。不如我们这样……”秦长捷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周天临听完不由点头称赞:“我们不如把马杀掉埋了,这种事情做的越不像朵老做的,窝合麻就越怀疑是朵老做的。不过这件事情谁去干呢?偷马可不是什么好活,要是被守兵发现了就不得了。”

“周先生,让陈不识去。”程逢秋叫道。

“不识?”周天临和秦长捷疑惑了,不识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能完成这件高难度的事情吗?

“周先生,你是不知道,陈不识以前在辽阳可是出了名的马贼。他十三岁就去了辽阳当马贼讨生活,你去打听打听,从辽阳路到泰宁路(今白城),谁不知道翻鹞子的名声。要不是他老娘病重,他怎么会回益都路呢?”胡标开口解释道,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陈不识听到表兄兼好友的赞赏,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识,你有把握吗?最重要的是安全,如果要搭上命,这票不干也罢!”周天临说道。

“周先生,你放心!好歹我也偷过蒙古济南王部(合赤温后王封地)的马。我有把握!”陈不识拱手说道。

几天后的夜里,正是一个下弦月的的晚上。一个黑影闪进了大营东边的马棚里,然后慢慢地接近了最左边的马栏,那里喂养的是窝合麻最喜爱的骏马。

陈不识轻轻地走到马儿跟前,开始给他喂干草。说来也奇怪,那匹马儿看到陈不识,却一点也不紧张,仿佛是遇见了平rì常见的熟人一样。陈不识喂了几把加了料的干草以后,开始用右手去抚mo马脖子。

马儿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嗤,摇摇头,似乎很享受它目前的待遇。

不一会,大营的西边出现了火光,顿时一片沸腾,所有的人都往那里跑,要知道在帐篷连在一起的大营里,如果不及时救火是会火烧连营的。

在这混乱的时候,陈不识拉开马栏的木栏,抓住缰绳,慢慢地把马儿牵了出来。他非常小心地把马牵向旁边的大营围栏,马儿也非常听话的跟在后面,它的嘴上被拢上了一个玩意,让它没有办法嘶叫了。

这里的守兵都去救火去了,陈不识非常顺利地把马牵到营地外,然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时,一个人影从黑影中走了出来,看着陈不识和马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舒了一口气,然后迅速离开。

在数里外的一个小山包后面,周天临等人终于等到了骑马而来的陈不识。

看到陈不识安然下马,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周天临望着程逢秋点点头,程逢秋立即会意,从地上摸了个东西,走到马的跟前,说了声:“不识,走远一点。”

陈不识闻言立即向旁走开几步,手里还拉着长长的缰绳。他刚站定,只见一个黑物从程逢秋的手中扬起,向马头左侧飞去。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马儿连哼都来不及哼就被程逢秋的石锤击中脑袋,直接向右侧倒去,扑通一声倒进了旁边早就挖好的坑。

大家七手八脚地用工具把土填上,再撒上一些干土和树叶,就搞得跟周围没什么区别了。

“走。”周天临招呼一声,率先扭头就走,程逢秋、俞丁山等人连忙跟上。

“真是可惜了这匹好马!”陈不识感叹一声,也跟着走了。

“可惜这几百斤好肉了。”胡标也感叹一声,最后一个离开。

窝合麻早上一起来就觉得非常不爽,营地差点给烧了,幸好郑培民和几个百户及时带人扑灭了火,要不然麻烦就大了。更让他愤怒的是他的爱马被人偷了,现在生不见马,死不见尸。接连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做为守备之责的朵老百户居然不在营地里。

所以当朵老中午赶回大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窝合麻的雷霆大怒。

朵老在阿城陪了一晚的酒,今天早上晕头转向地赶了回来,却没有想到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被窝合麻喷了一头口水,挨了好几鞭子后,朵老被下令回到自己帐中好好思过。

被紧急叫来的几个百户,千户,还有周天临、郑培民等亲信,一起探讨这个离奇的案子。

“大人,我看起火和盗马应该是一件事,目的是为了大人的马。”看到百户和千户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而窝合麻几乎要暴走了,周天临连忙出来讲话。

“哦,对,应该是这样。可是谁偷了我的马呀?”窝合麻大声问道。

是啊,谁会偷马?民夫?他们偷马干什么?逃跑?附近上百里都是驻防官兵,他就是骑上千里马也逃不掉。何况这些汉人怎么去偷马呢?他们好像没这项技术。莫非是外贼?

这时,一个愣头百户跳了出来:“大人,我看这一定是内jiān干的,外人怎么会这么利索地偷走大人的爱马呢?他就是找也要找上大半夜呀。”

“这位大人说的对!我看这匹马对谁好处最大,谁就会偷走这匹马!”郑培民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呀,偷马只有两个用途。自己骑或者拿来换钱。顺着这个思路,大家开始往下想了。而周天临和郑培民却闭上嘴巴,再也不说话了。

突然,窝合麻一拍大腿:“他妈的,原来是他!”大家一惊,是谁?谁吃得消这么大的罪名呢?

“通古廓老早就眼馋我的这匹马了,他妈的,会不会是有人偷了我的马去讨好他!?

窝合麻的话刚落音,大家都知道指谁了,这段时间,朵老老是屁颠屁颠地往阿城通古廓大帐跑,大家都看在眼里。

看到大家都不吭声,窝合麻忍不住自己讲出来:“你们说会不会是朵老这个王八蛋!”

“大人,应该不是他,朵老大人昨晚不在大营,怎么会是他呢?”周天临连忙说道,意正严词地为朵老开脱。

但是这话到了窝合麻的耳朵里却变味了。是啊,昨晚出这么大一件事,你朵老怎么这么巧不在大营里呢?这也太巧了吧?

思前想后,窝合麻越来越觉得是朵老干的这些事,他估计这匹马已经被通古廓笑纳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送到他的某个牧场去了。

“朵老这个王八蛋!”窝合麻越想越气。百户、千户们看到有人担当罪名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在蒙古人的眼里,偷马,尤其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跟偷别人的传家宝差不多了。

“大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朵老大人干的!”周天临依然坚持为朵老开脱。

听在耳里的百户、千户们不由感叹,这个汉人真是不错,朵老老是对付他,他却还在为朵老开脱,这个人值得做朋友。

沉默一会,窝合麻挥挥手,叫所有人都退出大帐,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里面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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