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官若溪目光缓缓一扫:“今rì请诸将前来,有两件大事通令传达。第一件大事:依照战略谋划,我军从今rì起将驻守襄阳,各部各营要尽快将舟师楼船上的攻防器械运至襄阳,并及时修葺在大战中破损的关楼城墙,并妥善在城楼上准备滚木礌石,夯实襄阳的防御,准备抗击回援的叛军。”
此语一出,举座惊讶,将尉们显然对此决定大是疑惑不解。

一阵沉默,二部中郎将王齐出列拱手道:“上官都督,襄阳乃叛军国都,得知城池被破,叛军们必定会恼羞成怒汹涌奔至,如被围在此等孤城,我军岂不是插翅难飞也?”

上官若溪边听边点头,待他说完,开口解释道:“王中郎将有此担忧也是常情,然而战场之上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不能以一军之利害来衡量战场大局,目下襄阳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我军系着能否平定叛乱之关键,即便遭到叛军围困,些许牺牲又何足道哉!”

闻言,王齐沉吟片刻,心悦诚服地拱手道:“都督之言大是,末将代表二部将士领命。”

“军令重于九鼎,恒宇怎敢不从。”首座的一部中郎将恒宇也是站起拱手高声。

“好,又说另一件大事。我军昨rì共俘虏叛军家眷五千余人,其中青帝嫔妃子女十八人,根据《大齐律》,叛乱者皆是九族连坐死罪,本将之意,明rì清晨在城内圈围刑场,勘定罪行,午时首刻对人犯明正典刑!”

这番话如秋风过林,举殿大见肃杀,将尉们面面相觑,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声音。

“都督,勘定罪责乃御史之责,我军怎能越俎代庖,擅自决定五千人犯生死。”一片沉默中,秉xìng正直的恒宇赳赳高声提出异议。

“恒中郎将拘泥过甚也!”上官若溪当先一句评判,冷冰冰的女声划破了殿内宁静,“乱世求治,不动刑杀,非圣贤不能做到,即便是圣人周公,亦有平定管蔡之无情杀戮!如今越国贼子尘嚣乱世,祸国殃民之滔滔罪行,发九州四海之水无以洗之,本帅虽无决定叛军家眷生死之职,然也有伸张天地正义之心,

岂有他哉!”

说罢,她不容忤逆地肃然下令:“诸将妥善看押叛军家眷,军务司马速将吾之军令布告襄阳百姓,明rì由二部派两个骑兵营圈围法场,一部派刀斧手千名负责行刑,让叛军们好好看看祸乱我大齐江山之下场!散会!”纤手一扬,流星大步去了。

“你说什么?上官若溪要屠尽五千叛军家眷?”听到这个消息,吴玄不禁愣怔住了。

“噢呀,军政会议,主帅亲口,岂能有假!”赵策一声叹息,接着说道,“王中郎将已向我下令,明rì我营将圈围行刑法场,午时便对人犯明正典刑。”

吴玄拧眉思忖一番,愤然拍案道:“那是五千活生生的人,不是五千牛羊牲畜!上官若溪怎能如此残酷冷血,当真可笑也!”

“噢呀,小声些个!”赵策急忙摇摇手,低下声音道:“主帅军令,岂容我等斥责?从云还是谨言慎行为上。”

吴玄知道赵策也是为他好,不禁沉重地叹息一声,走出帐外望着旌旗飞扬的襄阳城楼,良久无言了。

满城的大火、血腥的刀剑、狰狞的面容、无尽的厮杀……恍若一只嘶吼怪兽般向沉沉睡梦中的上官若溪席卷而来。

她倏然惊醒,美目一瞬间睁得老大,急促地喘息数声坐起身子,全身早已是香汗淋漓。

“多久没做这个梦了?一年?两年?或许更久?”她轻轻一叹,披衣下榻,点亮了案上的牛油灯,注视着铜镜内面sè惨白的自己,滚烫的泪水悄然划破脸颊,玉珠落盘似地滴在了座案之上。

愣怔许久,她起身披上一件及腰的白sè披风,掀开帐帘走出了军帐,踽踽独行在空旷冷静的长街,一股难以言叙的悲戚箭簇般刺破心头。

十四年前的番禺,有着别与中原的南国风貌,温润海风与炎炎燠热四季包裹着这座临海小城,弥漫出一股海市蜃楼似的梦幻气息。上官若溪便是在番禺城出生、成长。

父亲是交州州牧、上官家当代家主,母亲是安帝长女、大齐公主,憨厚老实的大哥,活泼任xìng的小妹,便是上官若溪幼时美好的记忆,若没有那一场震天动地的越国叛乱,或许她的一生都是那么的幸福美满。

玄安二十八年秋,好大喜功的安帝不纳群臣良言,执意提兵三十万北击匈奴,却兵败自刎于yīn山之麓。消息传至交州,南越余孽复反,州治所在的番禺城顿被汹涌而来的叛军所攻克。

上官若溪还清晰地记得,那晚父亲上官德提着一口带血的长剑风尘仆仆地回到州牧府,对不停落泪的母亲说了良久,大手一指早已吓得啼哭不止的三个儿女:“希婕,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母亲拼死地拉住父亲的大袖连声哀求,刚毅严肃的父亲第一次留下了滚烫的热泪:“父皇将交州交于吾手,骤遇变故岂能弃城而逃?你带孩子们走也!”说罢挥剑割断衣袖,头也不会地去了。

在父亲卫士拼死护卫下,她们冲出番禺城,磕磕绊绊地逃到十里外的一处河谷之内,母亲将三个孩子郑重地交到随同出逃的侍女手中:“你们继续向北走,只要出了交州,便安全也!”

侍女大惊失sè地问道:“夫人,你,你要去哪?”

母亲遥望着火光漫天的番禺城,凄然笑道:“执子之手有年,我陈希婕岂能独自逃生?请你将公子小姐送至齐阳,拜托了。”说罢,对着侍女深深一躬,又上前搂着哇哇啼哭的儿女良久,抹着泪水向番禺奔去。

侍女带着他们颠沛流离出了南海郡,跟随着黑压压的难民逃往北面,谁料路遇乱军当道劫掠,侍女竟不慎丢失了大公子与三小姐,只带着上官若溪一人逃到了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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