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太阳如平rì一般升起来,似乎rì子和从前一样。<。ienG。>但不过一夜之间,长安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模样,街角处都是断壁残垣,瓦砾散在昔rì宽阔的街道上,不少木板横在街道zhōng yāng,从旁边看去,似乎有几处褐sè的衣角。不少地方还在冒着烟,残留的墙壁上画着触目惊心的红sè。虽然已经是rì上三竿的时候,但街上却看不到一个民众,只有身着黑sè衣甲的南军在街道上巡逻。南军将士都是神情肃穆,连胯下的战马也是恹恹的样子,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悲哀。
此时的朱虚侯府一片悄然,府门前也没有侍卫,空空荡荡的。往rì的这个时候,应该会有漱玉和枕香的笑声,两姊妹一起出门买菜或是洗衣,经过府门的时候还会被这些侍卫偷偷看上两眼,但如今没有了这副景象。

此时的枕香正为醒转的吕秀准备清粥。漱玉却看着眼前昏睡的刘章,眼中露出疼惜的颜sè。她不禁想起两rì前的深夜,当一身鲜血的刘章被送回府中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的心不跳了,但是府中却没有什么人可以主持大局。夫人正昏迷着,还没有从小产中醒过来,小石头如今正被刘章关押,没有刘章的命令,谁也不敢放他出来。枕香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府中唯有她一个人没有乱。她咬着牙吩咐下人去请长安最好的大夫,和枕香一起将刘章的衣甲解开。等大夫给刘章用药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这两rì来的风波,微微叹了口气,秀气的眉尖儿也蹙了起来,看着面sè苍白的刘章,只是咬着下唇。她看得微微发怔,突然觉得刘章的眉头似乎也皱了一下,不禁惊醒,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随即刘章呻吟了一声,她忍不住大喜,凑上前去,惊喜道:“君侯······君侯,你醒了?!”

我悠悠醒转过来,还未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都痛,忍不住呻吟出声。随即听到漱玉的声音,忍不住心中想道:“是······漱玉?为何不是秀娘的声音?······”我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漱玉清秀的面容上淡淡的关怀之s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随即就是颓然放弃。

漱玉见到我面上的不豫之sè,低声安慰道:“君侯,你身上还有伤,小心些······”我只是皱眉沉默,之前的种种全都一幕幕地浮现在我脑海中,我禁不住喘息一声,问道:“秀娘呢?她怎么样了?”漱玉怔怔地看着我,神sè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夫人已经醒了。”我低声道:“孩子······”漱玉低下头,道:“孩子······没有了······”我虽然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听她口中说出,仍旧是一阵心痛。

漱玉看着我呆呆地躺在床上,忍不住出声问道:“君侯,你就只问夫人的事情,不管其他的?”我转头看着她,冷然问道:“其他的什么?”漱玉心中一惊,但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朝廷······和天下!”我突然冷笑一声,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到最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胸背间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又不禁咳嗽一声。

漱玉见我这样,心中不禁自责,忙道:“君侯,奴婢不该问这些的······”我笑道:“问了就是问了,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的······”我自嘲地一笑,“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心思去管什么朝廷,去管什么天下?!再说,我纵然想管,这天下也由不得我说的算了。我唯一想的便是我在乎的人不受到伤害而已,可是······到底还是伤害到她了······”

说到这里,我沉沉地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子。漱玉问道:“君侯,你要做什么?”我喘息一声,靠在床柱上,看了看四周,惊问道:“这里是······”漱玉看出了我的疑问,蹙眉说道:“君侯,这是你和夫人的卧室,夫人如今在我和枕香的房中。”

我闻言心中一痛:“秀娘,你真的如此厌憎我,不肯原谅我吗?”我苦笑一声,说道:“带我去见她。”漱玉一愕,迟疑道:“这······”我眉头一皱,说道:“你只需带我去见她,她肯不肯见我,是我的事情。”漱玉眉头蹙得更深,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枕香将一碗细粥端到吕秀面前,说道:“夫人,喝点儿粥吧,对身子······好。”吕秀苍白的面容微微动了一下,看着细粥里漂着几颗红枣,眼神一霎,泪珠忍不住滚滚而下。枕香见自己不过是一句话,就触动了吕秀的心事,也不禁黯然,开口说道:“夫人,你就别再伤心了······孩子,还会再有的。”吕秀抽泣一声,抬起手,接过了碗,慢慢吃了起来。枕香见她吃了,这才微微放心,但是想到这两rì发生的事情,本来一向开朗爽然的她也忍不住蹙眉不语。

吕秀堪堪将一碗粥吃完,却听到门口处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慢慢移了过来。枕香微微惊愕,但随即心中一动,面有喜sè。吕秀自然也是听到了,想起刘章,忍不住心中一阵激荡,咳了一声,刚吃进口中的粥也咳了出来。枕香忙取出手绢将她嘴边的粥擦了擦。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门前,枕香抬眼看去,只见漱玉扶着面sè苍白的刘章站在门口处。刘章只是怔怔地看着榻上的吕秀,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

枕香本来以为刘章过来,吕秀会稍有开怀,但转头却见吕秀扭转了身子向内,竟然一眼都没有看刘章,不禁心道:“这······”她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便俯身对吕秀说道:“夫人,君侯过来看你了,他现在身上还有伤,都还挂念着夫人呢!夫人,你······”

她还要再说,吕秀却突然沉声说道:“我累了,不想见他······你让他走!”枕香啊了一声呆在当地,漱玉却觉得吕秀的话刚出口,扶着的我的身子便软了一下,她连忙架住我右臂,我才勉强站在门口处,只是心中蓦然一痛,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漱玉惊叫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手上黏嗒嗒的,不由叫道:“君侯,你伤口裂开了!枕香,快去叫大夫过来!”枕香呃了一声,吕秀转过头,怔怔地看着我,我突然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我没事。”我看着吕秀,轻声唤道:“秀娘······”

吕秀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只是微微摇头,并不说话。我上前一步,对一旁的漱玉道:“漱玉,你们先出去。”漱玉看着我,慢慢放脱了我手臂,向枕香使了个眼sè。枕香走了两步,吕秀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不用回避。”两人一听,都是看着我,神sè微微尴尬。我只是看着吕秀,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吕秀看着我,怔怔地问道:“刘章,你记不记得,当rì你我洞房花烛之前,我对你说过什么?”我心中一沉,喘息说道:“我忘了。”吕秀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道:“你忘了,我却没有忘记,‘你若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便三年不理你’,当rì我是这么说的吧?”我看着她,忍痛问道:“秀娘,你我成婚当rì饮合卺酒之时,你说过什么,难道已经忘了?”

吕秀咳了一声,大声抽泣道:“是!我没有忘记,你对我说的,我对你说的,我全都忘不了!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皇祖姑过世了,吕氏,吕氏全都没有了······皇姑也因为你受到牵连,你怎么可以······”我听着吕秀说的话,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怜惜,挪脚上前一步说道:“秀娘,你难道不肯原谅我?”吕秀抽泣道:“我原谅你······咱们的孩子,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才没有的,你······你叫我怎么原谅你?我怎么能原谅你?!”我心中一痛,上前抓住她的手,说道:“秀娘,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知道对不住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吕秀缓缓摇头,慢慢将手抽了回去,说道:“我无法原谅你,更加无法原谅自己······刘章,我恨你!”我咳了一声,只是咬着牙,并不说话,但眼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吕秀转过头去,说道:“你······把我休了吧!”我身子一震,随即冷然道:“秀娘,我不会答允你的,不论你现在恨我也好,怒我怨我也好,我决不会让你离开我!”吕秀低头,心中说道:“可是······刘章,你让我rì后怎么面对你?”她心中一时千头万绪,柔肠寸结,只能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吕秀才开口说道:“你若是不休我也好,只是从今时今rì起,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话。”我心中巨震,惨然笑道:“秀娘,你······你果真要变成息夫人,三年不共我说一句话?”吕秀只是转头朝内,不再看我,眼泪却顺着雪白的面颊滚落。

我喘息一声,一旁漱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低声道:“君侯,别再说了,再说也是徒惹夫人伤感······rì子还长,说不定慢慢夫人就会回心转意了。”我看着吕秀倔强的神sè,叹了口气,颤声道:“也好······秀娘,你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别想太多,我······去了。”我看着吕秀,希望她会转头,或者是微微动一下也好,但是吕秀仍旧是冷漠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我慢慢转身,漱玉连忙扶着我走出了房门。枕香看着吕秀,见她仍旧是一动不动,上前柔声说道:“夫人,你和君侯说了这许多,也该累了吧?奴婢服侍你休息。”吕秀犹如没有听到般,枕香还要再开口,吕秀却慢慢挪动身子,躺了下来。枕香连忙为她盖好被子,见她自己转身朝内睡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她平rì间虽然xìng子粗枝大叶一些,但仍旧听到了吕秀压抑的哭声。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还在想:“夫人如此狠心对君侯说了这些,只怕是自己更加伤心呢!”

我走到前厅,转头见庭院中阳光大好,便转身向庭院走去。漱玉道:“君侯,你伤口裂了,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吧?”我摇头道:“都是皮外伤,不用如此大惊小怪的。院子里阳光不错,你扶我过去晒晒太阳。”漱玉看了我一眼,抬脚向院子走去,但口中仍是埋怨道:“哪里是什么皮外伤,大夫说,若不是刀子偏了一分,只怕······”她面sè一白,我见她花容失sè的样子,淡然道:“再偏一分又如何,不过就是一死而已······”说话间已经来到院中的梅树下。如今是九月间,枝叶却已经凋零大半。我看着梅树,微微苦笑。

却听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兴居面sè有些难看,见我在院中立着,慢慢走了过来,见我只是看着梅树,便开口说道:“二哥,你醒了?”我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兴居见我这般冷淡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阵怒气,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道:“二哥,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三rì里,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伸手攀着梅枝,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如何知道?”兴居哼了一声,说道:“刘恒在变乱次rì就已经登基做了皇帝,一众大臣也没有说什么,陈平、周勃、尤其是叔孙通,对于刘恒登基竟然没有一句话,他平rì不是最重礼法,如此篡逆之举,他却听之任之!”我冷笑一声,说道:“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你何必生气?”

刘兴居看着我,闷声道:“那二哥你的惊天之计呢?难道就这样胎死腹中了?!”我心中一震,禁不住手一抖,将手中梅枝折断,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梅枝,微微发愣。漱玉见我脸sè大变的样子,知道我想起了吕秀小产的孩子,不由出言说道:“三公子,你别再说了!”兴居自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我淡然道:“兴居,你去······把小石头放出来。”兴居微微一愕,随即应声去了。

我看着院墙外的遥远的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身后一阵风袭来,吹动了我的衣襟,我突然觉得风中夹杂着一丝寒意,似乎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是深秋,马上寒冬就快来了。想起这一切的因果,一时间不由痴了。

未央宫宣室。

已经身为皇帝的刘恒端坐在上首,邓通跪坐在他身后。下首相对而坐着两人,左首是淮南王刘长,右首却是新封的燕王刘泽。刘恒在登基之初就宣布封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琅琊王刘泽因为拥戴之功,受封燕王,地位自然不可同rì而语,是以此时看着对面刘长坐着尊位,不禁有些侧目。刘长却是嘴角微微带着冷笑,心中暗自琢磨道:“刘泽,你未免得意得太早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sè,哼!”他这般想着,却是拱手对上首的刘恒说道:“大兄此次私下召我们前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刘恒听刘长叫他“大兄”,忍不住面sè一变,一旁刘泽斜睨着刘长,说道:“陛下如今已经贵为大汉天子,淮南王的称谓是不是该换了?”刘长看了他一眼,却是拱手对着刘恒说道:“高帝诸子如今只余下我和大兄二人,我们兄弟自然是不分你我。旁人见了也只能眼馋,却是挑拨不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啊,大兄?”刘恒微微一笑,说道:“七弟所说不错。此次朕能够身登大宝,七弟和燕王出力不少,这天下······自然是我等共有之物。”刘长点头不已,邓通看着刘长得意的神sè,忍不住侧目,微微皱起了眉头。

刘泽拱手说道:“陛下召臣等来,应当是有大事,请陛下明示。”刘恒微微点头,开口道:“你二人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也就不再隐瞒。朕如今虽是大汉天子,但是齐王和诸侯的盟军还在荥阳和颖yīn侯对峙。颖yīn侯素来对刘章此子颇为爱护,朕担心他得知朝廷局势,会不战倒戈,那时我等到手的一切也将化为泡影······”

刘长微微失sè,手中的酒爵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他忙俯身去捡酒爵,抬眼见到刘恒清冷的目光看了过来,忍不住心中一跳。刘泽微微冷笑,开口道:“淮南王,你就算害怕,也不至于如此吧?”刘长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刘恒忍住心中恚怒,看着刘泽,问道:“燕王昔rì追随高帝,也算得上是久经战阵,可有什么计策解救战局?”刘泽沉吟一会儿,说道:“臣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不过齐王位诸侯盟主,要对付叛军,还是要从齐王着手。”刘恒微微颔首,说道:“燕王果然一语中的,如此说来······容朕想想······”他心中转过数个主意,随即看着刘长,说道:“七弟,如今要麻烦你走一遭了!”

刘长心中一跳,说道:“大兄,我······”刘恒笑道:“你先别忙着推脱,此事很好办,就是你向一个人带几句话就是了。”刘长点头道:“带话?这倒是好办······给谁带话?”刘恒看着他,笑了一下,淡然道:“刘章。”

刘长手一抖,酒爵又差点儿掉下。他笑道:“大兄,这······这个······”刘恒面sè一变,道:“七弟方才还对大兄说不分彼此,怎么如今却这样?难道七弟只能与大兄同富贵,却不能共患难吗?刘章如今不过是垂死之人,你难道还怕一个后辈不成?”刘长经他言语一激,忍不住道:“我会怕他?!可是······刘章的孩子毕竟是毁在我的手中,我这番去,他不杀了我才怪!”

刘恒笑了一下,道:“刘章不会如此,杀了你也是于事无补,他是聪明人,不会如此。”刘长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迟疑良久,才点了点头。刘恒这才嗯了一声,说道:“七弟,你去刘章府上,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刘章,然后让他写信劝退齐王。”刘长微微皱眉,道:“就是这样?他······肯听我的?”刘恒微笑道:“你只需这样说就是了,至于他听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刘长哦了一声,站起身子,说道:“大兄,我是不是现在就去?”刘恒见他突然如此热心,微微皱眉,说道:“你若是想去,现在自然可以去。”刘长笑了一下,却是躬身行礼说道:“大兄,我为你办成此事,你是不是要答允七弟一件事情?”刘泽听他这么说,不禁怒道:“淮南王,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岂能受你胁迫!”

刘恒却摆手示意刘泽不必再说,口中道:“七弟要什么封赏,尽管说来。”刘长盯着眼前的刘恒,眼中忽然有了一丝决绝,冷然说道:“大兄,你如今是天子之尊,自然能决定一些人的生死······辟阳侯审食其昔rì是吕后爪牙,作恶多端,我母亲便是因为他不向吕后进言而冤死狱中,我恨不得寝其皮而食其骨。此次我去见刘章后,希望大兄能答应我,让我手刃审食其!”

刘恒微微皱眉,说道:“朕不能答应。”刘长一愕,怒道:“为何?”刘恒冷然道:“我不过登基数rì,就枉杀大臣,你想让天下人怎么说朕?”刘长闻言,怒视着刘恒,刘恒无奈,只得说道:“好!朕答应你,rì后朕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你手刃仇人。”刘长皱眉道:“当真?”刘恒点头道:“你放心,审食其早晚会死在你的手中,不必争是不是在今rì。”刘长看着刘恒,说道:“好,我信大兄说话,也请大兄记得今rì和我说过的。我这就去找刘章!”说着大踏步转身而去。

刘恒看着殿前,沉默不语。刘泽微觑刘恒的神sè,轻声道:“淮南王不重礼节,还望陛下包涵。”刘恒笑了一下,道:“朕的这个弟弟自小便是如此,朕不会在意的。”刘泽闻言在心中冷笑一声,却是问道:“陛下若是想找人羞辱刘章,大可以换其他人去,淮南王胆小怕事,方才陛下也是亲眼所见,臣只怕他去见刘章,嘿嘿······”

刘恒看着窃笑的刘泽,微笑说道:“朕若只是想找人羞辱刘章,燕王倒是不错的人选。可惜有些事情燕王不知道,淮南王倒是知道一些,朕所以执意让淮南王去。”刘泽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这是你们之间的yīn私······”他这般想着,微微皱眉,问道:“陛下难道以为仅凭一席话可以将刘章劝退?”

刘恒笑了一下,说道:“若是能劝退,自然是好······只是今rì得知刘章醒来,他定然是有许多事情不解,朕这里刚好有一些过往之事须得让他知晓,此事不关齐王。齐王之事,朕另有安排。”刘泽心中一震,失声问道:“那方才······”刘恒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刘泽看着刘恒的笑容,心中一凉,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屁股下面也是如坐针毡一般。刘恒同他说了一些朝政之事,见他越来越局促,便笑道:“燕王似乎身子不适,那便先回去吧!”刘泽呃了一下,眼睛一转,拱手说道:“陛下,臣心中有一事······”

刘恒笑道:“燕王但说无妨。”刘泽看着他恍若无事的样子,心中一阵打鼓,沉吟良久,才轻声说道:“陛下,如今臣已经受封燕王,不知······臣何时能回······回封地?”刘恒似乎恍然大悟般道:“哦,燕王所说,原来就是此事。”刘泽咽了口唾沫,心中一阵紧张,却听刘恒淡然说道:“朝政尚且还未归于正途,燕王大才,此时正应该协助朕治理朝政,怎么可以轻易离开?等朝政安稳下来之后,朕自然会让你回封地的。”刘泽忙跪伏在地,口中道:“臣谢过陛下!”刘恒看着他身影,说道:“行了,你下去吧!”刘泽慢慢起身,退出了宣室。

刘恒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宫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邓通,这便是做皇帝吗?”邓通笑道:“陛下果然有天子的威严,方才燕王被吓得都要匍匐在地了!”刘恒听着邓通口中的嗤笑,嘴角一牵,说道:“从前本王在代王宫,心中想着二哥在未央宫会有何等风光。宫人传说惠帝做皇帝很不开心,本王一直以为是个笑话,今rì本王似乎有些明白了,本王······朕做皇帝也不开心!”邓通心中一跳,说道:“陛下说笑了,您不过只做了两天,哪里知道做皇帝的好处,时rì长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刘恒叹了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宣室,说道:“未央宫里太过冷清了。你去传旨,让母后和窦氏启程来长安。朕从前的心腹大将也都召到长安,代地若是将领有空缺,让绛侯酌情分派大将戍边。”邓通诺了一声,道:“奴婢知晓了。”

刘恒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失落,一时皱着眉头,心道:“我如今能推心置腹地相信谁?母后智计深沉,我难以企及;陈平周勃等是吕后大臣,未必服我;邓通······哼,不知道他如今算不算是我的人,这偌大的未央宫,我竟然不能相信一人么?若是窦氏在此处,大概会明白我在想什么吧?窦氏,我如今能信任的,也唯有你一人了······”想到窦氏的娇颜,他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

我仍旧是在梅树旁静静地站着,漱玉忍不住开口说道:“君侯,此处风大,还是回书房坐着吧!”我摇头说道:“无妨······”转眼见兴居走了过来,我等他走近了,才开口问道:“小石头呢?”兴居皱着眉头说道:“他······他去梳洗去了。”我想着小石头素来爱洁,如今却无端被关了两天三夜的狼狈,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他······”我说了一个字,便接不下去了,漱玉轻声道:“君侯,奴婢猜想小石头会如此,多半是不想君侯看到他的狼狈样子,而心中自责。”我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一个下人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启禀君侯,外面有一人自称是淮南王,想要拜见君侯。”刘兴居一听,怒道:“这等小人前来,一定没有什么好事,多半是来看笑话,你去回他,不见!”那下人迟疑一下,我道:“让他进来吧。”那下人诺了一声,转身去了。兴居很是不解,问道:“二哥,你让他进来干嘛?听他奚落你吗?”

我笑了一下,说道:“刘长是哪路货sè,你还不知道?他素rì里畏我如虎,今rì敢来,大概真是有什么事情。再说,成王败寇,难道我还忍不了旁人的奚落?”刘兴居听我这么说,有些泄气,正要抱怨,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禁转身,只见刘长站在几人身后十步远的地方,一脸坏笑地看着三人。

刘兴居见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厌恶,呵斥道:“刘长,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人欢迎你,连瓦石草木都不欢迎你!”刘长瞟了他一眼,看着一脸淡然的我,说道:“我今天肯来朱虚侯府,只是为了给朱虚侯带几句话,其余的什么人,我也没有想见!”刘兴居哼了一声,道:“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刘长看着我,坏笑道:“朱虚侯,他每听懂我的话,朱虚侯不至于如此蠢笨,也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吧?”我笑了一下,刘兴居冷然道:“刘长,你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人······我二哥如今身上有伤,我是不会让他一人单独跟你在一起的。”刘长仰天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不凑巧了,这些话我只能跟朱虚侯说。既然如此,我告辞了。”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我笑着看他的表演,刘长走了几步,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仍是看着梅枝,刘长复又回到原地,问道:“刘章,你不想知道一些过往之事吗?”我手上一顿,摘下一片叶子,回头问道:“是刘恒让你来的?”他笑道:“不错。”我笑了一下,看了看漱玉,随即对兴居说道:“三弟,你回避一下······放心,我虽然受伤,但要想杀一个刘长却绰绰有余。”刘兴居眉头皱了一下,随即狠狠地看了看刘长,甩袖去了。漱玉微微迟疑一下,也慢慢去了。

刘长见我仍旧是抚弄着梅枝,皱眉说道:“刘章,你如今知道自己身边的内间是谁了,是不是心中悔恨?”我笑了笑,说道:“刘恒让你来说的,不是这个吧?你若是想奚落我,还是给刘恒传完话之后再说,免得我一个忍不住,把你杀了。”

刘长面sè一白,随即哼了一声,说道:“程弋······”我手上一顿,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她是代王的人,这我知道,毋须你再说了。”刘长冷笑道:“以你的聪明,也该猜到了,不过······哼,程弋的身世你又知道多少?”我眉头一皱,说道:“她能有什么身世?不过就是刘恒手中的棋子而已。”

刘长笑道:“你若是这么想就错了······”他看到我眼中的迷惑之sè,续道,“她是薄夫人的棋子,却不是刘恒的。”我皱眉重复道:“薄夫人?”刘长冷笑一声,看着我,说道:“知道程弋的原名叫什么吗?她叫嬴弋。你明白了?······程弋之母是昔rì驻守北疆的秦国长公子扶苏的女儿,后来秦国社稷崩坏,扶苏被胡亥构陷,自刎而死,他的后人便流落在北疆。程弋之母因为有姿sè,被匈奴人带往北方草原,在匈奴有了身孕······”

我安静地听着,心中却仿佛没有了知觉,只听到刘长的声音慢慢传来说道:“匈奴的风俗跟我们中原自然不同,夫死妻要改嫁,而且是改嫁丈夫的儿子或是丈夫的兄弟,如此悖逆人伦的耻辱,她母亲也忍受了,只是生下女儿之后,想着自己女儿如今虽在襁褓,但rì后长成之时,只怕rì后也难逃此劫,所以她下定决心也要带程弋离开。”

“高皇帝八年,出兵三十万征伐匈奴,虽然最后遭遇平城之困,但是匈奴内部的震荡也不小,程弋之母借由这个机会逃出匈奴,徒步千里,来到代地。代地处在与匈奴交界地方,程弋之母知道天下已非秦朝之天下,所以就此隐姓埋名,在代地自食其力。高皇帝驾崩之后,薄夫人带着刘恒来到代地,以其兄薄昭之力戍守北疆。那时候刘恒只是个孩子,所有的军政事务都是薄夫人一力承担。她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后来听闻程弋之母的事情,对她好生钦佩。程弋之母本来就是王侯之后,两家也算是有了往来。”

“程弋十岁那年,母亲去世,临终前将程弋托付给了薄夫人。薄夫人待程弋如同自己女儿。惠帝七年,薄夫人做主将她嫁给代地的一个武官,程弋不从,却跟随明姬偷偷去了齐国。第二rì便遇上了你刘章······”

我静静地听着,想着自己从前跟程弋相识的一幕幕,不禁愣住,只听刘长仍旧说道:“薄夫人待程弋极好,有些事情就算是不告诉自己亲生儿子刘恒,也会对程弋讲。程弋知道薄夫人的一些事,可她却偏生喜欢上了你,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后来,她才决意提醒你,但没想到这样只是害了她自己而已······啊,不对!她应该猜到了自己这样背叛薄夫人乃是不孝之举,所以甘愿一死,来换取你的成就,可是你到头来还是失败了!”刘长叹了口气,说道:“程弋······我在红袖坊中也见过几次,真是绝代佳人,可惜却爱错了人······刘章,你误了她一生,难道心中没有愧疚吗?!哼哼······”

我笑了一下,想起当rì和程弋一起在桃林塞的途中说过的“这朵杜鹃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被你的慧眼看中,却将这花开倾国的一生给断送了,真是可惜”的话,忍不住咳了一声。我不想让刘长这种人再提及程弋,便冷然说道:“刘恒让你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我知道了。”

刘长闻言一愕,见我对程弋的事情没有什么反应,眼睛一转,道:“刘章,你一直自负聪明,但你可知道,此次长安变乱,你输给谁了?”我微微皱眉,正想说是刘恒,却猛然想到方才他说过的话,忍不住面sè一变,冷声道:“是薄夫人?”刘长“哈”的一笑,说道:“你如今知道,未免也太过晚了一点儿吧?只是你输给一个常年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未免惹天下人笑话!哈哈哈哈······”我冷哼一声,道:“能让我刘章束手之人,想来也不是常人。想当初高后执掌朝政,统御群伦的时候,刘章也甘居高后之下。如今薄夫人虽然久居幕后,但从她扭转乾坤的手段来看,虽然招数yīn狠,但不失大家风范,刘章同样甘心做她手下败将。更何况输便是输了,不管输给谁,还不是输?我刘章坦坦荡荡,哪里如你一般用这种话贬低我?”

刘长听我这般口中不带脏字地骂他,呼呼喘了两口气,说道:“刘章,我说不过你的伶牙俐齿!”我冷哼一声,不去看他。刘长看着我,心道:“刘章,你果然什么都不在意吗?”他咬了咬牙,心道:“我若说出这件事,只怕他一怒之下会杀了我······”我听他迟迟不说话,转头说道:“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就回吧!不送了!”

刘长见我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冷笑一声,突然说道:“刘章,知道刘盈······是怎么死的吗?”他话一出口,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压抑,只见站在自己十步远的刘章转过了头,黑sè的眸子盯着自己,不禁心中骇然。我听刘长突然提起惠帝,心中不禁起疑,见刘长变了脸sè,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刘长见我露出关切的神sè,心知说道了我的痛处,不禁得意,一时竟然也忘了害怕,挑衅地说道:“刘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回想前事,只是记得当初自己和刘长怒目敌视的场景,皱眉问道:“如何?”刘长摇头笑道:“刘章啊刘章,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诸侯王中,在长安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的几个兄弟却时常跟我有书信往来。那时候我记得是梁王刘恢还是赵王刘友,反正有人给我一封书信,里面写着戚姬和如意死的冤枉,若是在未央宫中假扮冤魂,一定能够吓到吕后。我年少心xìng,觉得好玩,于是宫中就流传起了戚夫人鬼魂的事情。”我皱眉道:“当rì高后曾经怀疑过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刘长冷笑道:“吕后虽然收养我,但是还不是防着我有异心?后来张嫣抓到了几个宫人,那些宫人受刑不住供出了我。高后将我叫了去,我为了活命,所以就招供,说是梁王和赵王撺掇我这么做的,吕后所以留下了我一条命。”

我看着他坏笑的嘴脸,心中厌憎,冷然道:“原来高后如此提防梁王和赵王,最后终于杀了他们,竟然根源在此,可是你为了自己活命,竟然出卖自己的兄弟,你造的孽实在太多了。”刘长听我这么说,却是看着我,正sè说道:“我心中有一件事不能放下,如何能够轻易就死?”我淡然道:“你还是怨恨审食其?”刘长冷冷说道:“那个老鬼,我早晚让他死在我的手中!”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长正在愤恨,突然想到自己来的使命,便道:“这可说得远了······当rì吕后虽然饶了我一命,我却是心中害怕。后来一个门客向我进言,怂恿我说,陛下是太后最在意的人,若是陛下出什么事情,太后自然会把我的事情抛之脑后,这叫‘围魏救赵’,我当时没有深思,就这么做了。”我心中一震,隐隐猜到了什么,颤声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刘长看着我的神sè,面上的笑意更加浓了,说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之时,刘盈叫你出去了,当时外殿有两盏茶水,我在两盏茶中都放进了那个门客交给我的毒药。他跟我说,这种毒药第一次喝的时候,人不会察觉到什么,直到十rì后才会有症状,但若是服药两次,立刻就会暴毙而亡。但是我等不了十rì,就第二次进宫,没想到你竟然强留在殿内,我见天意如此,就没有再下药,只能等刘盈慢慢地死去。”

我听着他说的这些,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转头盯着他,说道:“你是说,二叔是死在你的手中?”刘长只是得意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忍不住攥紧拳头,低声道:“当rì高后怀疑二叔的死另有隐情,可惜我认定二叔是被高后逼死,所以没有深思,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你刘长捣的鬼!······我本来还想留你一条贱命,可是你不但害我孩儿,还犯下如此大罪,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的,怨不得我刘章心狠!”

我踏前一步,本以为刘长会惊惶失措,但刘长却没有避让的意思,我上前攥着他衣领,刘长突然说道:“是刘恒。”我厉声道:“下毒之人明明是你,你却还要推给刘恒,你当真如此想要活命?”刘长突然笑道:“这些年来,我也一直以为是我杀死了刘盈。直到不久前,我的门客为我引见刘恒之后,我才想道,自己是做了刘恒手中的杀人之刀!”

我面上变sè,失声道:“难道······”刘长没有说话,我看着他,问道:“那门客在你府中多少年?”刘长想了想,说道:“九年有余。”我扯着刘长的衣领将他摔在地上,怒道:“九年······九年之前,刘恒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哪里有如此心机!刘长,你竟然敢弑君,你如此作恶多端,我饶你不得······”刘长见我动怒,心中大骇,叫道:“是薄夫人······薄夫人!”

我身子一晃,刘长喘息着道:“薄夫人有长安魏氏相助,在离开长安之rì,已经在长安四处广布眼线,长安城中的一举一动都在她掌握之中,所以,虽然她远在代地,但朝中局势她都洞若观火······长安之局就是她苦心孤诣布下的!”我站在当地,想着惠帝的死因,心中仿佛如八年之前惠帝驾崩时的哀痛,想着这八年来高后难得开怀,张嫣又是年轻守寡,一时只觉恨意滔天,只想杀了眼前的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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