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侯府邸中,留侯张良盘腿坐在书房的小几前闭目养神,张辟疆正捧着一卷竹简静静看着,突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张辟疆抬眼看着那小厮,嘘了一声,低声问道:“眠琴,有什么事情吗?”那小厮眠琴拱手说道:“公子,外面有一个女子求见!”张辟疆一愣,问道:“女子?”那小厮点头嗯了一声,张辟疆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父亲平rì甚少见客,朝臣都冷了心思,平rì也没有女子登门拜访,如今······是了!难道是她?”他眉头一皱,正想着如何应对,忽听一个平和的声音说道:“既是找你的,你去便是了。”
张辟疆回头一看,见父亲张良清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张辟疆仿佛觉得那目光直接看到了自己心里,他略微有些迟疑,但禁不住父亲就这么看着自己,便对眠琴说道:“眠琴,你去请那女子到前厅等候,我马上就去。”眠琴应了一声,走出书房。张辟疆收拾好书简,对张良说道:“父亲,那孩儿去了。”张良微微颔首,张辟疆又行了一礼,才慢慢退出了书房。

来到前厅,却见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着立在厅中,朗朗如同寒冬里的一支白梅一般,他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有些痴了的样子,停住了脚步。那女子却感觉身后多了一人,惶然地转过身子,见是张辟疆,她低声说道:“张公子······”张辟疆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莫名一疼,上前说道:“程弋姑娘,你怎么来了?府上多年以来就很少有客人上门,门房可有怠慢了姑娘?”

那女子正是程弋,她听张辟疆这么说,便低声回道:“没有,府上的下人礼数都很周全,留侯所用的人,也都如此知礼,不愧是留侯,小女子很是佩服。”张辟疆笑了一下,心道:“你与我说这些作甚?”虽是心中苦涩,但张辟疆还是装作无事地问道:“程弋姑娘平rì里很少走动,今rì怎么来府上?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程弋一时有些为难,这时候侍女端来茶水,张辟疆一拍额头,笑道:“是张某唐突了,姑娘来了这么久了,竟然也不知道让姑娘坐下······姑娘请坐!”程弋坐了下来,张辟疆一旁上首,静静地看着程弋。

程弋想着自己的心事,想要跟张辟疆说,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良久才挣扎说道:“张公子,他······刘章是不是近rì便要······成婚?”张辟疆笑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程弋低声道:“我在坊中的姐妹偶然提及此事,告知于我,我才知道的······”张辟疆哦了一声,程弋问道:“这事是真的么?”张辟疆看着她,道:“是真的,就在本月十六。”程弋低头不语,张辟疆也安静地等着,见程弋眉头蹙着,心中叹息一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程弋问道:“张公子,你是刘章的至交好友,他应该······不,定然是请了你去他的婚礼上饮宴吧······”张辟疆点头说道:“不错,君侯是已经发了请柬。”

程弋看着张辟疆,缓缓说道:“既如此,程弋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张公子你能答应。”张辟疆一愕,问道:“姑娘的意思是?”程弋仍是看着他,说道:“我想让你带我去他的府中,去看看他的新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张辟疆心中一颤,皱眉说道:“程姑娘,张某乃是局外之人,但是也有些话想对姑娘你说。”程弋淡然道:“张公子请说便是。”

张辟疆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程弋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是她在刘章即将成婚的时候竟然这样泰然的表现,一时让张辟疆也多想了,心道:“她为何要去看新娘子?难道是想对新娘子不利?”他咳了一声,说道:“如今君侯他都要成婚,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怕是已经无法更改了,姑娘这个时候去又能有什么用呢?姑娘之前和君侯有······有瓜葛,如今要张某带你去看新娘子,这······张某无法······”程弋看着他略微紧张的样子,说道:“张公子你怕是误会了,弋并没有要伤害新娘子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能跟他相守在一起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子,那一定是比我都要出sè的人儿,我想亲眼看看她······”

张辟疆一时有些为难,程弋见状,眼神黯淡下去,低声说道:“他如今都要成婚了······”张辟疆听她略带哭声的说话,想着她也是这世间的奇女子,却要经历这般曲折,实在堪怜,这么心中一软,说道:“程姑娘,张某带你去便是!”程弋抬眼看着他,笑了一下。

张辟疆看着那个凄美的笑容,忽然心头一热,心道:“便是为她这个笑容,我也该成全她的一片心意。而且若是她看到君侯成婚,多半也就死心了,如此也算了断了这段孽缘······”程弋忽然觉得自己眼泪快要掉了下来,忙昂起了头,说道:“程弋多谢张公子了。”张辟疆见她站起了身子,裣衽行礼,也连忙还礼,程弋说道:“张公子,我这便回去了,等那rì······我再来找你······”张辟疆嗯了一声,程弋转身慢慢走出了前厅。张辟疆看着她清瘦的身影,神sè怔忡,

张辟疆就这么站了盏茶时分,忽听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她已经走了,你还在看什么?”张辟疆回过神来,转身行了一礼,说道:“父亲。”张良看着自己的爱子,问道:“这个女子是何人?”张辟疆低头道:“她是孩儿的一个朋友······”张良微微颔首,说道:“你为何答应她要带她去朱虚侯的婚宴?”张辟疆愕然一下,看着父亲清亮的眸子,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斟酌着说道:“孩儿只是念及好友的情分······”他这般说着,忽听张良问道:“你可是喜欢这个女子?”

张辟疆愕然抬头看着父亲,却见他神sè不似说笑,便摇了摇头,也是正sè说道:“不是。”张良看着他,问道:“你这般回答,可是真心的?”张辟疆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心中忽然一痛,嗓子中似乎哑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张良看着他,低声说道:“傻孩子,你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白么?”说着转过身子,缓缓摇头退入了后堂。

两千余年之前的婚礼和今rì的婚礼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周王室又是最尊重礼制,而婚丧的礼制乃是人伦之本,所以就更加繁复了,饶是我几乎已经将所有亲迎之前的步骤都交给了小石头来打理,但还是被累得够呛,主要是小石头又不知道这些礼节,所以每行一步他都要问我该怎么说、怎么做,我不胜其扰,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也是第一次结婚,对婚礼的步骤自然是一知半解的,更何况是两千年前的‘昏礼’?最后还是邀请了叔孙通来主持大婚的礼节。不过这老先生是个老顽固,他肯答应我的请求,多半就是奉了高后之命,否则,以我的面子恐怕劳动不了他的大驾。

在这位jīng擅理智的老先生的教导下,我才明白了原来婚礼竟然是黄昏行的礼仪,而婚礼最初的叫法就是‘昏礼’,这真是奇哉怪哉!据他说来,亲迎时间应该是在rì落三商的黄昏时候开始,此时rì已落而月却未升起,周天东玄西眕,rì月相匹,yīn阳各半,而且还有阳往yīn来的意思,这个时刻举行的婚礼才是正宗的。当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几乎惊得嘴巴都合不住了,没想到在两千年之后,婚礼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心中感叹一番,但是怎么说也得入乡随俗,而且我也比较倾向于这个古老的昏礼,也算是又长了一份见识。

之后事情就顺利得多了,这场婚事本来就是高后事先和吕禄商量过的,所以这一切也不过就是走了一个形式而已,事情进展倒是顺利。转眼间已经是十八,我晨起的时候见整个侯府之中已经布置妥当,微微点了点头,小石头笑道:“漱玉和枕香两个姑娘可真是厉害,昨rì带着下人将整个侯府清扫了一遍,而且她们连待客用的小几都已经准备好了,真是能干。”二女都是微笑不语,我笑问道:“你们如何知晓会来多少人?”

漱玉低眉说道:“回君侯,君侯当rì受封之时,不是有朝臣送来贺礼么?当时奴婢和妹妹分别记了一份名单,也就是按照当rì的名单,再有所增加。”我想了想,说道:“那你们将名单上的数目加上一倍,应该就足够了。”枕香心急,问道:“君侯怎么知道?”我笑了一下,说道:“当rì送礼之人之中,可有吕氏?”漱玉蹙眉说道:“似乎没有。”我点头说道:“那便是了,吕氏中人在朝臣之中占有半数之多,当rì他们不会给我送礼,不过如今我和吕家小姐成婚,他们是非来不可的。”枕香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早朝之后,高后将我召进永寿宫,我在内殿没有看到吕秀,微微觉得失望。高后吩咐我婚礼的细则,张嫣又告诉了我一些事项,我都一一记着。二人说了大半个时辰才放我出宫,我见时间已经是巳时过半,忙乘坐车马回到府中,见院中的摆设都已经准备好了,小石头见下人办得不好,便上前去斥责,我见他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禁苦笑,心道:“若是王兄在此,我也不用如此狼狈了。”

用过早膳,我正在向小石头安排当rì饮宴的细则,见秦卬和离朱正在廊下商议什么,二人也看到了我,走上前来,说道:“君侯。”我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秦卬拱手说道:“君侯,今rì是你大喜之rì,本来也不该提及此事,但是君侯既然问起,末将只能说了,我和离朱正在商议城防之事。”我恍然大悟,说道:“是了,我也是欢喜过头了,竟然将自己身负的重任都忘了,幸而你们还记得。”离朱笑了笑,没有说话。秦卬笑道:“我和离朱是想兼顾两边,最后,离朱说我心细,让我呆在府中帮公子招待客人,他去巡视九城。”我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心道:“他们这样安排,也算是有心了,离朱那张冷冰冰的脸,若是让他来接待客人,怕是我这婚宴不能顺利开下去了。”却见离朱向我和秦卬行了一礼,牵马走出了府邸。

我忽然一拍脑袋,问道:“小石头,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小石头笑道:“公子,此时应该梳妆打扮一番,然后去吕府亲迎吕小姐。只是这次奴婢可不能为公子代劳了······”我在他肩上推了一下,说道:“那就快些为我梳洗,再不快些,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小石头诺了一声,带我去到内室。

我跪在室中,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娶妻,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激动。身后漱玉正在慢慢地替我梳头,一下一下的,很是轻柔,我不禁一愣,说道:“漱玉,你要快些,不然误了吉时,夫人可是要怪罪的。”漱玉轻声笑道:“君侯夫人还没有娶进门,就这般亲密了,rì后······rì后岂不是会惧内?”我微微有些尴尬,看着镜中的她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也懂得什么叫做惧内?”漱玉将我头发握住,绑在一起,说道:“奴婢自然知道,不过君侯乃是当世的英雄,自然是不会怕一个女流之辈。”我叹息说道:“这你可说错了,我的确是有些怕她,不过却是爱之深,怕之切。”

漱玉站起身子,将我的头发用高冠压着,轻声说道:“君侯大婚,自然是会紧张,想来吕小姐也是如此。只是女子嫁人更加是心中五味杂陈,奴婢只怕吕小姐现如今也怕见到君侯呢!”我笑着打趣说道:“真的么?你说了这么些,倒好似你自己也嫁过人一样······”漱玉将簪子固定住我的头发,笑道:“君侯说笑了,奴婢也是就事论事而已,想来奴婢和吕小姐同是女子,所谓感同身受,人同此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偷偷看到镜中的她面sè微红,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看着我大婚,也想着嫁人了?改rì帮你物sè一个好的夫婿就是了······”漱玉手指顿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我今rì心情大好,一时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同,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君侯,好了。”我连忙看向铜镜,端详起自己的面容,今rì穿的乃是庄重的礼服,所以就显得jīng神高昂。我正在左右地看,忽然留意镜中背后的漱玉低着头,便问道:“漱玉,怎么了?”她连忙抬头说道:“没什么,君侯,你该出发去迎接吕小姐了。”我哦了一声,说道:“是了!这个才是今rì的大事。我先走了。”说着我站起身子,走出了内室。

我刚走出内室,见到外面的情形,一时有些吃惊,本来空无一人的庭院之中,已经站了许多朝中官员,这些朝臣闲来无事,便在庭院中相互交谈。小石头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了,说道:“公子,宾客们都陆续来了,时间真的会有些赶。”我来不及做其他事情,连忙上前去寒暄问候。众人也都是拱手庆贺我的大婚,但是谁也不知道我这个新郎现在却是六神无主,勉强装作淡定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许多事情都没有顾得周全,难免被人背后说怠慢。我叹息一声,见陈平、绛侯周勃、灌婴、吕产等人已经都来了,连司马喜也遥遥向我点头示意。我悄悄吩咐枕香带司马喜到我的书房等候,只是司马喜在,却不见张辟疆,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我只是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是焦头烂额之余,也就没有深思。

小石头面上已经有了一些焦急的颜sè,这时候见我还在和这帮大臣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连忙说道:“公子,快些吧!若是迟了,未免对吕家有怠慢之嫌······”秦卬也拱手说道:“君侯,末将已经准备好了车马。”我一愣,心道:“不是用八抬大轿么?”但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古装片看得多了,秦卬已经当前走出了府门。我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连忙告罪,一个看这官服似是御史中丞的官员说道:“今rì乃是君侯的大喜之rì,君侯不用在意我等,自去办事就是了。”我连忙告罪,和小石头一起走出了府门。

只见府门出听了三匹高头大马,后面的是一辆彩车,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秦卬准备的正是当年我离开长安之时吕秀送我的那辆车驾,不禁微微一笑。秦卬牵了一匹枣红马,我抱着马鞍跳了上去,随即接过秦卬递过来的缰绳。秦卬和小石头也上了马,一队侍卫跟在我们的后面,而且备有鼓乐,场面还算是热闹。

不过我们刚出了府邸,漱玉从府门处走了出来,看着我们远去的方向,怔怔地发着呆。枕香笑道:“姐姐,咱们还没有见过夫人是什么样子吧?也不知道是美是丑?”漱玉闻言笑了一下,说道:“你没有看到君侯一提起夫人的时候就很开心的样子,她一定是个大美人。”枕香蹙眉说道:“会有上次在诸王馆中见到的那个程弋姑娘还美吗?不过那位程姑娘还真是好笑,竟然将我和姐姐当做是君侯的侍妾······”漱玉只是看着府门的方向,没有听枕香到底在说些什么。

哪知道我们这个迎亲队伍刚刚转过两个街道,却见前面迎面走来一队人马,看起来似乎是宫中的侍卫,那队人马却忽然停了下来。秦卬见事有蹊跷,打马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我见他上前之后却忽然下面,跪了下去,不禁心中一动,说道:“小石头,前面的不会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吧?”小石头苦笑道:“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但若是太皇太后她们,岂不是又要耽搁时间?这······”我笑道:“算了,今rì既然是我大喜的rì子,老天爷怎么说也得眷顾我一下吧!”小石头啊了一声,只听蹄声飞动,秦卬又纵马跑了过来,勒住了马缰。

我见他神sè惊喜,便问道:“秦兄,如何?”秦卬在马上拱手说道:“君侯,前面是太皇太后的凤辇,太皇太后请君侯前去见礼!”我不禁呻吟一声,低声道:“这时候见礼,那我的昏礼可要改成是夜礼了!”但为人臣子,也必定是要遵守礼节,我也只能是策马走了过去,秦卬一打手势,迎亲队伍也跟了上来。

我见高后的凤辇包的倒是很严实,想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这般出宫,我好笑之余,跳下马来,跪下说道:“太皇太后,臣刘章迎驾!”凤辇之内,高后的声音穿了出来,说道:“刘章,你过来见驾,是为了迎驾还是为了迎亲?”我苦着脸说道:“回太皇太后,臣是来迎驾的,不过臣多半已经误了迎亲的时辰,秀儿又该怪责臣了。”高后冷声说道:“荒唐!今rì你大喜,自然是迎亲事大,迎驾事小,你如此不知道守时,岂不是让秀儿等得焦急伤心?”我愕然不知所措。

却听凤辇之内传来张嫣的声音说道:“母后,你就别再为难章儿了······”我一愣,听张嫣继续说道:“章儿,秀儿便在这凤辇之内,你毋须到吕府,只在此处接亲便是了。”我一听,不由大喜过望,想通了高后和张嫣的成全,不由拜了一下,说道:“臣刘章多谢太皇太后、皇太后!”

高后哼了一声,说道:“恐怕你这次才是对哀家真心感谢!”我笑了一下,心道:“这你可说错了······”我心中想着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高后已经是心悦诚服地崇敬之情。我还在胡思乱想,高后说道:“你按照礼节来接亲就是了!”我忙走到后面,亲自驾着马车来到凤辇之前,只见凤辇的帘幕后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我心中喜乐,上前握住了那只手,吕秀随即走了出来,她一身红衣,但是头上却没有什么过分的装饰,只是簪了一只碧绿如水的凤钗。我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在很早的时候,新妇并没有遮盖头的风俗,不然又该很是惊讶了。吕秀面sè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脸颊上扑了些腮红,看起来分外惹人爱怜。

吕秀走出了凤辇,我将她抱了下来,随即将她送到迎亲的彩车里。然后驾着马车在原地转了三圈,停了下来。小石头忙走上前,我将马缰交给他,让他驾着车,自己又跨上了枣红马。秦卬高声叫道:“亲迎礼毕,回车!”当下这个迎亲队伍动了起来,高后的凤驾也屈居在后。我在马上不禁觉得好玩,这大汉朝传承下来的礼仪还真是古朴。二人婚前是不能够同车的,我其实是很想亲自驾着马车载着吕秀,但也只能等到婚后了。

而之后的礼节更是奇特,双方的父母都不能列席,更何况是二拜高堂了,而所谓的拜天地,不过就是合卺同牢,也就是双方交换瓠子做的酒杯,然后吃同一只动物身上的肉而已。瓠瓜是要一分为二的,新人各执一半,合卺的时候要交换手中的觚杯,不过听说觚杯里盛的酒乃是苦酒,新人喝过之后,就代表着二人能够同甘共苦。合卺同牢之后,便是新人送入洞房,却没有闹洞房的热闹了,宾客用过酒菜之后也就各自散了。

我脑中想着这些,没过多久,便回到了侯府之前。秦卬已经派人到府中报讯,群臣也都出来迎驾。这时候天sè已经有些昏暗,下人们点上了烛火,我遥遥看到侯府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走到近处,我下马走到马车之前,将吕秀搀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我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府中走去。高后和张嫣在我们身后十余步之外,群臣肃立两侧,场面很是肃穆。

我们走进侯府之后,后面的官员小声议论了起来,一个说道:“太皇太后和皇后竟然会来朱虚侯的大婚,真是荣宠之极啊!”一个冷笑说道:“你知道什么,这明显就是太皇太后要拉拢朱虚侯,这样的荣宠不知道是福是祸呢!现在说起未免言之过早了吧!”另一个也是说道:“太皇太后这般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以老夫看来,多半是之前包庇吕王,太皇太后怕朝臣不满,所以厚待刘氏,这是安抚人心的妙招,难道还对朱虚侯包藏祸心?”之前那人说道:“也对,朱虚侯年少有为,正是太皇太后的助力,太皇太后如此做,那便是拉拢了······”后面那人又是一阵冷笑:“太皇太后这般拉拢,也不过是想要吕氏靠住皇室的大树,免得rì后刘吕······”他说道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随意议论朝政,连忙住口不提,余人也纷纷醒悟,心有默契地慢慢回了朱虚侯府。

我牵着吕秀的手走在院中,里面站的都是朝中品秩较高的朝臣,大多也都跟我交好,我四顾看去,众人的目光各个不同,我一时也难以分辨,只是吕秀一直都是低着眼睑,我觉得她手心冒汗,不禁觉得好笑,突然在人群之中看到司马喜,微微点头,司马喜也是点头,我目光一移,见他身旁站的一个青衣公子,正是张辟疆,刚想微笑,忽然笑容僵在了脸上,手中也不禁一紧,吕秀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转过臻首看着我,而后随着我的眼光看了过去,她看到张辟疆身旁站着一个月白衣衫的男子,细眉檀口,分明就是个女子,她忽然明白过来,咬住了嘴唇。

我心中暗cháo汹涌,心道:“你何必要来?”随即洒然一笑,看着身旁的吕秀,见她微微转过了头,我手中微微一紧,她转头看着我,我对着她笑了一下,两个人脚步不停,慢慢走向正堂,走过了张辟疆和女扮男装的程弋,张辟疆见我和吕秀没有多少犹豫,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看着身旁的程弋,暗自担心,却见程弋也是神sè淡然仿佛无事一般,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你没有什么事情吧?”程弋看着他,笑着摇头说道:“没什么啊!他们要行合卺同牢的大礼了,我们进去看吧!”张辟疆愕然道:“好······你说好便好······”当下带通众人来到堂中。

正堂之中,上首立着四个黄衣的司仪,叔孙通立在堂中,见我们走了进来,从案上取了一只青绿sè的觚子,用刀子一剖两半,取出里面的瓤子,将觚杯分别交到我和吕秀的手上,高后和朝中的重臣纷纷来到堂中,静静地看着这合卺之礼。

叔孙通随即举起银制的酒觥,分别在觚杯里面斟满了泛着亮黄sè的酒。我看着觚杯里面的酒,心道:“这就是苦酒?不知道会有多苦呢!”眼见对面的吕秀也是微微蹙眉,我对她眨了眨眼睛。叔孙通高声说道:“请新人交杯饮酒!”我伸出一只手,接过吕秀递过来的觚杯,然后将自己手中的觚杯递了过去,吕秀双手接过,我们相对行礼,随后各自举杯饮酒。

我对着觚杯喝了一口,随即就想吐回觚杯里,心道:“这里面也不知道盛了什么东西,真是要命,又苦又涩的······”想到之前叔孙通说过的,新人饮过苦酒,代表着两人自此之后同甘共苦,若是我连这点儿苦涩都忍受不了的话,那rì后可怎么办?当即咬牙将那一大觚杯的苦酒一饮而尽。我拿开觚杯,却见吕秀早就已经喝完了,不禁大奇,心道:“难道秀儿喝得和我喝的不是一样的酒?怎么她喝得这么快?”而且对面的吕秀神sè如常,似乎没什么事情一样,还对着我轻微地笑了一下。我咽了一下口中的苦涩,只听叔孙通又道:“新人同食一牢!”当下有司仪端来一只烤rǔ猪。我拿着匕首在rǔ猪背上象征xìng地割了两小块儿肉,和吕秀一起吃了。

叔孙通见吕秀也已经吃完,便高声说道:“礼毕!新人送入洞房!”当下走出一个司仪,带着我们走入了后堂。我牵着吕秀,慢慢走在廊道里,转头看着吕秀,吕秀也正巧转头,我看着她晶亮的双眸,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吕秀不由红晕上脸,我心中大动,强忍着要抱着她的冲动。等司仪将我们领到了洞房之中,等司仪行礼告退,关上了房门,我不禁看着吕秀,吕秀触到我如火的双眸,更是娇羞,转过了头。

堂中众人见新人已经入了洞房,一时都松了口气。秦卬和小石头连忙招待群臣。小石头上前说道:“太皇太后,君侯已经为太皇太后准备了上房,请太皇太后移驾!”高后冷然道:“不用了,哀家去新房看看!”小石头啊了一声,登时苦着脸,眼见高后和张嫣以及一些宫人走进了后堂,小石头也不敢阻拦,一时心道:“公子,看来你的昏礼还真的不能顺利呢······只是,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不然······”他身子一抖,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张辟疆见高后和张嫣走到后堂,也是微微一愕,随即看着程弋。程弋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有转头看他,口中低声说道:“她果然是身份高贵,我不过是个没落的王族后裔,如何能够配的上他?······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够陪伴着他,我可算是痴心了······”张辟疆只听到她在低声说着什么,却没有听得清楚,不禁问道:“程姑娘,你说什么?”程弋摇头说道:“没什么······张公子还要在朱虚侯府中饮宴么?我想先走了······”

这时候司马喜走了过来,对张辟疆说道:“张大人,今rì是君侯大喜之rì,君侯洞房花烛去了,咱们便一醉方休可好?”张辟疆见程弋已经掩面走出了几步,连忙说道:“司马兄,今rì我还尚有要事,改rì咱们约期和君侯一起痛饮吧······”说着已经追了过去。司马喜见他慌张的样子,不禁自言自语地笑道:“君侯若是如此着急,那是为了洞房之中**一刻,你这般着急,却是为谁?”抬眼看到张辟疆已经追上了那个月白衣衫之人,正在说着什么,司马喜仔细看去,见那人身形瘦削,不禁恍然。

张辟疆追上了程弋,说道:“程姑娘,在下载此处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护送姑娘回去吧!”程弋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劳烦公子······”话没说完,却突然转过头,她虽然掩饰得极快,但是张辟疆还是捉到了她眼中流下的泪水,心中一软,说道:“姑娘,事已至此,你就别再伤心了······”程弋冷笑一声,说道:“他将我的心拿去了,如今又还给了我,只是这颗心早就已经伤痕累累,再也不会容下另一个人了······”

张辟疆心中一痛,勉强笑道:“姑娘毋须说得如此决然,在下关心姑娘也是出于君侯的嘱托······”程弋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张公子对程弋之心,程弋知晓,只是程弋不值得公子如此。”张辟疆摇头笑道:“无妨!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在下这就送姑娘回去,只是希望姑娘rì后能够开怀就好。”程弋闻言默然。

洞房之中,我将吕秀拥在怀中,叫道:“秀儿······”吕秀嗯了一声,声音沉闷,我觉察她身子微微颤抖,知道她心中不安,想要说话来让她不那么紧张,便开口问道:“秀儿,你杯中的酒难道不苦么?怎么你喝得这么快?”吕秀轻笑道:“是你喝得太慢了,而且还挤眉弄眼的,真的有那么苦么?”我用力地点头,说道:“自然是了,我虽然没吃过黄连,但是黄连之苦也不过如此了。”吕秀反手抱着我,轻声说道:“刘章······哥哥,我是想着rì后和你在一起,有多大的苦我都不怕,这么想着,也就没有觉得苦了······”我听她这话说得极是深情,心中感动,将她抱紧,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吕秀在我怀中笑道:“才不是呢!你要是这么想,怎么喝得那么慢?”

我有些赧然,说道:“那是······我怀疑你杯中的苦酒不苦吧?我堂堂男子汉都喝得那么难以下咽,你怎么就······”吕秀急道:“自然是苦酒!我们的酒分明是从同一个酒觥里斟出来的,怎么可能不同?”我抿了抿嘴唇,说道:“那谁知道······”吕秀撑着手臂在我胸前,说道:“我喝得是苦酒,我口里这时候还是苦的呢!······”我看着她樱唇,心中大动,说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她看到我不怀好意的眼光,忽然明白过来,面上一红,我心中大动,只是看着她的神sè,见她慢慢点了点头,我心中大喜,勾住她下巴,慢慢凑向她樱唇。

吕秀只是喘息一声,随即抱住我,檀口微启,我在她唇上吻了几下,一时只觉得口中甜意泛出,哪里还有丝毫的苦涩滋味?我抱住她身子,轻轻吻着她,一时忘却了身遭一切,吕秀也是尝到了个中滋味,两人都是心中喜乐无限,忘情地吻着。

直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吕秀本来害羞,听到声音,心中一慌,一不小心贝齿在我唇上咬了一下,我唇上一疼,也是回过神来,听到敲门声,心中微怒,低声喝道:“谁?!”吕秀一时想要挣脱我的怀抱,我霸道地将她拉在怀里,却听门外高后的声音说道:“刘章,你开门!”我心中大惊,心道:“高后怎么来了?不是来闹洞房的吧!这玩笑开大了······”吕秀听是高后,更是害羞,我只能放脱了她,微微整理仪容,上前打开了房门。

只见高后一脸冰冷之sè,问道:“怎么那么迟?”我微微尴尬,没有回话,高后走到房中,见吕秀忸怩地站在一旁,张嫣又关上了房门。我见高后神sè不善,心道:“完了,看来我和秀儿的新婚之夜怕是难保了······”高后见我们还在傻傻站着,不禁好笑,说道:“今rì是你们的大婚之喜,你们不坐在绣床上,站在那里做什么?”我哦了一声,上前拉着吕秀,两人并排坐在绣床上,吕秀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衫下摆,我却是愣愣地看着高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高后看着我们,最后看着我,说道:“刘章,秀儿如今已经是你的发妻,你二人rì后要记得夫妻之间的恩情,万万不可相负,知道吗?”吕秀低声嗯了一声,我重重地点头,高后笑了一下,问道:“刘章,你知道什么叫‘发妻’?”我道:“结发之妻,便是发妻······”高后又问道:“那······何谓结发?”我愕然说道:“结发······我不知道!”

高后笑了一下,说道:“所谓结发,就是将夫妇双方的头发结在一起,也是夫妻同心的意思。”我哦了一声,高后上前将吕秀头上的凤钗取下,吕秀一头青丝顿时落在肩头后背,吕秀一愕,却听高后突然说道:“秀儿,你到绣床上去。”吕秀啊了一声,随即羞道:“皇祖姑,这······”抬头见高后神情肃然,便褪去鞋子,爬到床的内侧。高后将我头上的朝天冠也取了下来,也将我的头发弄散,我心道:“难道高后想为我和秀儿来个什么结发之礼?啊,这下惨了······”高后将我头发解开之后,也是说道:“你也躺下!”我只得脱了朝履,躺在床上。

高后上前将被子展开,为我二人盖上,凑上前去,将吕秀的头发束成一束,随即又将我的头发也是同样拿在手里,在发中的地方挽了个结,我看她把头发挽了一个死结,幸而吕秀的头发稍微长些,不过她也挽在颈中的部位,我二人只能紧靠着,中间隔着一个大结。高后忙完之后,站在外面看了一下,笑道:“如此便好了。”张嫣轻笑一下,随即也是有些害羞。高后点头说道:“今rì是你们新婚之夜,我和你们皇姑就不打扰你们,这便回宫去了。”我听她们要走,便要起身送客,头刚抬起,随即觉得头皮一痛,不禁又落回到枕头上,和吕秀的头碰在了一起,我和吕秀不禁捂着额头呼痛。高后和张嫣见我们在床上狼狈的样子,都是笑了起来,随即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室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我苦笑道:“秀儿,你没什么吧?”吕秀道:“你······你别再动了,若是发结扯开了就不好了。”我叹了口气,心道:“太皇太后这是宠你呢!”吕秀奇道:“可是皇祖姑也把我的头发系着了啊!”我轻轻转过头,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说道:“太皇太后若不是宠着你,就该将我二人的发尾结在一起就是了,为何要结在发中的地方?还不是让我为难?”吕秀问道:“你······为难什么?”

我呃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你看,我们俩头发结在一起,我自然就不能亲你了,也不能······那个乱动的······”吕秀看着我,说道:“你睡觉乱动么?我睡觉倒是很安静,这样也能睡的。”我心中哀叹一声,心道:“真是个心思纯净的孩子······”

我见她秀丽可人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秀儿,我说的是,我们这个样子,可不能成周公之礼的······”吕秀一听,垂着眉目,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不能就不能吧······”我笑道:“你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吕秀神情一黯,摇了摇头,随即觉得头发扯动,便不再摇头,说道:“不是,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是皇祖姑跟我说的。”

我心道:“秀儿和皇后的关系很好,按理该是皇后告知的才对,怎么是高后说的?是了,婶娘还是姑娘,怕是也不知道······”我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却觉得被中吕秀伸出小手抓着我的手,说道:“刘章······你陪我说说话吧!”我见她神sè哀伤,心中怜惜,凑过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吕秀惊了一下,说道:“你别再乱动了,当心将发结弄散了!”我笑道:“好啊,我不乱来就是了。”

吕秀嗯了一声,说道:“我的身世,你一直都不很清楚。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离开人世,后来父亲······他又娶了几位夫人,便没有再理会我,但是那些妇人却没有忘了我,想方设法地欺负我。后来有一次,她们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毒药,差点儿将我毒死。从那之后,皇祖姑就将我留在了未央宫里,一直陪伴着她老人家,所以我一直将皇祖姑看做是自己最亲的人。如今我嫁给了你,却不能陪她了,我心中好生难过······”

我见她颊上流过的泪水,微微靠近她,说道:“秀儿,你虽说嫁给了我,但是平rì可以到宫里去问候太皇太后和皇后她们,我不会将你圈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之中的。”吕秀闻言大是高兴,说道:“真的么?”我点了点头,吕秀兴奋之下,一时忘情,凑过去在我脸颊碰了一下,我笑道:“秀儿,夫君我是没有乱动了,这可是你乱动的······”吕秀面sè微红,啐了一口。

我握着她的手,说道:“明rì一早起来,本来是有拜舅姑的礼节,但是我这里也没有长辈,你就去拜见太皇太后和皇后就行了。”吕秀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我想了想,忽然问道:“秀儿,你的闺名到底叫做什么?”吕秀奇道:“你不是问名过了吗?怎么会不知道?”我苦笑道:“我本来也想着能知道的,结果上面还是写着‘吕秀’,我又从哪里知道?不如······你现在就告诉我?”吕秀咬着嘴唇,说道:“我不说······”我低声笑道:“如此良宵美景,佳人微吐闺名,为夫可就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了······”吕秀笑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说道:“真的?”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吕秀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人家的闺名还是叫做‘秀’······”我不禁笑道:“好啊,秀儿,你耍我是不是?”

吕秀哼了一声,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哦了一声,道:“那你接着说。”吕秀翘着嘴唇说道:“不说了,你都没有好好听!”我闻到她唇上的香甜气味,忍不住在她唇上碰了一下,说道:“你说就是,我好好听着!”吕秀抿了一下嘴唇,面上笑意宛然,低声说道:“我······人家的闺名叫做‘秀娘’,你可不许笑人家······”良久不听我说话,她看着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我愕然道:“你说完了?”

吕秀又是心中一气,抽出手在我腰上掐了一下,说道:“你故意的······”我叫了一声,说道:“好了好了,为夫知错了,秀娘饶命啊······哈哈······”吕秀微微撑起上身,静静看着我,我伸手抚摸着她面容,问道:“秀娘,怎么了?”吕秀靠着我胸口,说道:“我······”我笑了一下,将她揽在我怀中,说道:“rì后,我便叫你秀娘,好吧?”吕秀只是闷声应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室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在静静地烧着,新房里燃着的香料也散发出一缕缕的青烟,慢慢散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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