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我僵直的右臂渐渐地回暖过来,握紧拳头,有充足的力量集中在上面,之前那种像得了风湿一般的寒冷阴湿,全都不见。小妖朵朵的侧脸像电视剧里的妖精,妩媚美丽,看着一脸认真吸食怨气的小东西,我心中有些暖:她虽然自诞生起,就一直给我找麻烦,时至如今,我最大的难题也是解决她和朵朵的分离,然而有时候,这小狐媚子,着实让人恨不起来。
她是妖,但也是我的一个伙伴——尽管很多时候,我不这么认为。

我心中不禁犯难,如果真找到麒麟胎,将小妖朵朵分离到上面后,我还要不要带着她呢?

正思索着,杂毛小道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写满了鄙视。我不解,问他干嘛了,像个神经儿童一样。他悲愤地指着我和小妖朵朵,嘴唇哆嗦,说小毒物,我本以为你是个正正经经的汉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畜生?

我顺着杂毛小道的目光打量,果然,小妖朵朵趴在我身上吸气的样子,真的很暧昧。

这哪里像是在帮我吸食手臂上的怨气,简直就是一对情侣在调情——如果将她放大一倍的话。

杂毛小道一脸悲愤,又仿佛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猛然一指,转身回房。

而我只有无力地辩解:“请听我解释……”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章董位于九龙西的家中,这是一栋带小花园的别墅,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算得上是富豪阶级了。

接待我们的是章董的二儿子章家田。香港是个现代和传统并存的大都市,也有不少风水师傅,章董的家宅一看也是有过布置的,但是简单,太广泛,没有针对性,所以需要重新布置。风水二字,囊括了太多学问,我懂的不多,过来也只是给杂毛小道打打下手。

杂毛小道在房子周围和里面绕了几周,观察妥当后,用罗盘、梅花卦推算,然后将房间的家具稍微摆置妥当,并将我们采购的一应避邪之物,譬如桃木卦镜、神像画幡……分类布置,又在院中墙头的八个方向,分别立柱子,用天罡三十六结绳法,捆好红绳。

忙活了一上午,杂毛小道又找来章家田,去附近的花草市场买来了竹兰等风水之物,按方位放置妥当。

章家田一直陪着我们,杂毛小道有意卖弄,便将青囊之术,娓娓道来,何为吉利、何为忌害,引经据典,将这小子侃得不断点头,佩服不已。到了中午的时候,整个“三合寅火纳甲局”,便已然成型。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宅院中,触目都是莫名的和谐,内中又有一股淡淡的气感。

不得不说,杂毛小道果真是有两把刷子。

也许是从他口中的那半部《金篆玉函》所学到的本事吧,话说回来,这半部书,还是虎皮猫大人所授。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问杂毛小道,虎皮猫大人自我们到港的头一天晚上离开,就再也不见了,莫不是有些龌龊之人,误把这扁毛畜生当作肥母鸡,给猎杀以满足口腹之欲了?杂毛小道毫不担心,说我们全死了,这肥鸟儿都不会挂,丫命硬着呢。它离开,据说是去拜访几个老友了。

这肥鸟的老友,是什么鸟人?

我一想,就头疼。

章董是早上办的出院手续,我们布完风水局,他也在旁边,立刻让他太太奉上一个大红包,递给杂毛小道。老萧也不推托,安然收下。章家人留饭,我们却不肯停留,十分坚决,只说来了香港数日,没正经逛过,这边事了,正好抽空去玩玩,见识一下明珠风情和繁华。

说是如此,其实我们终究还是怕章董身上的艾滋病,传染开来。

肥虫子不惧毒素,但是却未必是百试百灵的万金油。

临走时,章董遣开家人,偷偷问我们,说能不能帮他找出在背后算计他的那个人?如果能,他愿意出双倍的酬金。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下,知道这老家伙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身边的人。想到那个会吉普赛占星术的女人,已然中了蛊毒,必然会上门来求我,我点点头,说尽量吧,有消息会转告他。

离开章家,杂毛小道掏出那个大红包,拆开,里面是二十万港币的支票。

这个是港岛一流风水师两倍的例钱。

当然,这包括了我们帮忙给他破邪和布风水局这两件事情的酬劳,不算多,也不算少,很公平的买卖。我和杂毛小道自然是对半分,看着这张支票,我心中感叹,这个行当果然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而且还是无本买卖。杂毛小道拿着支票,高兴得很,说今天晚上,我们去兰桂坊,风流快活一番。

然而我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接听,晚上的行程又泡汤了。

Chapter 8 小紫叶檀香木

打电话给我的是李家湖,他告诉我,他小叔今天晚上在香港半岛酒店请我们吃饭。

这是一笔大生意,而且之前也答应过人家了,我和杂毛小道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连忙答应。如此一来,杂毛小道的计划也就落空了,不过香港也不是什么猎艳的好去处,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昨夜诅咒猫灵一事让我们心中忌惮,于是老老实实返回酒店,不再外出。

闲着无事,杂毛小道便躲回房间里,去给手上的几个家伙什篆刻上符文咒法,好赖总是有些效用,免得到时候抓瞎,我则打电话给顾老板,说章董的事情已经了结。他自然是连声感谢,说到晚上的饭局,顾老板一再叮嘱,说李家湖的小叔,是个有名的收藏家,商界里的人脉也多,若能让他欠一份人情,到时候帮忙找寻麒麟胎的事情,也可以拜托于他。

我说那便好,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像李家湖小叔这样的强有力人士,自然越多越好。

下午五点钟,李家湖派来司机,接我们到半岛酒店。

预约的餐厅是半岛酒店的嘉麟楼,自有人将我们带入其中。因为涉及某些不想为人知晓的秘密,这一次李太太没有陪同,李家湖则已早早在包厢里等待我们。李家湖的小叔名叫做李隆春,大他不过十三岁,正值盛年,是个日理万机的人物,故而没有早到。

不过我们也不急,落座后,闲聊着这家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六星级酒店所发生的趣事逸闻。

大概二十分钟,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长相与李家湖有着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便是李隆春,李家湖的小叔。我们站起来,还是一阵寒暄,说了一阵久仰的话语。或许接受的是西式教育,菜还没有上桌,李隆春便直截了当地进入了今天谈话的主题,说明了事由,问我们对这事情到底怎么看?

他这般说,我们也不回避,直接说这种可能是有的,而且也常有例子,但是具体的,却需要见过他的儿子李致远,再说。他点头,说理当如此,请我们帮他这个忙,必有重谢,不过他有一个请求,就是整件事情,需要暗中调查,不能够让他的儿子知晓。

杂毛小道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是不是,贫道只需要一眼,便能够看清。

李隆春将信将疑,草草用过餐,便唤来了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说是他的助理,这几天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去办。说完话,他便起身,与我们告辞离开。我们面面相觑,而李家湖则在一旁解释,说最近国际金融形势风云变幻,他小叔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有时间。

即使今天这吃饭的几十分钟,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这也体现了他对自己儿子的重视。

我低下头,笑了笑,真的忙成了如此,难怪没时间管教一下以前的那个纨绔子弟。

人这一辈子,若生活得不安宁,挣再多的钱,又有何用呢?

李家湖也很忙,他只是一个介绍人,既然大家谈妥了,饭后便离开了。李隆春的助理姓钟,是个近三十岁的男人,看着模样很沉稳。他应该是李隆春的心腹,已经知道了老板布置的任务,问我们现在准备去哪里?我并不想在香港呆太久,急着回去,便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就今天吧。

钟助理配有一辆黑色商务车,便载着我们前往李隆春的家里。

路上的时候,钟助理给我们介绍李致远现在的情况:“李少现在在公司的投资部做项目经理,平日里正常上班,下班后就去健身房和游泳馆,偶尔会参加同事聚会,但是总会在晚上十一点回家,生活十分规律;李少没有女友,但是最近在追求一个国中女老师,他没有表明自己真实的家庭背景,只是以一个公司职员的身份在跟那个女孩子谈恋爱……这跟他以前一掷千金、夜店泡妞的习性相差甚远。”

我和杂毛小道静静听着,感觉这小子有点像在演偶像剧。

贫穷贵公子么?

钟助理很坦然地跟我们说,他是李总的老部下了,李致远以前的一干表现,着实让人不齿。说实话,他在感情上来说,更喜欢现在这个开朗阳光、有上进心,也懂得关心别人感受的李家少爷。所谓丢魂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李总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们都点头,说希望如此。说着话,我们翻看着钟助理给我们准备的资料,包括双方当事人的照片。

到了李宅,钟助理问我们如何去见李致远呢?我们面面相觑,都没有个好办法,特别是杂毛小道一身青衫,走到路上都很扎眼了,再让那李家少爷看到,摆明是过来看相的,必然心生警惕。虽然很理解李隆春患得患失的心态,但是他给我们出的难题,倒是让我们一阵头疼。

最后没了办法,沟通了李隆春之后,装扮成是上门找李隆春谈生意的大陆客户。

由于衣着问题,钟助理捏着鼻子带我们去附近的品牌店,置办了两身行头,我和杂毛小道西装革履地走进李家的时候,自觉形象都高大了许多。进门之前,杂毛小道依然唱诵了一段清睛明目咒,在眼皮上涂了舌苔涌出的津液。

在钟助理的带领下,我和杂毛小道来到了李宅一楼的客厅中。这家里空荡荡,除了菲佣,没看到其他人,冷清得很。沏茶稍歇,没一会儿,才从二楼走下来一个高大而削瘦的年轻人,跟钟助理打招呼。

他便是李致远,我们需要鉴定的对象。

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我们,然后疑问说公司的事情,怎么不在办公室解决,还往家里带?钟助理说这是来自洪山的重要客人,比较急,明天就要走,李总今天晚上在和银行方面谈事情,完了就往回赶,让他把客人带回家中,这样显得比较重视一点。

这解释虽然牵强,但钟助理终究是他老爸的心腹,李致远听完,热忱地与我们一一握手,好是一阵寒暄。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然后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跟照片上一样,他生得一副好面相:额头宽而平,鼻梁高挺,脸颊削瘦,眼睛亮,精神抖擞。他并不是很健谈,但是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有礼数,大家风范。杂毛小道夸口说夺舍的魂魄,凝而不稳,一眼就能够瞧出来,然而我平心静气,用鬼眼望气,却没有发现出这年轻人有丝毫的异样。

李致远陪我们聊了几句,因为我们语焉不详,只是应付他,他以为我们工作上的事情不好讲,便抱歉一声,离开客厅,返回了楼上去,留下钟助理陪着我们等候李隆春李总的到来。

见他上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我问杂毛小道看出了什么没有?

他摇摇头,说没有。这位李少爷,身体健康得很,神情语态都很正常,也没有出现魂魄不契合躯体的现象,和正常人一般无二。除了……咦,你家少爷有用什么香水么?

听杂毛小道这么说起,我也一闻,感觉空气中果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檀香。

钟助理听闻,说李致远自高烧退了之后,开始敬佛,去内地求来一尊佛像,祭拜于内室;一串小紫叶檀的手链,戴在手上;并且每日清晨晚间都焚香,初一十五都食斋饭,说是为故去的母亲祈福。李总是个天主教徒,拜上帝,但是李少爷有这份孝心,他却是很感动的,也不干涉他的宗教信仰。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心中有些生疑起来。

小紫叶檀香木,佛家谓之“栴檀”,是“与乐”、“给人愉悦”的意思,历来都是安镇心神、凝神静气的天然瑰宝、不二选择;而每日的焚香礼佛,食斋饭,也是居士在家中修行的功课。这个李致远平素是个花花公子,就算是有高人指点,也不会有耐心,做出如这般的举动来。

有了他这些举动,反而更加显得可疑。

若不是神魂不稳,哪里要做这些?

不过当着钟助理的面,我和杂毛小道也不言语,心中记下便是。杂毛小道问钟助理,说李少爷请的这佛,是什么个样子的?钟助理回忆了一下,说是弥勒佛,就是那个袒胸露腹、喜笑颜开、手携布袋席地而坐的胖菩萨,是寻常瓷制的,若说贵重,也值不了几个钱,顶多几百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个“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的弥勒佛,是佛家贤劫第五尊佛,又名未来佛,在民间的名气不比如来、观音低,无论天南海北,在香火旺盛的寺院里,总能够看到这胖子憨态可掬的形象,民间的许多古董物件,也经常有他的造型,算得上是寻常。

该看的我们都看到了,有正常,也有疑点,知道这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我们便起身告辞。

在车里换回衣服,前行不久,李隆春打电话到钟助理手机上,问起结果。我们只说见过了,表面无恙,用望气术看确实也没有可疑的地方。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有值得商榷之处,需要仔细推敲。正说着话,车路过闹市,我突然看到一个人,眼皮一跳。

咦,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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