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闹着下楼,迎面走上来一个男孩,那男孩的周身散发着冷冷的气息,他抬起眼向上望,眼神和张靖宇的对上,张靖宇居然生出一阵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搓手道:“雅望她弟。”
“啊,夏木啊。”唐小天亲切地望着他笑,“来找雅望吧,她在班上。”

夏木走上来,淡淡地说:“知道。”

楼梯很窄,唐小天和张靖宇并排站在一起,已经将楼梯堵了起来,夏木走上来的时候,唐小天侧身让他通过。

夏木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张靖宇捣了捣唐小天说:“喂,这孩子怎么这么阴沉?”

唐小天笑道:“他就是这样的。除了雅望,谁也不理。”

“啧!以后可别变成你情敌。”张靖宇转着篮球随口说道。

“切,”唐小天笑出声来,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啊,脑子用来学习不好吗,就想一些奇怪的事。”

“我这叫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教室里,舒雅望一手拿着一把彩色粉笔,一手在黑板上认真画着。开学以来,她一直受到曹老师的重用,班里的活动和大小事情,几乎都交给她管理,这是从小到大没有过的事情。这些事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却也让舒雅望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这种感觉,让她的成绩日渐提高,也越来越自信起来。

以前班上的黑板报求她她都不愿意出,现在不用老师说,她自己就主动一个月换一次。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眉眼一抬,便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今天晚上别等我吗?”

夏木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眼神淡淡地望着她,抿抿嘴唇道:“嗯。”

“嗯?”舒雅望奇怪地歪头问:“嗯是什么意思?夏木啊,你再不说话,就要失去表达能力了哦。”

夏木走到舒雅望边上,轻声道:“我想等。”

舒雅望笑笑,这个小鬼真是越来越可爱了:“那你等吧,还要好久呢,你可以先做一下作业。”

“嗯。”夏木点点头,望了一眼教室,教室里的桌子上都干干净净的,只有最前面的位子上还放着课本。他走过去,站在边上,翻开课本第一页,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舒雅望”三个字。

他抿抿嘴唇,在位子上坐了下来,打开铅笔盒,在她的名字下面一笔一画地画着什么。

舒雅望一边拿着尺子打线一边说:“夏木,一会儿我们去吃刨冰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话,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拒绝,便继续笑着说:“听说草莓味的最好吃,菠萝的也不错,等下我点草莓,你点菠萝,然后我们换着吃吧。”

“嗯。”

舒雅望眯着眼睛笑,夏木偶尔也会答理她一下呢,真好。

教室里只剩下粉笔滑过黑板的声音,坐在最前面的少年和站在凳子上的少女,同样认真地画着手中的画。

高二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孩子们早早就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冬天骑车上学非常冷,冷风透过衣领一直往脖子里灌。舒雅望是很怕冷的人,坚持了几天就放弃了,改坐部队专门给大院军人子女配的送学车。雅望可以偷懒,可唐小天不行,他父亲绝不允许他这么娇生惯养,坐车?不让他跑步去就很厚道了。

唐小天依旧早上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独自骑车上学,七点二十的时候他就会看见大院的送学车从他身边开过,车上的舒雅望总是在这时候拉开车窗,笑着对他挥手,然后他就会骑得更加卖力,追在车子后面,想多看一会儿她的笑颜。

七点三十的时候,他准时到达学校,拎着书包和顺路买的早点,欢快地跑进教室,一进教室就感觉到暖气扑面而来,他一边摘着手套和帽子,一边向第一排的舒雅望走去,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放在她桌上,然后将早点推到她面前,双手搓着被寒风吹到有些僵硬的脸说:“快吃吧,要冷了。”

舒雅望笑笑,拿起装着韭菜饼和豆浆的塑料袋,一层一层地拨开。白色的热气缭绕,香味瞬间飘了出来。舒雅望用管子戳开豆浆盖,吸了一口问:“你的呢?”

“我都吃过了,一边骑车一边吃的。”唐小天很满足地看着舒雅望,一脸笑意,好像豆浆都喝进他肚子里了一样。

“喝不?”舒雅望抬手,将豆浆杯的管子对着他的嘴唇,他低下头来吸了一小口,暖暖的豆浆直流进心里,他的眉眼都带着甜甜的笑容。

舒雅望缩回手来,将管子重新咬进嘴里,没怎么在意地问:“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嗯。”唐小天看着舒雅望,她正轻轻地咬着他刚才用过的吸管。不知道为什么,唐小天有些着迷地盯着她的嘴唇,心里怦怦直跳,雅望的嘴唇真漂亮。他握了一下手,使劲地压抑住想上去触碰的欲望。

“借我抄。”

“哦,好。”唐小天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作业本放到她手上说,“雅望,你应该自己做。”

“做不来。”舒雅望皱眉,她最讨厌数学了,完全看不懂。

“我教你啊,其实数学很容易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艺术生,高考数学又不算分,我才不学呢。做作业那都是给老师面子。”舒雅望低着头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什么,光是翻出一本英语书放在桌上,然后又低下头去翻找。舒雅望的书包很乱,她似乎在找什么小东西。唐小天随手翻开桌上的那本英语书,书的第一页有他熟悉的字体,舒雅望的字写得非常草,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女孩写的字,但是却非常漂亮,字体中透出一种潇洒与飘逸。

唐小天非常喜欢她写的字,每学期发了新书,他都会把书本全部给舒雅望,舒雅望便将两套一样的书并排摆在一起,一边写上“舒雅望”,一边写上“唐小天”。

而他就坐在一边,看着她低着头,认真地在书上写着:

舒雅望,舒雅望,舒雅望……

唐小天,唐小天,唐小天……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天地很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俩一样,那种无比贴近的感觉,真的让他满心欢喜。

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唐小天的目光又回到书页上用铅笔画的坦克上:“雅望,你干吗在书上画个坦克?”

“不是我画的,是夏木画的。”

“他干吗画坦克?”

“呵呵,我教他画的嘛,怎么样,画得不错吧。”舒雅望看了一眼坦克,又笑了笑,“我就教了一遍,没想到他能默画得这么好。”

“他干吗在你书上写名字?”唐小天指着坦克下面的名字,语气里有些隐隐的不快,夏木的名字居然写在雅望的旁边,字写得很好,和电脑里打出的楷体字差不多。

“签名呗,画完画都得签个名啊。”舒雅望理所当然地说。

唐小天翻着书页,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夏木的名字和雅望的排在一起,他就是不快活,有一种非常想把他名字涂掉的冲动。

“找到了。”舒雅望惊喜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低头望她,只见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圆柱形的塑料小药盒,打开盖子对着他说,“手伸出来。”

唐小天茫然地将手伸出来,手心向上,舒雅望拉过他的手,将它翻过来,手指上红红肿肿的冻疮赫然跃入眼前,舒雅望用手指沾了点药膏对着他的冻疮一个个地涂过去,药膏上在冻疮上冰凉的感觉让唐小天的手指微微一颤,舒雅望抓紧他的手,嘴里念叨着:“真是的,我要是不管你,你今年又得把手冻烂掉……”

舒雅望将他手上长了冻疮的地方全部涂上药膏后,用自己小巧的双手将他大大的手掌包起来,放在手心里来回地搓着。

唐小天咬了咬嘴唇,手心的热度传到心上,烫得他难受,有什么感情快要压抑不住了,他低声叫她:“雅望,雅望……”

舒雅望抬头,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明亮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怎么了?”

唐小天抿着嘴唇,心脏怦怦直跳,他望向舒雅望,像着了魔一样说:“雅望,雅望,我好……”

“丁零——”上课铃声响了,唐小天一震,清醒了过来,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拿起书包,跌跌撞撞地跑回座位。

舒雅望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贼兮兮地笑了,即使他没说完,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早读课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雪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冬天的惊喜,是冬天送出的最好的礼物,孩子们会原谅冬天的寒冷,原谅冬天的荒凉,也只是因为,只有冬天会下雪。

高二(七)班的同学们在课堂上将稚嫩的脸庞贴在蒙着水汽的窗玻璃上,连连惊呼“下雪了,下雪了”。

舒雅望撑着头向外看,是啊,下雪了,好美。

日子就是这般平静祥和地过去,偶尔掀起一点波澜,不痛不痒。

高二的寒假没放几天就被大量的补习课占了去,上午语数外,下午理化生,晚上专业课,舒雅望上课已经上到麻木,各科老师的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对学生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作业量越来越大,班级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懵懵懂懂的学生们也开始感觉到,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将要来临。

舒雅望转头,望向右边的那幢高三教学楼,等楼里的高三学生毕业了,就轮到他们了。

舒雅望的成绩在高二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达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但至少除了数学以外,每门都能及格,英语尤其好,基本稳定在90分以上。唐小天的成绩更不用说,高二期末考的时候便以年级第三的身份轻松地考进了重点班。

可惜高三一开学,他才在重点班上了两天课,就自己搬着桌子板凳回到了普通七班,七班的班主任曹老师奇怪地问他:“唐小天你怎么又回来了?一班不好吗?还是被欺负了?”

唐小天坐在位子上抓着脑袋笑得很腼腆:“不是的老师,我喜欢在七班上课,喜欢七班的同学,喜欢七班的老师,我舍不得走,呵呵。”

张靖宇哼了一声,大声地告状:“老师,他说谎,他明明就是舍不得七班的班花。”

班上的同学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唐小天在笑声中红了脸,而舒雅望则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那时的舒雅望以为,她和唐小天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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