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知秋止住哭声后,王步凡拉着她进了医院。王步凡去交了钱办了入院手续,然后是各种体能检查,看是否具备动手术的条件。检查之后,医生告诉王步凡:“你妻子的身体具备动手术的条件,现在是个机会,今天正好没有手术,其他时间已经排满了,要不然只好等下周了。”
叶知秋听刚才医生误把她当成了王步凡的妻子,脸早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王步凡看一眼叶知秋,见她不说话,就说:“那就尽快动手术吧,手术费得多少钱?”

医生说:“手术费并不贵,也就两千多块钱,动完手术要化验一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如果是恶性肿瘤,就需要再化疗一段时间,化疗的费用要贵一些,你们准备一下,化疗的钱可以随后再交。”

叶知秋听说化疗的费用很高,就说:“我们不化疗,干脆不治了,也不花那么多冤枉钱,我知道我的病可能没啥希望了,我姐姐就是……不要再弄个人财两空的结果。”

王步凡瞪一眼叶知秋说:“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怎么就一定会人财两空?医生,别听她的,我们化疗。”

王步凡正好口袋里有几千块钱,就让知秋在门诊房里等着,自己去交了手术费,然后送叶知秋进了手术室。

叶知秋进手术室后,王步凡在手术室外心乱如麻。他觉得刚才医生的话好像肯定了叶知秋的病是恶性肿瘤,他不敢相信,也弄不明白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会得这种病。但王步凡在心里祈盼着叶知秋得的不是绝症。他想不通命运之神为什么对叶知秋这样不公平。只求苍天开眼,不要让叶知秋步了她姐姐的后尘。也许正是姐姐因为乳腺癌死亡,才让叶知秋失去了治疗的信心,她可能认为自己也得了绝症。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王步凡胸口就有些难受,他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胸口。他有些累,把头靠在手术室外连椅的靠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在王步凡焦急的等待下,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王步凡奔向手术室的门口。叶知秋被推出来了,她昏迷不醒,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王步凡再也抑制不住悲恸,扑上去大声叫着知秋的名字哭了起来。王步凡一哭,立即招来了医生的训斥:“病人需要静养,你吵什么?像个大男人啊?”

王步凡急忙擦干眼泪问医生:“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需要三天时间结果才能出来,等着吧。”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王步凡赶紧跟随医生来到病房,医生把叶知秋安置好之后就离开了。王步凡围着叶知秋的病床转来转去,不说话,病房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输液袋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在无声地滴着。

王步凡又问知秋是不是给家中打个电话说一下,知秋摇摇头说:“妈妈为我操碎了心,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操心了,张大伯一辈子也不容易,七十多岁的人了就别惊动他老人家。”王步凡安慰道:“要相信好人一生平安这句话。”叶知秋点了点头。

这时王步凡的手机响了,一接是舒爽打来的,那边带着哭腔问他:“王步凡你在哪里啊,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含嫣重感冒引起肺炎,正在孔庙卫生院输液。你要是还要这个女儿就快些回来,要是不要的话就一辈子别再回来了!”说罢不等王步凡回话就挂了电话。王步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铁青的,有点儿吓人。

叶知秋急忙问出了什么事,王步凡很无奈地说:“唉,真是祸不单行啊,我女儿含嫣患了肺炎,很严重。”

叶知秋一听急了,“那还不快点儿回去?你给南瑰妍打个电话让她来,这里你就别操心了,快回去吧。”叶知秋劝王步凡回去。

王步凡十分沮丧地说:“唉,可惜我没有分身术啊!”

叶知秋永远都那么善解人意,还嘱咐王步凡千万别惹舒爽生气,抓紧给孩子治病。在叶知秋的再三催促下,王步凡给乐思蜀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南瑰妍送过来,在电话上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打完电话仍然没有离开,这时他想起了叶爱春,不知知秋为什么不让爱春来,可能她对爱春的看法不是太好。四十分钟后,乐思蜀和南瑰妍来了。南瑰妍见知秋那个样子就哭了,看来她们的感情确实很深。南瑰妍来后,王步凡才凄楚地、缓缓地和乐思蜀出病房。

出了病房就慌慌张张地上了车,乐思蜀把自己的车丢下,开上王步凡的车驶出医院的大门。

当他们赶到孔庙卫生院时,含嫣还昏睡着正在输液,舒爽的眼睛都哭红了。见到王步凡只是瞪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没再说话。看来舒爽现在连埋怨的心情也没有了。王步凡感到一阵阵的愧疚,他欠女儿的太多了,几乎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医生正在给含嫣量体温,含嫣因发烧脸色有点儿涨红,躺在舒爽的怀里,呼吸有些急促。

王步凡很担心地问医生:“要紧吗?”

“因感冒引起的肺炎,估计没有什么大事,只要今天晚上不再加重就没事了。”医生说。

王步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想问医生一旦今晚含嫣的病情加重怎么办,到底有多么严重。他怕舒爽受不了刺激,没敢多问,自己的心里却揪成了疙瘩。他用双手去接孩子,想让舒爽休息一会儿,舒爽不理睬他。

医生出去后,乐思蜀用塑料袋提着几个肉夹馍和几罐健力宝进来了。王步凡从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此刻最需要啥乐思蜀全知道。王步凡暗想这个乐大头还真会关心人。他拿一个馍递给舒爽,舒爽摇摇头说:“我啥也吃不下。”说着泪又下来了。

王步凡急忙劝她:“今晚要守一夜的,不吃点儿东西怎么行呢?”

“先放着吧,我现在吃不下去。”舒爽擦着眼泪说。

舒爽不吃,王步凡也没了食欲,就对乐思蜀说:“思蜀,你回招待所去吧,把车开走,明天早上来,如果需要转院就把含嫣转到市里去。”

乐思蜀说要留下来,王步凡不让,他只好开着车走了。乐思蜀走后,含嫣醒了,哭着说腿疼。王步凡一看,扎在脚上的针头不知啥时候跑针了。脚肿得老粗,舒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王步凡急忙叫来医生,医生准备换一只脚扎针,含嫣哭闹着说啥也不让再扎,医生无奈只好给她打了安眠针,等她睡着后才又扎上针。这时王步凡就又恨起舒爽来,嫌她笨,没有一点儿见识。想埋怨她几句,看着舒爽悲伤的样子,话也难以出口。夫妻俩就像陌生人一样,相对无言,默默地坐着守夜。

第二天一大早含嫣醒了,孩子只要病情好转就有了精神。虽然还输着液,但不哭不闹,还小声对王步凡说:“爸爸,我已经二十天没见过你了,可想你了,妈妈也想你。”王步凡听了女儿的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又何尝不想念女儿呢,但他无话可说,为了所谓的政绩和前程,他不是下乡就是到马岭去督促打井的事,几乎没有回过家。不过含嫣的转危为安,让王步凡和舒爽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过了两天,含嫣的病好了,王步凡牵挂着知秋,驱车到市里去。

来到病房里,见叶知秋和南瑰妍有说有笑,根本不像一个病人,叶知秋望见王步凡忍不住说:“步凡哥,从我乳房里取出来的是良性肿瘤不是恶性的。”

“是吗?我说你们咋这么高兴呢。”

“苍天保佑。”叶知秋说。

“好人有好报。”南瑰妍说。

叶知秋有些激动,一下子和王步凡拥抱在一起哭起来。

南瑰妍望着眼前的情景偷偷地笑。

王步凡觉得自己在南瑰妍面前失态了,急忙放开知秋擦着眼泪说:“真是苍天有眼啊!”

叶知秋苦涩地笑着说:“步凡哥,经过这次生死考验,我死心塌地了,要一直等着你,哪怕是海枯石烂,山崩地裂!也许我会白等一场,但是我无怨无悔……”她并不顾及南瑰妍在身边。

南瑰妍在笑,王步凡无言以对,表情却有点儿不自然,因为他和叶知秋截至目前还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好像无缘无故成为一名嫌疑犯了。

23

春节刚刚过去,一年一度的县乡村三级干部会议又召开了。时间在一九九八年的农历正月十八至二十。经过米达文的努力,天南县变成了国家级贫困县,享受很多优惠政策。

三级干部会议要求与会人员正月十八下午报到,吃晚饭的时候各乡镇的人都来了,入住在招待所。县直机关的干部只吃不住。王步凡和李庄乡的党委书记赖才住在一个房间里。会议期间,吃饭是定人定点的,王步凡和赖才等八个人在八仙阁中就餐。

晚饭时人坐齐了,来的服务员竟是南瑰妍。王步凡问道:“瑰妍,你不是负责客房部吗?怎么到这里来搞服务?”

南瑰妍说:“会议期间这边服务员不够用,我这个所长助理只好亲自上阵来这里临时服务。”说罢搔首弄姿地看着王步凡笑。

这一桌八个人,肖乾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原来是秘书出身,有人叫他肖秘,有人叫他小蜜,有人干脆叫他小蜜蜜。赖才跟肖乾是同学,就跟肖乾开玩笑问南瑰妍:“南助理,你说啥时候咱们肖乾这个小蜜蜜能把副字甩掉变成大蜜蜜?”

南瑰妍根本不在乎别人说啥,就开玩笑说:“等生了孩子,孩子老赖光知道吃蜜蜜时,小蜜蜜就吃成大蜜蜜了。”说罢笑着出去了。这一句话,把肖乾和赖才的脸都说红了。王步凡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王步凡打趣说:“赖菜,这回碰上大蜜蜜,老赖吃饱了吧?”赖才笑着不回答,肖乾也偷偷在乐。林业局长、财政局长都笑得前仰后合。焦佩后来觉得宣传部的副部长太没有油水,通过关系又从宣传部调到春柳乡当了党委书记,他笑得捂着肚子。刚刚从乡下调回来当了城建局局长的万励耘笑出了眼泪,刚刚调入交通局任局长的傅正奇笑得直咳嗽。王步凡并不佩服他们的人品和工作,却佩服人家的升官速度,他当上正科级干部的时候,傅正奇和万励耘还是副科级干部,后来因为作风和经济问题两个人还受过处分,没有想到他们起死回生还升得那么快,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吃过饭,县直机关的都回家住,乡下的住招待所。刚回到房间里,焦佩来找人去打麻将,王步凡对打麻将不感兴趣,赖才一个人去了。

赖才刚走,乐思蜀和南瑰妍来看望王步凡,王步凡知道南瑰妍现在是米达文跟前的红人儿,就急忙起身倒水。一边倒水一边用询问的眼光看乐思蜀。乐思蜀明白王步凡怀疑南瑰妍和他还有来往,就摇了摇头。王步凡这才放心了,很恭敬地给南瑰妍端来水,南瑰妍毫不客气地接住了。女人都是这样,嫁了领导好像自己也是领导,陪领导上过几次床,就好像自己也身价百倍了。眼前这位南瑰妍因和米达文关系暧昧,好像自己就是个县委副书记似的,有点儿盛气凌人。王步凡虽然看不惯她,也不想得罪她,免得她在米达文面前给自己上烂药。

南瑰妍喝着水说:“老王,你啥也知道,我也不背你。这次我跟老米说了,让老乐这个招待所所长晋升了个正科级,我也弄了个副科级待遇,将来我还准备干所长呢。我和老乐好了一场,总得给朋友帮帮忙是不是?”

王步凡听南瑰妍叫他老王,心中有些不快,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当初南瑰妍的工作都是他找时运成安排的,开口王镇长,闭口王书记,现在竟然叫老王了,这女人也太势利了。又一想谁让人家现在是米书记的床上宠物,背靠大树说话能不胆大气粗?于是笑着说:“祝贺你乐蜜蜜,祝贺你南所长,以后请多关照老王啊。”

“咱都是朋友,我能不关照?没有你我哪有今天?向你泄露点天机,米书记准备在今年县长换届时提拔你当副县长呢!我可是在他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真提拔了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南瑰妍说罢显得有些矜持和高傲。

王步凡因这几年政绩显著觉得自己也该提拔了,听了南瑰妍的话不免心中有些激动。但他在南瑰妍面前故意显得很平淡,过了一会儿才很感激似的说:“多谢领导栽培,多谢领导栽培。”说着话向南瑰妍抱了双拳,好像南瑰妍就是米达文。南瑰妍像个外交家似的,喝了半杯水说要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就起身走了。王步凡送她到门口,南瑰妍还主动和王步凡握了手,身上浓浓的香水味熏得王步凡直想吐。

这一夜赖才去打了一夜麻将,王步凡也一夜没合眼,他把这几年的经历像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南瑰妍的话让他想了很多,难道自己干出那么大的成绩末了还得靠书记大人的情妇说话不成?这就有点儿滑稽了。越想越睡不着,直到早上六点钟他刚刚睡着,赖才推门进来又把他惊醒了。他见赖才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输了吧,多少?”赖才伸了个大拇指。王不步凡吃惊地问:“一万?”

“添个零,十万。”赖才并不怎么在乎,但王步凡却有些目瞪口呆。由此他推想这个赖才如果手中没有几百万是不敢耍这么大的。顺便就又问了句:“谁赢了?”

“他妈的两输两赢,万励耘和傅正奇赢,我和焦佩输。焦佩输了四万,万励耘和傅正奇一个人赢了七万,还挺平均的,他妈的!”赖才说着还向王步凡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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