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蔚然……”夏彤小声叫着他。
曲蔚然没反应,眼神一直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绝美的外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曾经迷死过千万男人,可最终剩下的也只是一把骨灰、一张照片,还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夏彤。”曲蔚然站了很久之后,忽然叫她的名字。

“哎。”夏彤上前一步,转头看他。

“知道吗?”曲蔚然轻轻地张嘴说,“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真是个……傻女人……”曲蔚然轻声地说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白痴啊……”

“笨死了……”

“我都说了,别打开……别打开,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

“笨蛋啊!”

夏彤难过地从他身后抱住他,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寂静阴郁的公墓林里,瘦小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背对她的少年,那少年穿着浅色的蓝格衬衫,他笔直地站着,却微微地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盖在了挺俊的鼻梁上,少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身体因为极力地压制而不可自已地颤抖着。

10月灿烂得过分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他,有什么轻轻地滑过他俊美的面颊、尖细的下巴,一颗颗沉重地坠落……

曲蔚然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是9月底,学校高二划分文理科是按高一期末考的成绩划分的,曲蔚然毫无疑问地分在了高二(1)班,高二(1)班只有三十五个人,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姓曹,一头白花花的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说着一口不够标准的普通话,板着黑糊糊的脸,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低着头,将眼睛使劲往上翻着看。

曲蔚然的数学成绩很好,好到几乎没有题目能难住他,曹老师对这个天才学生早有耳闻,曲蔚然去上课的第一天,他便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夏彤连看都看不懂的题目,让曲蔚然上去做。

曲蔚然拿着白色的粉笔,在黑板前站了很久,最后将粉笔丢回粉笔盒,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会”,便走回到座位上。

曹老师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笑:“这题目是比较难,是去年全国高中奥数竞赛中最难的一题,也是很有意思的一题,大家看……”

曹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打起公式,口若悬河地解说着,夏彤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曲蔚然,只见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映不出一丝景色。

他变了,夏彤回过头来,无声地叹气,他变得冷硬、淡漠,不在和从前一样,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亲切优雅得像个贵族一般为人处世。

现在的他抛弃了理智,抛弃了信念,甚至抛弃了自己经营多年的面具,将本来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其实,人都有两面性,一面阴暗一面阳光,人们都喜欢将自己阳光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或者活泼可爱,或者聪明大方,或者仗义勇敢,或者沉稳老练。以前的曲蔚然,也是这样,他极力地将自己好的一面做给大家看,他温柔,他优雅,他聪慧,他善良,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完美,他想让所有遇见他、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惊叹……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最终却功亏一篑。

夏彤垂下眼,失神地盯着桌子,忽然一个纸团飞到夏彤桌子上,夏彤一惊,伸手抓过字条握在手里,转头看去,只见秦晋对着她比了个“V”字。

秦晋一直和夏彤在一个学校,因为高一没分在一个班,所以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奶片也因为越来越大不能放在学校养,而被秦晋抱回家去了。

夏彤挑挑眉,打开字条看:奶片上个月生了两只小猫,我妈不给我养这么多,小猫都要送人,你要不要?

夏彤想了想,在字条上写:我住校,不能养猫啊。

夏彤写完,丢了回去,秦晋拿起字条看了看,写了一句,又传过来:那你问问你宿舍有没有人要吧,我舍不得把小猫给不认识的人。

夏彤看完,将字条握在手心,对秦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宿舍后,夏彤问严蕊要不要猫,严蕊摇头:“要是狗我就要,猫不要。”

“为什么?”

严蕊跷着二郎腿笑道:“猫养不熟,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跟你一样。”

“你胡说。”夏彤瞪她,“我什么时候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

“哦,是吗?”严蕊挑挑眉,奸笑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肉脯,对着夏彤摇了摇,奸笑地道,“来,叫相公。”

夏彤鼓着嘴巴瞪她,严蕊眯着眼笑,一副奸诈的样子。

夏彤咳了声,扭捏地叫:“相公。”

严蕊哈哈大笑地拍着床板:“还说你不是猫,你个好吃佬。”

夏彤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抽打严蕊,顺便把她手中的肉脯抢来,气呼呼地打开包装,发泄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来,奇怪地看着肉脯的包装。

“是不是觉得味道似曾相识啊?”严蕊靠着夏彤的肩膀问。

夏彤点点头,这肉脯的包装看起来和曲宁远送她的好像是一样的,当时严蕊觉得好吃,叫她爸爸照着买了好久都没买到。

“从哪儿买的?”夏彤问。

“嘿嘿嘿。”严蕊奸笑,“从曲宁远家里拿的。”

“呃?”夏彤奇怪,“你怎么去他家了?”

“他老子在家办了什么聚会,邀请了我爸爸,我爸爸还非要带着我去。”严蕊一边嚼着肉脯一边说,“然后我就遇见曲宁远啦。”

夏彤眨眨眼:“呀,曲宁远啊,他不是出国了吗?”

夏彤升上高二的同时,曲宁远结束了高中的课程,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美国读书。他走的那天约过夏彤,希望她能去送送他,可夏彤没去,安静地在女生宿舍待了整整一天。

从那之后,夏彤再也没有听到过曲宁远的消息。

严蕊揉揉鼻子,继续道:“本来是出去了,不过他妈妈忽然病重,他又回来了。我们就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这个肉脯,我说我想吃,他就拿了很多给我。”严蕊眯着眼笑,“他人真不错。”

“他还问起你了。”严蕊八卦地说。

“问我什么?”夏彤疑惑地看她。她笑着继续说:“他问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说蛮好的。嘿,我觉得他真蛮喜欢你的。”

“怎么可能,人家那样的贵公子哪里看得上我。”夏彤挥着手,使劲否认。

严蕊耸肩,放松地往单人床上一躺:“你不相信就算了。”

夏彤不在接话,捻起一块肉脯,温柔地喂进严蕊嘴里。严蕊大爷一样地跷着二郎腿,用力地嚼着,吃完了又“啊”地张开嘴,夏彤笑着又喂了进去。

严蕊满足地眯了眯眼,躺在床上看着夏彤。其实夏彤说不上漂亮,只是当她低头时,那温顺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地就想疼她;当她抬起头,用小鹿一般纯净的双眸望着你,怯怯地对你微笑时,再冷硬的心,都会为她变得柔软起来。

严蕊轻轻抬手,捻了一撮夏彤的长发在手中揪着,她垂着眼,忽然出声道:“夏彤。”

夏彤疑惑地望着她:“嗯?”

严蕊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认真地看着夏彤说:“曲蔚然不适合你。在没受伤之前,趁早离开他吧。”

夏彤一愣,眨了下眼睛,没答话,垂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肉脯。

过了好一会儿,严蕊听见夏彤轻声说:“我不会离开他的。永远不会。”

这是夏彤对严蕊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在她心里,不管曲蔚然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曲蔚然,即使他变得阴郁、冷漠、尖锐、可怕。

可夏彤知道,他只是累了,他不再稀罕得到他人的爱慕与仰望,他也不想再戴着伪善的面具去生活。

可是,他忘记了,其实,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一个爱笑的、善良的、手心带着淡淡温暖的人。

夏彤相信,坚强的曲蔚然总有一天会找回迷失的自己。

在这之前,她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他,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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