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下午,明楼从周佛海的公馆走出来,坐进车子。阿诚看他又是一脸倦容,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关心地问:“大哥,您身体怎么样?没事吧?”明楼靠在汽车软垫上,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内外交迫而已。”阿诚不再答话,车子缓缓向前开进。
开过一段较为宽阔的柏油马路时,阿诚回报道:“我去海关查过了,大姐那两箱货全是西药,磺胺占了半数。这种药,在市场上是以黄金计价的,大姐相当于带了整箱黄金去香港。中午的时候,大姐来提货,我悄悄护送到公馆,估计明天她会直接带去机场。还有……”阿诚停顿了一下,“我看您衬衣和外套上的袖子裂了,还有一道血迹。我替您预约了苏医生,我跟他约定,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去他的诊所,替您简单处理一下。您得上点药,好消炎。”听了阿诚的话,明楼隐隐约约觉得左胳膊的确有些刺痛感,没拒绝。“你给明台的电报发了吗?”明楼问。“发了。我给明台发了七个字:明日姐到港大,兄。”阿诚说,“香港皇家酒店我也预订好了,我订了两套房,409,321。”“跟目标距离?”“最佳射程。”“好,做得好。”“您还有什么事吩咐?”明楼想想,说:“没事了,剩下来就只有一件事了,速度。”阿诚点了点头,加快了点儿油门,汽车风驰电掣般而去。

一片树林里,晚霞明亮,光线充足地辉映着百年老树,鸟声悠扬,野花悦目。明台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枣红马,疾奔而来。王天风骑着马,在树林里不疾不徐宛如散步般等着明台。在距离王天风十余米处明台飞身下马,甩了马缰,上前两步,立正,敬礼。

“报告主任,学生明台奉命前来,请指示。”明台的声音在树林回荡。

王天风说:“上马。”“是。”明台随即上马。

“明台,上次你跟我说过,你曾经参加过跑马场的赛马比赛,是吗?”“是。”“跑过多少名?”“第三名。”明台声音洪亮。“一共几匹马跑?”“六匹马。”“成绩一般啊。”王天风望着天说。

明台有些不悦,脸上却很淡然:“至少,军校里没对手。”“口气蛮大。”王天风呵呵一笑,“想跟我比比吗?”“老师,您要输了怎么办?”还没比,明台脱口就给王天风定了输赢。王天风倒是没有生气,他喜欢明台的直率,反问道:“你要输了怎么办?”“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要输了,围着学校操场跑五十圈。”王天风看似很大度地说道,“我不计时。”明台调皮地微笑道:“好啊,我要赢了呢?”说着,拉紧缰绳,跃跃欲试。“同样啊,围着学校操场跑五十圈。”王天风说,“我要计时。”明台手上的缰绳一下就松下来,瞪着眼,不服气道:“凭什么?”“凭我是老师。你敢赢我,不付点代价能行吗?”王天风说,“怎么样?怕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学校操场跑步了。”“就算跑,也要赢了老师再去跑。”明台倔强道。

“好啊,目的地,山顶。驾!”话音刚落,王天风双腿一夹,催马直冲了出去。

明台放马追去,极速飞奔。马蹄腾飞,宛如飞栈穿云,很快就超越了王天风,头也不回,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

王天风此刻倒放慢了速度,心满意足地看着明台远去的背影,唯愿明台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明台憋足了一口气,跑到山顶,却意外地看见了一架小型军用飞机。明台跳下马,感觉到自己要第一次出外执行任务了。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于曼丽。

不等自己反应过来,郭骑云已向自己走了过来:“明台,上峰有令,你和于曼丽今晚去重庆,明日转机飞香港,执行秘密任务。”明台惊讶:“香港?”郭骑云:“照片都背熟了吧。”“是。”明台想起几天前,在食堂王天风交给他的一叠关于港大教授的照片,“一个也不会错。”“立即出发。”“是,郭副官。”明台把枣红马的缰绳递给郭骑云,径直爬上直升机的旋梯,旋梯上,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喊道,“告诉老师,叫他放马来追!”飞机机翼快速转动,飞机缓缓上升,直入云霄。

于曼丽和明台面对面坐在机舱里,身随气流振动,心随彩云同飞。明台看着于曼丽一脸喜悦之情,大声问道:“高兴吗?”于曼丽点点头以作回答。“想唱吗?”明台又问。“想!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这样想唱过。”于曼丽大声地回答。“那就唱!”随即,于曼丽便把湖南小调唱起来:“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听我的!”明台同样模仿于曼丽的湖南腔也唱将起来,“英雄长啸利剑发,长城内外血染沙。披荆斩棘倾天下,杀尽东洋回老家!”歌声随着气流飘扬在空中。

明台和于曼丽到达香港时,明镜刚从香港机场离开。刚坐进车里,林参谋就把两套学生装递了过来。狭窄的空间里,明台和于曼丽边听着林参谋说话,边换上衣服。“明台,我们现在送你去港大。你大姐马上就要去学校看你,我的任务就是,要抢在你大姐的前面,把你安全送到港大。”明台惊喜:“大姐?我大姐来了?”“对。”明台扣紧黑色学生装的领口,满脸欢喜:“太好了。”继而转对于曼丽道,“我大姐最疼我了,找个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于曼丽微微一笑,笑意中带着些许自卑和欣慰。明镜和明台的车几乎同时抵达香港大学。“我大姐下车了。”明台隔着车窗正好看见明镜在港大门口下车。林参谋道:“我们绕到后门去。”“我替你争取十分钟。”说完,于曼丽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五分钟足够。”明台道。

明镜刚准备走进校园,一个“女学生”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一下就撞到明镜身上,明镜差点闪着了腰,皱着眉刚要埋怨,才发现“女学生”倒在地上“哎哟”直叫。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明镜看她摔得不轻,倒有些不安,“伤着没有啊?”“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撞着您了……”于曼丽站起身愧疚道。与此同时,明台从后门飞奔至图书馆,有人跟上他的步伐,低沉着声音说道:“穿过图书馆,第二教学楼,往前。记住,你大哥给你发过电报,内容是:明日姐到港大,兄。”“明白。”说完,男人立即向和明台相反的方向离去。明台迅速穿过图书馆,推开第二教学楼的大玻璃门,大步流星向前走着。其间,不时有人正面向他走过来,递给他一本书和一本课堂笔记。“今天早上刚刚结束一场学术讨论会,主题‘艺术和绘画’。每天的课时都有人替你签到。”“每天?”明台道,“好吧。”明台从学生群中快速穿梭,走到第二教学楼走廊迂回处,好容易看到了出口。出口处,有人跟上来,在他耳边说道:“往前走三十米,下台阶。你的宿舍调整过,在学校西区301,你单独住。任务,跟你大姐回酒店。”“明白。”明台答。

明台走完一截走廊,走下台阶。不差分毫,正是时候。明镜此刻站在台阶上,手上拎着一个漂亮的西服包装袋,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袭高领旗袍,三粒纽扣,圆筒似的抵着下颌,别具风华。

“大姐!”明台欢快地从台阶上直冲下来,扑到明镜怀里。明镜不由自主向后“噌噌噌”退了三四步,才得以站稳了。

“你这孩子!”明镜嘴上嗔着,脸上却绽放着开心的笑容。

明台的胳膊套在她脖子上,头靠在她肩膀上,一副小孩子模样:“大姐,我想死你了。我不管啊,我不要你走了,你就留在香港给我做饭吃,不然,我就跟你回家。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又看到明台对自己撒娇,明镜心里暖暖的。半晌,才把明台的手挪开,说:“让姐姐看看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明台调皮地往后一站,说:“你看,我都瘦了一圈了。”他英俊的面孔,挺拔的身姿,沐浴在洒满校园的阳光中。

“是啊,晒黑了。”明镜有些心疼。说话间,教授从明台身边走过,他准确无误地主动打招呼:“吴教授好。”吴教授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陈老师,明台又叫道:“陈老师好。”陈老师也笑着点头而过。“明台……”三名“学生”从草坪上走出来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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