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童不知道,到底是由于陶西的那一推,还是因为父亲在最后一刻出现的惊喜,抑或是这么多年来没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好奇,让他答应父亲跟他回家。
虽然是亲父子,不过气氛着实有点怪异。邬童没事找事做地磨蹭着,用眼角余光看着父亲在厨房里不熟练地忙活着,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这么多年来,他忽视了妈妈,也忽视自己,这会儿的体贴,应该只有三分钟热度吧!

第二天早上,邬童醒来,毫无意外地发现父亲已经不在了。他冷哼了一声,艰难地穿上衣服来到卫生间,惊讶地发现牙膏已经挤好放在漱口杯上;洗漱之后的邬童来到餐厅,又惊讶地发现早餐做好了摆在桌上;吃过早餐,邬童正在为怎么骑车去上学烦恼,突然听见喇叭声——原来父亲没走,正坐在驾驶位上等着他。

不知怎么地,那一整天,邬童都有点心神不定,直到放学回到家,在鞋架上看到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皮鞋,才觉得安心了点。

他爸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迎出来:“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

邬童面无表情地回卧室了,把他爸晾在身后。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换了一套家居服,坐到桌前,对着桌上一盘盘黑乎乎的东西傻眼了。

他爸在对面尴尬地解释:“爸爸没怎么下过厨,这是刚才在电话里让小王教的。要不我们还是叫外卖吧?”

邬童一边吃一边淡淡地说:“随便。”

他爸打电话给小王,让他叫外卖。邬童强作平静地问:“你这几天怎么这么闲?”今天白天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准备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还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他爸说:“我把工作都往后推了,不然没时间照顾你。”

印象中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会让父亲说出这句话——我把工作都往后推了。看来,每个人都在改变。邬童没说话,但这么多年来,心里第一次有了淡淡的暖意。

邬童的父亲在公司里一直微笑着。过去的一天一夜,是父子之间好久未有过的亲密。虽然邬童仍然很少跟他说话,更没有微笑,可他能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在一点一点地慢慢改变。

开会开到一半,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沉。在会议室其他高管诧异的眼光中,他匆匆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发疯般地在公文包里寻找那份文件,可就是找不到。就在他满头冷汗之际,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冷冷的声音:“你是在找这个吗?”

他回过头,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正是邬童,手里举着的,正是自己在找的那份文件——一周前去世的简雅清女士自愿捐献眼角膜的志愿书。

简雅清,是邬童母亲的名字。

从发现那份文件到前往他爸办公室的路上,邬童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只是闹了个大乌龙。现在看到他爸急切地找东西的场面,邬童心底那丝希望的亮光被乌云完全笼罩了。

父子俩沉默地对视了好久。邬童的父亲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非常艰难地开口了:“邬童,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爸这样的语气让邬童感到天旋地转,因为这样的语气说明这份文件是真的,他的妈妈……等等,这不可能,因为妈妈前几天还给他发过邮件!

他爸无奈地说:“那是我发的,她失去意识之后的那些邮件都是我发的。对不起!”

邬童静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爆发了:“对不起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去找她?如果不是这份文件被我看到,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泪流满面。

“邬童,我不是有意瞒你,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邬童父亲的解释被邬童打断了:“我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渐冻症。”

邬童的心仿佛被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名字冻住了,他捏紧拳头问:“为什么一直瞒着我,连她去世的消息都不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冒充她,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每天等着她的邮件?她是我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他愤怒地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转身撞开守在门口的王秘书,夺门而出。

邢姗姗得知邬童受伤后,第一时间来找邬童,却被邬童关着的门挡在了外面。

面对自我封闭的儿子,面对关心儿子的世交的女儿,邬童的父亲不顾颜面地袒露了心声,希望能找到办法开解邬童。

本以为邬童只是身体受伤,没想到心里也受了伤,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邢姗姗落泪了,她深深地为邬童感到心痛。而且邬叔叔还无可奈何地说:“邬童将自己反锁在家里,已经整整一天了。”

整整一天了,他肯定饿着肚子,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想到这里,邢姗姗再也坐不住了。她之前不是没有敲过门,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给邬童打电话、发短信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邬童的父亲说:“其实我有钥匙,只是现在我说什么话邬童都听不进去。”

邢姗姗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我可以试试吗?我就进去跟他说说话,把我带的鸡汤送给他。”

看着邢姗姗关切、着急又诚恳的眼神,邬童的父亲拿出钥匙交给了她。

邢姗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着鸡汤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邬童,我是姗姗,我可以进来吗?”屋里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邢姗姗自言自语:“那我进来了哦。”

她打开门,只见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沙发旁的地毯上蜷缩着一个孤单的身影。邢姗姗轻声叫:“邬童?”

那个身影动了动,果然是邬童。

邢姗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鸡汤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他旁边,见他没有反对,就开始轻声说话了:“邬童,我了解过了,其实叔叔和阿姨没有离婚,阿姨在出国前就已经病了,但她不想让你知道,才选择以假离婚的方式离开。她还嘱咐叔叔不要告诉你真相。”

听到这一切是他妈妈的决定,邬童睁开原本闭着的双眼,留神细听。

邢姗姗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了,她顿了顿,强忍下眼泪继续说:“从假离婚开始,叔叔一直觉得很矛盾,一方面阿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你想见阿姨,叔叔却答应过阿姨不告诉你。叔叔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没能医好阿姨。阿姨去世之后,他一直很想告诉你真相,但是始终没有机会开口。”

“我妈为什么要瞒着我?”邬童的声音听起来很闷。

听到邬童有反应,邢姗姗赶紧回答:“渐冻症是非常可怕的病,阿姨不想让你看到她那么痛苦的样子。”

看着那个又陷入沉默的背影,邢姗姗默默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强作镇定地说:“邬童,我知道你怨叔叔没有告诉你阿姨的真实情况,可叔叔也很难过。”

邬童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发出沙哑刺耳地反驳:“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只是开不了口而已!他还冒充我妈给我发邮件……”一想到自己读那些假邮件的时候,脑海里还想象着妈妈健康快乐的样子,而事实上妈妈已经和自己阴阳相隔,邬童就受不了。

邢姗姗心疼邬童,也能体会邬叔叔的无奈,只是邬童和邬叔叔已经闹僵好几年了,她只好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身上还有伤,记得吃饭。”说完,她快速跑出邬童家,在院子里大哭了一场。

邬童,你跟我说过要好好生活,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相信你!我会一直等你的!

邬童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那个旧随身听。

邬童几天没来上学了,陶西得知事情真相后,送来了早饭,本想跟邬童聊一聊,但是被拒在了门外;天黑了,班小松和尹柯送来晚饭,还有一小盆绿色的盆栽。

但邬童家的门没有打开过。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门外的食物越来越多,班小松看不下去了,不顾尹柯的劝阻,激动地把门敲得砰砰响:“邬童,你开门!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们好不容易才进了决赛,球队那么需要你,你就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吗!”

尹柯抱着班小松试图往后拖:“小松,你别太刺激他……”

班小松抬高嗓门:“我怎么刺激他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于是决定加码,“邬童,亏我以前还觉得你很厉害,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

门里面好像有了点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班小松再接再厉:“邬童,你要是再不出来,以后朋友都没得做了!邬童,我要和你绝交!还有尹柯!今天你要是不出来……”

这时,门打开了,邬童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他的样子前所未见,头发凌乱,脸色蜡黄,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衣服不知道穿了几天了,皱巴巴的。

尹柯惊呆了:“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班小松的反应就让人意外了,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拳打在邬童的脸上,直接将邬童打翻在地。邬童并没有被这一拳激怒,他无所谓地擦拭着嘴角的血。

班小松看着他那副天塌了也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怒火更盛,喊道:“你觉得你妈妈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她费尽心思隐瞒病情,不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的!不上学、不吃饭、衣服也不换!你照照镜子,自己还像个人吗?你这个样子,对得起谁?!”

邬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班小松看着他,觉得既痛心又失望,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邬童,于是转身大步离开。尹柯喊了一声“小松”,但是班小松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他转身对邬童恳切地说:“邬童,小松说得对。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你,但是你想一想,阿姨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她那样用心良苦地隐瞒你,就是为了你能够正常地、快乐地生活。”

这下邬童发声了,他痛苦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正常地、快乐地生活?我现在一想到我妈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我却毫不知情地在吃吃、喝喝、玩儿,就无法原谅我自己,更无法原谅他!”他指的是自己的父亲。

尹柯走近邬童,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理解你,邬童。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和你一样,真的。成人往往以保护的名义代替我们做决定,却忽视了那些决定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这种时候你别一个人硬挺,我和小松都会支持你,信任我们、依靠我们,好吗?”

信任,邬童想起不久之前,在和白景队的比赛中,尹柯对自己比出了“信任背摔”的暗号。在那场比赛中,自己第一次尝试信赖伙伴,最后他们战胜了白景队。

邬童终于有动静了,他抬起头,把身体靠在后面的沙发上,双眼仍然紧闭着,脸上看不出表情。尹柯知道,邬童心里还是过不了他父亲那一关,但是就像自己和妈妈的关系一样,这需要时间,需要敞开心扉,需要彼此体谅。考虑了一下,尹柯也走了,只留下一室寂静,留下空间让自己的好友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邬童终于动了,进房间之前,他想了想,弯腰拿走了那盆盆栽。

邬童将盆栽拿回房间里,看着它。这样近距离地看,才看得出它早已不再生机勃勃,叶子都蔫了,土质也变得干松。邬童想了想,去卫生间给它浇了点水。

淋了水的盆栽一下子又精神起来。邬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让他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吗?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

脸刚洗好,又有人来了——陶西。陶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被人打了?”

整个世界都变了,但教练还是这么无厘头,挺好!邬童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往喉咙里灌。

“你终于想通了?”

邬童摇了摇头,把自己抛到沙发里:“我不会原谅他。”

陶西更奇怪了:“你不是都知道真实情况了吗?”

邬童一字一顿地说:“就算是我妈让他瞒着我,他也不应该冒充我妈给我发邮件。”

邬童倔强得毫无道理,和平时比同龄人成熟的他大相径庭。陶西气急了:“邬童,渐冻症病人到了后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所以你爸爸才会代替你妈妈给你发那些邮件。”

邬童猛地睁大双眼:“他凭什么代替……”

他的话被陶西大声打断了:“凭他是你爸!”邬童沉默了,只听见陶西说,“他是你爸,却只能以你妈妈的口吻来关心你!你好好看看那些邮件,他对你的关心难道是假的吗?他如果不爱你,不爱你妈妈,他会费尽心思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邬童还是没有言语,陶西按住他的肩膀接着说:“你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很可怜,那你爸就不可怜吗?你有没有站在你爸的角度替他想想?他一边要照顾你生病的妈妈,一边还要费尽心机地安抚你的情绪,那他的情绪呢?只能自己化解!是,邬童,你妈走了你很伤心,但是你爸呢?他不仅伤心,还要面对你的指责。你失去的是母亲,可他现在失去的是妻子和儿子,要比你更心痛!”

邬童愣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少年在面对成年人的时候,有时会默认对方是力量和情绪上的“铁人”,却没有想过,对方也是从少年成长而来的,也是一个普通的人。

陶西语重心长地说:“你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是个男子汉,可真正成熟的人,会设身处地地为别人考虑,而不是只顾自己。你这样萎靡不振自暴自弃,只会伤了你爸的心,连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都很难受,更何况你爸!我相信,你妈妈在天堂里看着也会替你着急难过。我认识的邬童,可不是这样的,他有理想、有抱负、有担当、有责任心,那个邬童去哪儿了?”

说到这里,陶西站起来,最后说:“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记得把饭吃了。棒球队在等着你,大家努力了这么久,你真的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弃吗?”

陶西走了。邬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着他说的那些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点开收件箱,一封一封地看着那些邮件。最近的这些,应该都是在妈妈失去意识之后,由爸爸发来的吧?

“邬童,要记得早晚各喝一杯牛奶。”

“邬童,比赛打得怎么样?小心别受伤了。”

“邬童,最近有没有长高?妈妈很想念你。”

……

讽刺的是,当时他读这些邮件的时候,心里只感到妈妈对他的温柔关爱,也同时认定爸爸只是一个工作狂,绝不会这样体贴。现在他知道了,这些絮絮叨叨的叮嘱,都来自他眼里的那个工作狂,来自无法当面表达父爱的人。陶西说得对,他失去了妈妈,可爸爸也失去了妻子。此时此刻,他们俩同时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

邬童想到这里时,王秘书来了,他请对方带他去公司。来到他爸的办公室,父子俩沉默了好久,邬童终于开口:“我能去我妈的墓地看看吗?”

他爸愣了一下,马上道:“当然可以,周六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

邬童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走。没有人看到,在脚步停顿的那一瞬间,邬童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周六,邬童上了他爸的车,车子缓缓朝郊外的墓园驶去。路上,他爸望着邬童,几次欲言又止。车子到达墓园后,邬童却突然开口让他爸等一下,然后回头向后走去。

他爸纳闷地站在原地,看着邬童走到刚停下的一辆出租车旁边,敲了敲车窗。

里面坐着的是班小松和尹柯。尹柯有点儿尴尬地问:“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从我家出来的第二个路口就发现了。”说完,邬童便准备往回走。

班小松不安地打量着邬童,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不是还在为自己上次打他的那一拳生气。尹柯推了他一下,他鼓起勇气对着邬童的背影说:“邬童,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道歉。那天我不该打你,你别生气了。”

没想到邬童随着他的这句话停住了脚步,说:“我没生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今天是来看我妈的,你们如果想看的话,也进来吧。”

邬童的父亲很欣慰:在这样的时刻,儿子身旁有最真诚的朋友陪伴着、安慰着。邬童处理友情和学业的方式也让他意识到,与妻子查出病情的几年前相比,邬童已经长大了很多。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有思想、有担当的人。他有些后悔,他本可以和儿子共同分担、分享更多。

天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阴沉起来,乌云密布,仿佛也在为这一刻而伤悲。墓碑上,邬童的妈妈有着和他一样秀气的瓜子脸和眼睛,笑容温暖而灿烂,和邬童记忆中妈妈的样子一模一样。也许妈妈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儿子的记忆中永远是这样,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吧!

为了彻底瞒住邬童,邬童母亲的葬礼办得极其简单,邬童的父亲悄悄地从美国带回了她的骨灰,埋葬在这里。今天,邬童的父亲终于可以卸下心里的包袱,和儿子一起来看望自己的妻子、儿子的妈妈。

班小松和尹柯给邬童的母亲鞠了躬,退到一边,将正对着墓碑的位置让给邬童。邬童红着眼睛,看着妈妈的照片,慢慢地说着:“妈,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如果现在站在你身边,我要比你高出一个头了吧。我从中加转学到了长郡,学习没退步,棒球也还在继续打。当然还是投手的位置,虽然是全新的球队,但已经进入决赛了。新学校很有趣,也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他们对我很好。我过得挺不错的,你别为我担心。对了,我还参加了甜点社,我现在烤的蛋糕很好吃了,哪天烤给你尝尝吧。妈,我本来打算这个暑假去美国看你,你要是看到我,一定会很高兴,别人都说,你儿子挺帅的,真的……”

班小松和尹柯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邬童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跪在母亲的墓前,从心底喊出那句话:“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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