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北洋机器局的技师和工人,包括妇孺家眷在内一共五百一十八人,烦请贵部设法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雷震刚刚抵近这些落魄逃难的人群,其中一个穿着格子洋装,佩着条米黄sè颈扣的年轻人就跑过来对着他大声命令道。

他大概是瞧雷震的军服上标志只是一个棚目,故此才会这么喝斥,也是,聂士成战场提升雷震的决定是临时作出的,在激战中也不可能专门给他举行换装升职仪式,加上洋人进攻的紧,雷震的军服也就一直没有更换。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这小子竟对一群溃兵指手划脚,胆子倒真是不小,妥善安置——,这雷震还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又哪里有闲功夫安排这些机器局的人。

对了,他说什么,北洋机器局——,那里可是生产枪枝弹药、鱼雷等军需物资的地方,这些技师和工人若真是在机器局里干活的,那真是宝贝呀!

有了技师和工人,这就有了再建军火工厂翻本的本钱,纵算被洋人捣毁了机器,也还可以重新再建一个,虽然这中间还要花费不少的银两,隐隐约约的,雷震的眼前倏然看到了一丝黎明的希望。

“你叫什么名字?在机器局里做什么职务?”心情一时大有好转的雷震一把抓住这个洋派十足的年轻人,连声追问道,他的一双大手这么使劲一抓,劲道可是不小。

“鄙人董甫和,添作机器局炼钢厂技师兼分厂督办,其它人也都是机器局下属炼钢厂、无烟厂、火yao厂、锯木厂的技师和工人,在一个半时辰前,守卫机器局的军队弃守了阵地,局里的洋买办和总技师要求我们向洋人投降,我们这些人不愿意于是就逃了出来。”年轻人拧了拧眉毛,挑衅似的对着雷震大声道。

显然,雷震适才粗鲁的举动让他很是不快,洋务运动已经在中国开始了三十余年,在以技术为衡量标准的北洋机器局里,高级技师的待遇是相当高的,他们的身份几乎相当于一般有品秩的候补官员。

不甘做亡国奴,想要逃出城去!

这个愿望着实相当的美好,或许董甫和等人开始时也并没有意识到出了城之后怎么办,往哪个方向去走。所以,在无奈与失望之下,他们只好把求助的希望放到同样茫然的败兵身上。

“这真是太好了,董先生你放心,我们将担负起保护你们这些人的责任,绝不会让洋人伤害到大家。”

雷震大声的许诺着,这个时候,狂喜已经占领了他的全部心胸,要想做大事,没有远见是不行的。虽然现在战事正炽,什么发展规划之类的都还谈不上,但只要有了这批熟练的技师和工人,他就有了起步的基础。

倘若能找到一个安顿的地方,有这些专业技师、工人跟在身边,建立和北洋机器局一样规模的兵工厂、炼钢厂虽然不能奢望,但象后世八路军搞得土法兵工厂却完全是有可能弄起来的,有了人,再解决机器的事情,这兵工厂、zha药厂、炼钢厂就能从小到大,一步一步的发展壮大起来。

沉浸在未来发展大计中的雷震完全的被自己的计划给陶醉了,此时的他忘记了他只不过统领着一支千余的败兵,连自己的落脚点都还没有解决。

“请问长官,我们现在应该往何处为上?”董甫和瞧着眼前这个傻呵呵的大兵,神情有些不耐的问道。

“嗯,这附近要是有一处洋人暂顾不上,又能保证我们这些人吃穿用处的地方就好了。”雷震叹气道。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雷震现在最头疼的正是怎么安排这些人,这是他这个临时指挥官必须担负起的责任。

至于那些个未来的发展计划,就象一个又一个好看的画饼,看得到却吃不着。

“也许有一个地方合适,不知长官愿意不愿意去?”董甫和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

“哦,是什么地方,董先生说来听听?”雷震好奇心起,追问道。

这天津周围的几个县,他虽然没有来过,但基本的一些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据他所知,这里位于海河冲积平原上,可以说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大平原,没有可以据险而守的地方。唯一的一条燕山山脉还在更北边的长城一带,难不成董甫和的意思让他们跨过长城到东北去?

正在雷震心存疑问时,董甫和已然说道:“长官你看,开平怎么样,那里有几座煤矿,能出煤,听说养活着几千号人呢,还有李中堂创立的开平矿务局,规模也是不小,我们这些人要是到了那里,怎么着也饿不着。”

听罢董甫和这话,雷震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思,董甫和只是北洋机器局的一个工程技术人员,他没有接受过什么军事训练,自然考虑问题也不会从军事角度出发。

开平位于天津东北面,在明朝时就有人在此开采煤田,光绪三年(即1877年),当时还是直隶总督的李鸿章委派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创建官督商办开平矿务局,资本银120万两。这些年开平矿务总局招聘洋人工程师,统一垄断了开滦一带的煤矿开采,因此这煤矿每年的收益可是不小。煤在工业化时代有黑金的称号,若是能将煤的开采权、支配权、销售权抓在手里,解决这一、二千人的吃穿还真不是大的难题。

当然,开平虽然在经济方面有优势,在军事层面就只能说劣势了,位于天津卫与龙口港之间的这一小块平原尽管不处于大沽——天津——běijing走廊上,但相距的位置也不是很远,一旦洋人回过头来将注意力集中到这里时,雷震只怕除了死守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条道可走了。

占领开滦煤矿,依靠挖煤获得的巨大收益先稳定住这一支流浪武装力量,争取将军队的实权稳稳抓到自己手里,然后,在有可能的条件下,再发展自己心底的那些个画饼,董甫和也许想不到,他的一句随口回答会勾起雷震这么多的联想。

见雷震迟迟不答,董甫和以为自己的意见被否定了,脸上不禁流露出不豫之sè,他沉着脸追问道:“长官若是以为开平不合适,那么就请另外选一个地方吧,只不过我们这些人中妇孺老弱不少,长途行军怕是吃不消。”

“嗯,董先生误会了,开平这个地方当真不错,就是先生不说,雷某也有心将队伍拉到那里去,哈哈!”雷震哈哈一笑道,只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虚伪。

……

天津卫,南门外。

“走,我们出发到开平去,那里有煤、有直通龙口的铁路,可是个发财的好地方呀!”对着一众被败仗搞得麻木了的士兵,雷震一下跳到高处,两眼放光大声道。

这年头,有兵马就有实力,有资源、有钱就有谈判的本钱,开平那里在明、清时就有大大小小的数个小煤窑存在了,不少商家就是靠着这黑金发了大财。看准了这些好处,雷震当即决定乘着联军还在攻打天津的当口,先行一步抢占煤矿,这实际的利益先抓到手了再说。

另外,让雷震动心的还有一点,将这支部队拉到开平,就和芦台的那些聂士成的部属隔开了一段距离,这样的话对于他巩固自己的领导权有好处,毕竟,他在这支军队中的资历比不上象冯义和、杨慕时等统领,甚至于一些营级的管带都比他要硬气许多。好不容易抓到兵权,雷震可不想这么容易就撒手,他还要靠这支武装替自己打天下呢。

主意既定,雷震立即宣布与董甫和等人一道转进开平,对于这一决定,有几名逃散的哨、排级军官表示了异议,不过,在雷震以聂军门命令为手段的威赫下,他们屈服了。

人都是有趋众心理的,一旦离开了群体,孤单和绝望就会相伴而来,这几个家伙看到雷震态度坚决,也只好点头同意。

前往开平的话最近的道路就是经芦台的那一条,囿于路上可能遭到义和团阻击,雷震决定绕道先向北走,然后再转向朝东,这样的话虽然远了点,但由于不在京津主干道上,可以避开八国联军的进军路线,在安全xing有保证。

瞧着身边的这支临时聚集起来的队伍,雷震知道,他已经不能冒险了,这样的队伍根本经受不起打击,哪怕只是小规模的。

七月十一ri,早上八点左右。

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雷震带领的这支破落武装终于来到了开平镇上,他们的人数从一千八百多人又减少到了一千四百余人,其中,有大约二、三百的溃兵趁着夜sè在半途上擅自离开了部队。

好在,董甫和他们这些机器局的技师、工人大多还跟随着,这让雷震的心情有了一些好转,开平镇上,因为听说八国联军正在进攻天津,一些富户、大豪也都举家迁往了别处,就连开平矿务局的总办张翼也逃进了紫竹林租界内,留守在矿务局大楼里的,只有一个叫周学熙的年轻总办,换句话说,矿务局已经处于了荒废无人管理的境地。

没有人管理,那最好了,老子正好接手过来。虽然开平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但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堆黑金摆在自己面前,还依旧假装清高,或者强调这样那样的困难,这可不是雷震的作派。

困难当然是免不了的,但若是因为困难而退缩,则是万万不能原谅的,在雷震的个人字典里,也根本没有不能干这三个字。

有钱不赚是傻子。

既然来了,那就绝不能让发财的机会从身边溜走。

一介大头兵出身的雷震可没有‘拾金不昧’的良好意识,在他看来,别人既然丢了东西,那么他这个捡到的人就不需要再假惺惺的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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