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教授望着窗外,初秋的沉闷天气让本已安装空调的房间更加有些透不过气,他推开了窗户,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胡中剑才看到,他的鬓角在天光下发白,而与他实际年龄不太相称,显然,在他内心深处的这么多年,始终弥漫着一股哀愁。
“你读过奥地利作家斯特凡·茨威格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吗?”

胡中剑摇摇头,教授继续说道:

“女主人翁42岁时在赌场遇到一个24岁的俊美年轻人,她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一夜之后离开了他,然后,就用全部的余生都沉浸在对这24个小时发生的所谓爱情的回忆中。爱,可以让女人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最好的年华、最纯洁的感情全部奉献,一个昼夜的事情,可以从此改变一生。情本来就是一生最舍弃不了的牵挂,非常相似的是,我却是现实中的男主人公。”

教授回过身来,依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继续深情地讲道:

“我当时是美术教研室的版画讲师,比她大七岁,她是我的学生,我们在她大二的时候偷偷恋爱,那是一段美妙的时光,我们非常非常相爱,虽然她没有毕业,可我们已经谈及将来的幸福生活,那段美好的日子,活过,爱过,疯狂过……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据说她父亲来了,她就有些紧张,想拉着我去见他,向她爸爸求婚,你知道我是个不爱出头露面的腼腆人,我那时也独身,没有多少积蓄,如果单纯用财富的标准衡量,我根本没有资格娶他的漂亮而有才华的女儿,我犹豫了,就没有立刻去,可她说这是一个机会,她爸爸不会轻易就来看她的,也许我以后见不到他,当时我也没想她这话的含义,就斟酌再三,最后鼓起勇气,准备去求见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岳父,可就在那天下午,我们的恋爱突然亮起了红灯。

不知为什么,她从父亲下榻的宾馆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表情忧郁,脾气很坏,不仅不提带我去见她父亲的事,还和我大吵了一架,然后闷在宿舍里,我去找,她也不见我,而且不再来教研室看我,我去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说父亲不同意她嫁给一个搞美术的。我气愤至极,想去亲自去见她父亲理论,他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可她说她父亲已经走了,再也见不到他了,而他的话就可以决定她的命运。

她好像得了一场重病,开始对我疏远,有时恶语相加,我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恳求她不要听父亲的话,我们会好起来,虽然我的工资不高,可也不会养不起一个家,可越是这样恳求,她越是烦躁,甚至斥责我挖苦我,在同学面前让我难堪,并警告我不要再见她。

我伤心极了,上课时她总是低着头,再没有理我,每天都在那座楼下面徘徊,期望她能出来单独见我,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来了,而且来得火爆和激情。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她来到我的独身宿舍,就穿着那件红色真丝绸的飘然的裙子,那是将近午夜的时候了,我面对她的敲门都惊呆了,她美丽极了,就像一束从夜空被雷电不幸伤害而落下尘埃的夜来香女神,她一进门就抱住了我,问我要不要她,我当时……流下了眼泪。

那一夜,我们终于在一起,迟到的一夜情让我恍然如梦里,而第二天一早,她就悄然离去了,我只在书桌上看到了一封不知什么时候她写的信,她请求我忘了她,她不值得我去爱,我看见信的下面有个画轴,她还给我送来一幅画,那是她给我的最后的礼物,我伤心透顶,既然不想和我在一起,何必要和我度过一个幸福的夜晚呢?我当时认为那是绝情之物,可她没有在信里说一句想念我的话,几乎什么也没说,她就不见了,从此再也不见我。

近半年的时间,她从不上我的课,甚至为了躲避我到校外面租了房子住,我痛苦极了,每天上自习课都不敢朝靠窗户的座位多看一眼,因为她是我的学生,作为一个讲师,我知道我那时真是糟糕透了。我为她的绝情感到万念俱灰,生活一团糟,这件事对我后来的生活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突然有一天,公安局的人找我,说虞小湾死在了自己的公寓自杀身亡了,简直对我是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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