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
“是。”

“消息放出去了吗?”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那里守卫如何?”

“……”

“黑翼?!”

暗夜绝不悦地盯住忽然沉默的男子。

“属下觉得奇怪,”黑衣男子眼中有犹豫,“静渊王府的防备比平日好象松懈许多。”

“哦?”

暗夜绝暗暗吃惊。雪衣王向来如有神算,断不该这般松懈大意。

“属下担心其中有诈。”

她冷哼:“不管是否有诈,这都是难得的机会,决不可以错过!”

“只有三宫主跟属下两人同去?”

“你对本座没有信心?!”

“不敢。”黑翼沉声道,“只是多带些人把握更大。”

“哼!”暗夜绝恨恨地一振长袖,“你明知我是偷偷出宫,偏说这些作什么!”

黑翼垂目而立。

“若是你怕‘他’日后责罚你,这次也不用跟着我了!”

“属下不敢。保护三宫主是属下的责任。”

“那就少废话!知道你们从来就没有将我看在眼里!”

“属下不敢。”

黑翼的目光如古井无波。

暗夜绝恼怒地一掌甩翻案上铜镜,冷艳的面孔裹上严霜,大步迈出阴暗的殿堂。

黑翼跟随。

奇怪,这殿堂如此阴森寒冷,莫非是在地下不成?

静渊王府。

赤璋、白琥、玄璜、黄琮皆神色凝重,站在厢房外的长廊上。

窗上透出摇曳的烛火。

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一人似坐在轮椅上,一人盘膝坐于他身后。

两人这个模样已然半个时辰。

庭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阵阵带着寒气的白烟,从窗中暗暗透出。

树叶轻动。

白琥低声冷笑道:“好象要来了。”

黄琮握住腰间的长河剑,颦眉道:“来的好!”

白烟绵绵不断从木窗涌出。

赤璋的脸似乎更红涨了些,他的手掌似乎也比平时大了一倍,象涨满了血一样。

玄璜却好象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径直望着那安静的窗子,淡眉细目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夜色中传来一声清啸。

象是鹰。

但这里哪儿来的鹰?

白琥、黄琮、赤璋徇声望去,心中早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玄璜也缓缓转回头。

******

一盏微弱的灯火。

如歌用内力护住它,使它不至于象另外七盏灯火一样被寒气逼得熄灭掉。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自寒和雪。

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屋内如严冬一样寒冷。

玉自寒面色苍白,青衣被薄汗濡湿,体内仿佛有无数道阴寒的气流游走,又仿佛正在被一股更强大更森寒的黑洞吸入。

可是他无力抵抗。

因为雪封住了他所有的穴道。

雪盘膝而坐,掌心抵住玉自寒的后背。

袅袅寒气自雪的头顶逸出,他的脸色亦是苍白,却苍白得晶莹通透,映着雪白的外衣,有种惊心的美丽。

时间仿佛静止。

如歌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

灯盏中的油,已经燃去了小半。

雪忽然闷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染出两朵诡异的红晕。

他的手掌有些颤抖。

身子微微一斜。

如歌大惊,手一抖,滚烫的灯油落在她手掌上,险险便惊呼出来。

啊,不可以。

她知道在用功疗伤的时候最忌有打扰。

可是,看雪的气色,她真的很担心。

雪似乎察觉了她的担忧。

轻轻侧过头,对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丫头,我没事……

如歌略微松口气,又望向玉自寒。

玉自寒陷在昏睡中,双目柔和地闭着,嘴唇已不似前几日的煞白,面颊也有了淡淡的神采。

希望一切顺利。

如歌紧握住手中的灯火,紧张地默念。

漆黑的夜色中。

静渊王府后院高高的墙头上,忽然多了乌压压一大片黑影。

“噗!噗!噗!”

十几只红翎白箭破空而来!

向静渊王厢房的窗子射去!

“远攻?!”

白琥用衣袖之风将射来的箭扫开,怒笑道:“兔崽子们,有胆量下来跟爷爷我好生比画几招,藏在墙头上算什么本事!”

说话间,飞来的箭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饶是玄璜、赤璋、黄琮用尽全力将它们挑开,但在密密麻麻的箭海中,仍显得煞是狼狈。

“哼哼,刀无暇那小子倒是蛮聪明!”

静渊王府东墙边的角落里,有两个淡如烟的黑影,他们似乎在一个诡异的结界中,没有人能够看到。

黑纱女子冷笑道:“居然想到放箭偷袭?好主意!若是硬拼,天下无刀来的人再多,四大护卫也不会很怕;远攻放箭,只要一根箭能射进屋中,必会扰乱心神,银雪同静渊王皆会受影响。哼哼,如此便是一个寻常的天下无刀弟子,四大护卫也大意不得。”

“是。”黑翼道。

庭院处箭如雨下,玄璜等四人牢牢将窗子护住。

“哼哼,时间一长,怕他们也支持不住了。”

“静渊王府只有四个人?”

暗夜绝眼光一闪:“什么?”

黑翼道:“王府侍卫们去哪里了?”偌大的静渊王府,倍受皇上疼爱的静渊王,怎会只有区区四个护卫。

“你是说?”

“怕是诱敌之计。”

暗夜绝一惊,再向庭院望去,只见形势已变。

厢房外的长廊上,突然放下一张孔眼很密的巨大的网,极是结实,任多少飞箭也无法射穿。

此网一放,护住窗子,墙头众箭手顿时毫无用处。

玄璜手一挥,只见几百名精神抖擞的侍卫从各角落中现出,另有近二百人居然出现在那些箭手的背后!

可怜众箭手带来的箭已经大多射了出去,更要命的是,原本以为的偷袭,结果却是落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顿时手足无措慌成一团。

无人察觉的结界中。

暗夜绝眼睛眯起来:“哼哼,静渊王……”

黑翼的目中似有尊敬:“静渊王虽身有残疾,但智慧却远在众皇子之上。”

“……”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埋伏在院墙内外的王府侍卫们万箭齐发,成包围之势,向墙头上的箭手们射去!

没有了箭。

手脚好象也没有了力气。

众箭手叫苦不迭,纵飞天遁地只怕也无法从这里逃脱了,不由面面相觑,面露苦色。

这时,玄璜清啸道:

“如果不想死,就将你们的弓箭和所有的兵刃抛下来!”

突然,从墙头飞起五条身影!

疾扑静渊王厢房!

只要杀了静渊王,情势便可陡然逆转!

杀静渊王,更是今晚的目标!

“这就对了,出那么多花招,不如干脆杀死敌人!”

暗夜绝冷笑。

如歌知道,雪用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灯火一明一暗。

屋内的寒气让她浑身发冷。

玉自寒的面色逐渐红晕,清俊的面容淡淡焕出玉般温泽。

在白色的寒气中。

他却仿佛沐浴在四月的春风里。

雪的面容却惊心地煞白。

他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就如冻在薄冰中的雪花,轻轻一个弹指,就会碎裂。

他的身子轻轻摇晃。

抵住玉自寒背心的双手,已然僵冷成冰块。

“嘭——!”

屋门被巨大的掌力震成碎片!

浓烈的白烟滚滚向屋外涌出!

隐约可以看见两人的身影,正在运功……

“好!”

暗夜绝眼光骤闪!

黑翼沉默,他远远地发现,玄璜等人并没有努力阻止那五人,当那五人冲进去时,白琥的嘴边甚至还有了笑意。

白烟涌到庭院里!

“有毒!”

屋里传出惊呼,然后是“咕咚”几声,听来象是那五人晕倒栽地的动静!

白烟飘到墙头,原本还大喜欢呼的众箭手,不觉已吸入了很多。待到发现那白烟竟是迷魂的东西,早已经迟了,东倒西歪软成一片。

“哈哈哈哈!”

白琥拍掌大笑,王爷果真神机妙算,事先已命众人服下解药。这一场想象中的恶战,竟然可以一滴血不流地拿下来!

玄璜、赤璋、黄琮亦是相视一笑。

结界中。

暗夜绝恨声道:“上当了!银雪他们竟然不在王府!这一场戏却是为天下无刀准备的!”

“是。”

“闭嘴!你竟敢嘲笑本座!”

“属下不敢。”

暗夜绝气得浑身颤抖:“银雪啊银雪,莫要以为本座找不到你!只要你果然吸出了寒咒,无论藏在什么地方,我也能将你找出来!”

沁透寒意的白雾,在屋内逐渐散去。

雪轻轻吸口气。

他对如歌招招手,然后松开了玉自寒。

“觉得怎样?”如歌急切地问着,她扶住玉自寒,感觉他的身子软绵无力得象刚出生的婴儿。

玉自寒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双颊有浅浅的晕泽。他虚弱道:“我很好。”

然后,他对雪郑重地抱拳表达谢意。

雪却侧过身,装作没有看见。

如歌道:“师兄,你看起来好象很累的样子。”

玉自寒摇摇头:“有一些疲惫,想睡一下。”方才的疗治,他浑身的气力都象是被抽走了,沉重的睡意让他的脑袋昏沉。

“那你睡吧。”

“好。”

如歌让玉自寒轻轻躺平在床上,听他呼吸渐轻,想他已然睡去。拍拍他的肩膀,她胸中担忧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舒出。

玉自寒拂住她的手,又睁开眼,淡笑道:“不要再担心。”

如歌瞪他一眼:“师兄你快睡好了!”

玉自寒道:“好。”

然后,他真正睡去了。

雪食指一伸,快如闪电点中熟睡中玉自寒的周身大穴!

如歌惊道:“你做什么?!”

“他必须不受干扰地睡足三天三夜,否则对身体有极大伤害。我点了他的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会醒来了。三天后,穴道会自行解开。”

雪的语气很冷淡。

如歌面颊“腾”地羞红,急忙向他赔礼:“对不起,雪,刚才我情急之下口气不好,你不要生气。”

雪冷笑道:“我哪里会生气,原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师兄,何曾有过我。”

这样的雪!

如歌惊得睁大眼睛:“我……”

“你走吧。”雪的声音极冷极淡,“你给了我三天的时间,我救了你的师兄,从此两不相欠。”

如歌奇怪极了。

“雪,你怎么如此古怪?”

雪冷淡道:“我已对你绝望了,一个心里没有我的女人,巴巴地守在她身边又有什么意思。你快走,带你师兄一起走,我也要睡了。”

如歌僵在那里。

“不走吗?”雪站起身,“好,那我走!”

“等一下!”

如歌叫住他,走到他身前,深深鞠躬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救了我的师兄,便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有差遣,烈如歌赴汤蹈火绝无二言!”

雪古怪地瞅着她:“那你还这么多废话?我让你走!听见没有!马上走!”

如歌咬住嘴唇,怀抱起床上的玉自寒,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屋门轻轻关上。

灯火的火苗骤然跳动,猛地一亮,然后熄灭了。

灯盏中的油终于燃尽。

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

雪就那样站着,听着外面的脚步远远地离去,那脚步的主人似乎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他倚住墙壁,慢慢滑下来,坐在冰冷的地上,抱住脑袋,然后,他象孩子一般开始哭泣。

无情的丫头!她心里竟然真的一点也没有他吗?虽然是他赶她走,可是她怎么可以抱着玉自寒,头也不回地就走出去呢?!她知不知道他的心已经痛得要炸开了!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象脆弱的白花。

抽泣声越来越大。

他哭得象个绝望的孩子。

她终究还是不爱他吗?那么努力地让她快乐、让她开心,忍受那样漫长而寒冷的等待,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去做,那——她还是不爱他吗?

他知道她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其实就算记得,她也从来没有爱过他。

以前没有。

如今仍是没有。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只要守在她身边,看她幸福,就可以满足了;但,他是贪心的,他一点也不满足!他要她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爱他!

可是,她不爱他。

寒气象魔爪一样扼住他的喉咙,泪水在他苍白晶莹的脸上冻凝成冰珠……

“看啊,这是天人银雪吗?”

阴毒嘲讽的声音在漆黑的屋里响起,那人的黑纱与夜色溶成一片。

那人俯下身子盯着他:“你居然会哭?哼哼,这倒是我见过最希奇的事。”

仿佛有风吹过,雪的泪水痕迹全无。

雪冷冷道:

“二十年前,当有人知道兄长另有深爱之人,在暗河边哭得呕吐,用发簪在自己的胸口足足戳了一十六下,不晓得是不是也很希奇。”

“你!”暗夜绝惊道,“你怎会……”

雪冷笑道:“我还知道,当年是谁放走了……”

“闭嘴!”

暗夜绝恐惧地大喊,踉跄后退两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雪悠悠站起来,轻轻一笑:“你今天才晓得吗?果然很蠢笨,怨不得他看不上你。”

暗夜绝气得银牙欲碎:“银雪,休要再狂妄,本座用两根手指头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哦?”雪轻扬眉毛。

“哼哼,”暗夜绝阴笑,“以为藏在这里就没人可以找到吗?你吸出寒咒,功力极虚,我只要稍一感应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

“是吗,所以你去了静渊王府。”

“你——”

“蠢货就是蠢货。”雪讥笑道,“怎么黑翼没有陪你,不怕你死在我手里吗?”

“哈哈哈哈!”暗夜绝仰声笑道,“你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只怕连只蚂蚁也无法捏死,还用得着黑翼动手吗?!”她怕黑翼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打发他在远处盯着。黑翼效忠的主人从来就不是她。

“哦?那你来试试啊。”

雪的笑容淡雅动人。

暗夜绝狐疑地打量他:“你的体质原本极寒,又吸入了寒咒,此刻必定寒毒逼心,有如千万把冰刀在绞剐……”

“是吗?那我岂非很痛苦?”雪轻笑。

暗夜绝眯起眼睛:“你很奇怪。为什么要救静渊王那小子,如果是为了得到那个丫头的心,杀了他不是更痛快。”

“我没有你那样卑鄙。”

“哼哼,”暗夜绝冷笑,“果然正大光明的话,你怎会任由皇帝将玄冰盏赐给他。还不是想让那丫头来求你?!说到这儿,你倒要谢谢我了。”

雪点头:“不错,你确是帮了忙。否则我如何开口说,我知道玄冰盏中有咒呢?”

“哼,景献王原本想让皇帝中寒咒,怎晓得爱儿情重的皇帝将它赐给了静渊王。天算不如人算,不过,静渊王要是死了也不错,可惜他们又失败了。”

“运气如此差,想必你们不会看好景献王了。只是敬阳王一向有烈火山庄支持,你们想插进去只怕很困难吧。”

“未必……”话说一半,暗夜绝陡然警觉:“你在套我吗?”

雪好象听了笑话:“天下之事,哪里有我不知道的!”他凝视她,“送你一句忠告,战枫未必如你所愿。”

暗夜绝的眼神惊疑不定,半晌,她终于静下来。

“那你告诉我,今晚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吗?”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依然光彩夺目。

“如果死,也会是因为我爱的人,而不是被你这个蠢女人杀死。”

暗夜罗的手中忽然飘出一条黑纱。

在漆黑的屋中如灵蛇旋舞。

“那我们试一试。”

说着,黑纱疾扑雪的喉咙!

屋外,黑翼远远站在僻静的角落里。

耳朵轻轻一颤。

他能听到屋里隐隐传来的动静。

他的面容如古井一般平淡,不见一丝波澜,似乎那里面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如果你仔细去看,能发现他的拳握得很紧。

轻无声息地——

一个身影自他背后闪出。

一拳击向他的后脑!

黑翼应声而倒!

他晕死仆趴在地上,脸埋在泥土里。

偷袭他的人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手,一时有些错愕。想一想,伸手取下他腰中佩剑,又悄无声息地向屋子行去。

待偷袭之人走远。

黑翼在泥土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纱扼住了雪的喉咙!

暗夜绝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名震天下的银雪,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方才那么多废话,只是在拖延时间是不是?!哈哈哈哈,今天让你死在姑奶奶手中,也算不至于辱没了你!”

冰寒的气息窒得雪胸口撕裂般剧痛!

他忍不住“呕——”地一声吐出血来,那血带着森森寒光,溅在黑纱上!雪苦笑。报应来得好快,他使玉自寒承受的痛苦,已经完全转到了自己身上。方才他只是在勉力支撑,但此刻寒毒汹涌攻来,再非他能阻挡。

暗夜绝收紧掌中黑纱。

“好多情的人,明知我等着取你性命,明知吸了至阴的寒咒后再非我的对手,却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赌这一把!你究竟是多情啊,还是愚蠢!”

雪的面容窒息得涨红,象三月的桃花,有出奇的艳丽。

他咳着血笑:“你杀了我,无非也是想让他夸赞你。他心里爱得又是你吗?”

这声音虽渐渐微弱,但如刀子般狠狠捅在暗夜绝胸口。

暗夜绝黑纱狂舞!

她怒喝道:“闭嘴!他爱的是我!他只能爱我!那个贱人,想把他夺走,只有死路一条!凡是妨碍我的人只有死!”

她神态欲疯狂!

雪忽然目光一闪,轻笑道:“可是,她就算死了,他心里爱的仍然是她。你只是个荒唐的笑话。”

“我不是!啊——!我——”

她狂怒地勒紧黑纱,要将他立时扼死!

然而——

一股冰凉灌穿她的胸膛!

她愕然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锋利的剑从她的胸口冒出来!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惊住!

缓缓转身——

她看到了一个鲜红衣裳面孔雪白的少女,那少女冷冷望着她。

暗夜绝惊怒道:“烈如歌!你居然偷袭我!”死也无法相信,她居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偷袭!

如歌扬手又将剑从暗夜绝身上狠狠拔出来!她一直在等,她知道以她的武功不是暗夜绝的对手,她只能等,等暗夜绝狂乱忘形的那一刻。

雪发现了她。

也把机会给了她。

鲜血从暗夜绝胸口狂喷而出!

如歌忽然觉得双腿有些软,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咬紧牙,一剑斩断缠住雪喉咙的黑纱,扶住他,却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

雪凝视着她,嫣然一笑:“丫头,你又跑回来做什么呢?”

如歌扶着他向门口走,眼睛紧紧盯着胸口血如泉涌的暗夜绝,不晓得该不该再补给她一剑,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丫头,你终究还是不放心我,对不对?”

雪笑得轻柔。

如歌的瞳孔猛然紧缩!她发现暗夜绝胸口的血居然渐渐消失,狂舞的黑纱象愤怒的毒蛇!

暗夜绝满脸恨意,冷艳的五官有些扭曲:

“烈如歌,就凭你也想伤得了我吗?!”

如歌后背一片冷汗!

她暗暗懊悔刚才为何只刺了暗夜绝一剑就收手。

雪委屈极了:“臭丫头,为什么只看着那个丑婆娘,却不跟我说话呢?”

如歌忍无可忍,对他大喝道:“闭嘴!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很危险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侍卫过来看一看!”

雪笑了:“笨蛋,那丑婆娘下了结界,没有人可以察觉到这里。”

“我为什么可以进来!”如歌觉得很荒唐。

雪的眼神又是古怪。

一阵巨痛袭上雪的全身,他张口“哇——”地一声吐出血来,森森的寒血在地上溅了一滩。

暗夜绝桀桀笑道:“银雪啊,想不到有人会巴巴跑过来为你陪葬!本座就发一回慈悲,将你们葬在一起好了!”

屋子漆黑得象噩梦一般。

如歌脸色苍白。

她的眼睛愤怒如火炬:“是谁说,救了师兄你不会有事情!”

雪拭干唇角的血,笑盈盈道:

“我骗你的嘛。”

“你——!”如歌气得浑身颤抖。

雪皱皱鼻子,委屈道:“丫头,人家就要死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然,人家死了也会不安心的。”

如歌再也不想看他!

雪笑眯眯:“你说好不好呢,就让她把我们葬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呢?”

怒火燃烧如歌全身,她推开雪,用剑指住暗夜绝:

“不管你是人是魔,说话不要那么嚣张,今天是谁倒下去还不一定!”

暗夜绝一怔,笑得如花枝乱颤,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

如歌冷冷道:“你疯了么?”

暗夜绝目光一冷:“你可知道我是谁?”

如歌直视她:“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是-烈-火-山-庄-的-烈-如-歌!”

她仰起修长的脖颈,正如君临天下的女王。

雪的目光渐渐悠长。

他倚着墙壁,胸口一阵阵寒痛。

猎猎扬起的红衣,在黑暗中,依旧如烈日下一般鲜艳,一般眩目!

在如歌脸上,稚气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倔强的坚强!

她的光芒——

终究没有人可以阻挡!

长剑碎裂在地上!

如歌被黑纱狼狈地卷翻在地,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开,脸上多了一些伤痕。

暗夜绝冷哼:“凭你也配口出狂言!”

如歌站起来,背脊挺得很直:“你的本事只是震碎一柄剑吗?!”

她握紧拳头,沉声道:“我还有我的拳头!!”

冲天的火焰——

烈烈的火焰——

熊熊地从如歌背后燃起!

她仿佛在烈火中一般,整个人在燃烧!

她的拳头,是烈焰中最炽热的火苗,撕裂开空气,喷涌着酷热之火,扑向暗夜绝的面部!

雪轻笑着倚坐在墙角。

他晶莹的掌心,赫然多了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片。

冰片滴溜溜转着。

折射出七彩的光。

这冰片原本是他用来封印如歌的。

自她一出生。

他就封印了她。

封住她令人窒息的美丽,封住她体内熊熊的火焰。他想只让她做一个平凡的人,不要有太美的容貌和绝世的功力。这样,她或许会更幸福。陪在她身边,过着平凡的日子,也是他最向往的幸福。

可是,她毕竟是烈如歌。

她的命运,即使是他,也无法扭转。

于是他将那冰片取了出来。

纵使取出它耗尽了他最后一分气力。

如火海中涅磐的凤凰!

烈如歌的火焰映亮了整间屋子!

那光亮透过屋顶,隐隐映亮了夜空!

鲜血如流淌的小河,静静从雪的唇角滑落。

他的笑容仿佛透明。

他的身子仿佛也是透明的。

透明得就象冬日里的一片雪花。

暗夜绝倒下。

她的面容好似被烈焰焚烧。

她的呼吸断断续续,如游魂一般。

烈如歌望着自己的拳头。

她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象有一把火在燃烧?!是她的拳头吗?是她的拳头在暗夜绝脸上留下恶魔一般的烙印?!

她拼命抑制住澎湃紊乱的呼吸。

飞扬的红衣渐渐静止。

象一阵黑烟,一个黑影电光般闪进来。

抱起蜷缩在地上的暗夜绝,似乎望了一眼墙角的雪。

然后消失了。

地上的断剑也消失了。

屋里很安静。

没有灯火。

却很明亮。

雪轻轻笑着,他的笑容雪花一般美丽,他的身子晶莹光灿,万千道光芒自他体内射出,璀璨光亮得似雪地上的阳光。

如歌蹲下来,古怪地打量他:

“喂,你怎样了?”

雪笑一笑:“我要死了啊。”

如歌咬住嘴唇。

雪可爱地笑:“我美丽极了,对不对?你瞧,我非要再惊心动魄地美一次,才肯死去。这样,你才会记住我美丽的模样。”

“你知道你会死,对不对?”

“对呀。”

如歌轻轻吸一口气:“从认识你,你骗了我很多次。”

“对呀。”雪对她笑。

“我讨厌你。”

如歌忽然大吼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知不知道!!”泪水如崩溃的洪水,冲下她的面颊!

雪把脑袋靠在墙上,一边轻轻咳着血,一边轻轻地笑:

“多好。那么我死了,你就不会伤心了。”

如歌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我会伤心!”她屏息望住他,“你看,我会很伤心很伤心,那——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她象一个小女孩儿,眼巴巴瞅着他。

雪古怪地问:“你爱我吗?”

如歌的手指骤然捏紧。

雪眼巴巴瞅着她,央求道:“你有一点点爱我吗?”

泪水落在如歌的手背上。

她以为那泪水是自己的,但等她将泪水眨去,才发现手背上的泪珠是雪的。

雪的泪水那样忧伤。

“丫头,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雪的笑容在泪光中闪耀,“我骗过你很多很多,可是,我从没有骗过你。我爱你。”

如歌的嘴唇已然咬出血来。

“你可以只爱我一点点吗?只要一点点就好。”

雪哀求她。

如歌的心痛成一片。

她闭上眼睛:“如果我爱你,你可以不要死吗?”

雪温柔地用手指将她的泪拭去,用舌尖尝一尝,笑道:“你的泪有幸福的滋味。”

“回答我!如果我爱你,你可以不要死吗?!”

如歌吼道。

雪微微一怔:“啊,不可以。”

“为什么!你不是仙人吗?!仙人也会死的吗?!”

“仙人不会死。”

如歌惊喜地轻呼。

雪苦笑:“可是,若是我沉睡一百年。对你而言,跟死有什么区别呢?”

如歌僵住。

她的身子慢慢冰冷。

鲜血不再流淌。

雪的体内好象已经不再有鲜血。

他透明得象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穿过去。

他的笑容空灵如雪花。

金灿灿的万千光华……

穿透他的身体……

如歌怔怔地说:“如果喜欢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从没有喜欢过你。”

“残忍的丫头!”

雪咬牙切齿。

如歌轻轻将透明的他抱在怀中,轻声道:“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死,我就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你。”

她的怀抱那样温暖……

雪轻轻笑了:

“会不会,你很努力很努力,却依然无法爱我呢?”

如歌又怔了怔:

“不知道。但是,你如果死了,我要努力都没有了目标。”

然后是沉默。

雪象是睡着了,在如歌的怀里,安静得象个孩子。

他的脑袋枕着她的胳膊。

他的份量极轻,她抱着他,就如抱着一团光芒。

光芒一点一点自她臂弯散去。

雪愈来愈透明。

他绝美的面容已有些看不大清楚。

雪呢喃着在她怀里动了动。

“不要忘记我。”

如歌的泪水“哗”地落下来。

她抱紧了他。

第二天,当清晨太阳升起。

如歌的怀中只剩下一件如雪的白衣。

《烈火如歌》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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