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岛市区中心医院的高护病房内,白帝城激动的想坐起却没有了半分力气,最后只能将枕头垫在后背靠着床头半躺着,这个一生争斗的老人此时却双眼泛红,眼睛死死盯着此刻坐在自己身旁的老人,那张熟悉的却又二十年都不曾见到的苍老面孔。
“老师…..”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双手举着拐杖放在身前,眯眼看着白帝城那张过于激动的面孔,叹息道;“这二十多年肚子里一定憋了很多话吧,有什么想跟老师说的,就说出来…….”

白帝城情绪彻底控制不住,两行昏黄眼泪落下,眼神不甘的盯着老者,久久后呻吟一般的哭泣道;“老师,我不甘心啊……..”

老者微微点点头,叹息道;“老师知道你心里苦,老师都知道,可你太执着了,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也是老师的错,教会了你太多“人在世当有所为”的荒唐道理…….”

白帝城连连摇头,一个白发苍苍的髦耆老者此刻如孩子一般委屈抽泣道;“是我白帝城没有听您的教导,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商场上太过执着以至于没照顾好老婆孩子,我不该在老婆死后赌气将所有jīng力投在商业斗争上,我不该在儿子出事后赌气顾着寻找幕后黑手以至于没照顾好彤彤…..”

老者安静的看着此刻白帝城发泄似的哭诉内心压抑已久的苦楚,久久后,缓声平静道;“帝城,你错在顾着死者,忘了自己跟身旁还在生的人…..”

“可我是亲眼看着老婆儿子死在我面前,老师,我不甘心啊…..”

看着用被子捂着脸痛苦的白帝城,老者起身走到坐在床边,伸出那只如枯萎枝干的手抓住白帝城的手,安慰道;“使我们不快乐的,都是一些芝麻小事,我们可以躲闪一头大象,却躲不开一只苍蝇……”

病房内,二十年不相见的师徒两人今天终于抛开过完的一切执著畅谈。从来没有对外人倾诉过自己内心任何事情的白帝城今天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对着自己的授业恩师打开了心扉。整整一个下午,房间内从未停止过哭泣,房门外守着的白彤彤蹲在门口咬着自己的手指偷偷哭泣着。

如何解脱一个苦苦挣扎的灵魂?无关富贵贫贱,面对死亡只有**裸的无助和遗憾,谁能弥补被撕开的黑暗中的地狱裂口让这颗无助的灵魂暂停一刻?

“憎恨别人就像为了逮住一只耗子而不惜烧毁你自己的房子,但耗子不一定逮到。<。ienG。>”老者看着情绪平静下来的白帝城,神情祥和道;“帝城,老师老了,帮不了你什么了,不过我认识莫问那小子,你所有的遗憾可以由他来为你弥补…….”

白帝城紧紧握着老者的手,叹息道;“老师,莫问现在不知是生是死,我最后的一点希望已经破灭,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但总算明白了您的话,算是解脱了….”

老者轻轻摇头,平静如水道;“莫问没死,”

听到老者的话白帝城身体再次一颤,瞪大眼睛盯着老者的眼睛,最后哭了,哭后又笑了,抓住老者的手不想放开。

“人活一世,其实是一场物质与jīng神的对垒,是一种困扰与解脱的抗衡。别把人生当作一段物yù的盛宴,当你大肆咀嚼的时候,空耗的只是时光的流逝,其它什么也无法留下。有些东西,要学会思而勿乱。有些情感,要懂得痛而莫恨。有些追逐,要舍得持中有弃。有些浮相,要甘于尘而不染。”

“老师,我明白……”看着驼着背站起看着自己的那张苍老面孔,白帝城流泪中笑着彻底接受老者的安慰。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老者缓缓走到房门口,最后还是回头看向白帝城,神情温和,平静道;“你老师这个老儒生做不到以文乱法,但还是可以再教导出一个可以以武犯禁的人,”

听到老者这句话,白帝城算是彻底了无遗憾,双手颤抖满脸感激;“老师….”

“你应该见过莫问的爷爷吧?”老者本来要走,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好奇的看向白帝城。

白帝城点头,怅然道;“我不清楚他,我只知道他也是跟老师一样,都从当年那个动荡的年代走过,……”

老者缓缓点了头,驼着背举着拐杖打开房门离开了,只是离开前留下一句让人大骇的话。

“尸骨如山的年代,走出来的多半是藏着野心的行尸走肉…..”

走到门口,老者看到蹲在地上红肿着眼睛的白彤彤,伸手摸了摸后者的脑袋,温和笑道;“你不哭,擦干眼泪去陪陪你爷爷,太爷爷就答应rì后送你一副华丽的篇章…..”

白彤彤仰着头看着老者温和的眼神,止住了眼泪,虽然她不知道为何爷爷这个时候要见眼前的老人,而且还是自己大学门口守门的老人,但老人说让自己擦干眼泪去陪爷爷却是她现在必须做的。

白彤彤站起跑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很快跑了回来,对老者深深一躬后,整理了一下情绪,表现出一个淘气的笑脸走了进去。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老者独自一人举着拐杖笑着离开了医院。

病房内,白彤彤喂了一些水给白帝城后,捧着小脸趴在床边,看着面露喜sè的白帝城,笑道;“爷爷还要不要听彤彤给你讲故事听呢?”

白帝城笑了笑,摸了摸白彤彤的脑袋,也许释然了,平和了太多,笑得也更加坦然,道;“我想听彤彤唱歌,”

白彤彤笑了笑,站起走到了病房的角落里拿起了自己的吉他,重新坐回长边,笑道;“爷爷想听什么歌,彤彤什么歌都会奥。”

白帝城笑了笑,顿了顿,道;“山楂树”

白彤彤微愣,皱着眉头撇嘴道;“爷爷你太坏了,山楂树也是歌吗?”

白帝城看着假装生气的时候总是将鼻子的白彤彤,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开怀笑道;“《山楂树》是我们那个年代最浪漫的歌曲,是因为这首歌,我喜欢上了你nǎinǎi,呵呵呵,那个时候你nǎinǎi是我们工厂里最漂亮的一朵花,不过最后我打败了所有情敌赢得你nǎinǎi放心的,是我跑了几百公里摘来的一束山楂花…….”

说话的时候,白帝城满脸幸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他恋爱的年代。白彤彤看着幸福微笑的神情,鼻子一酸,但强忍住泪水,翻开手机找到了这首老歌曲。

白彤彤挑了挑琴弦,片刻后,看着手机上这首《山楂树》的曲谱,拨动了吉他。轻灵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柔情的旋律荡漾开来,再次听到这道熟悉的旋律,白帝城脸上的微笑更加浓厚。最后当白彤彤正确的弹出这首歌曲的旋律后,白帝城跟着熟悉的节奏轻轻哼唱起来。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

暮sè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

列车飞快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山楂树下俩青年在把我盼望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看着爷爷哼唱时脸上的幸福表情,白彤彤最后跟着旋律,两人一起合唱起来。

“轻风吹拂不停

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风吹乱了青年旋工和铁匠的头发

啊茂密的山楂树白花满树开放

我们的山楂树呀它为何悲伤……”

白彤彤的音乐天赋很强,看着自己唱了一遍就可以完整正确唱下来,白帝城长长松了口气,听着耳边白彤彤的歌声,白帝城仰头看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跟妻子第一次相遇时候的场景,神情向往中满是幸福。

喜欢的每首歌里都藏着一个无法忘怀的人,酸甜苦辣也好,喜怒哀乐也罢,那个人都在你心里跳动,引导着你跨过时光,追寻那段又哭又笑的rì子,然后释然这段人生。

白彤彤唱了三遍后,看着闭眼微笑着的爷爷,撇嘴没好气道;“说好听我唱歌的,爷爷怎么都不夸奖彤彤唱得好?”

白帝城没有回应,白彤彤身体一颤,手缓慢的抓住白帝城的手轻轻晃了晃,轻声道;“爷爷,你在听彤彤唱歌吗?”

晃动了很久后,白帝城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白彤彤将手指伸到白帝城的鼻子前,很久后,白彤彤才将手指拿开。白彤彤将爷爷的手放回被子里,给后者盖好被子后,重新拿起吉他,看向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的白帝城,嘴唇颤抖着,擦了擦不停滴落的泪水,倔强道;“爷爷是睡觉了对不对?爷爷好坏,就知道跟彤彤开玩笑。”

“小时候,nǎinǎi抱着彤彤睡着的,当彤彤醒来的时候,nǎinǎi跟你现在是一样睡着了,可nǎinǎi从此就再也没醒来…..”

“当彤彤董事的时候,当彤彤学好了妈妈爸爸最喜欢的那首歌后,背着我的吉他回家想唱给他们听的时候,他们却安静的躺在客厅里睡着了,那之后,他们也是跟nǎinǎi一样,再也没有醒来……”

“爷爷,彤彤就只有你了,你不会抛下彤彤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对不对?你是在跟彤彤开玩笑的对不对?”落着泪说了好多话,看着白帝城依旧不肯醒来,白彤彤拨动了吉他,擦了擦脸颊两边的泪水,倔强的不让自己的泪水再次滑下,笑道;“爷爷,彤彤给你在唱一遍你最爱的《山茶树》,但是你必须答应彤彤,等我唱完后,你醒来好不好?”

白彤彤再次唱起来,泪水如线,侵湿了手背,滴在吉他上,奏出了另一种凄美的旋律,一种无人能懂的孤独的哀鸣。

白彤彤唱了一遍白帝城没有醒来,白彤彤就再唱一遍,一遍一遍,倔强的声音在召唤着至亲,谁在听?谁在懂?谁来拯救这刻孤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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