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薛凯跟着季凉川在慈善基金会所的建筑工地上监工,季凉川这边正在和一个项目负责人谈论材料的问题。项目负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白领,长得俏丽动人,话里话外都在推荐季凉川购买她们公司的最新出品的材料。季凉川也不是傻子,全都笑笑打太极把话题巧妙地绕了过去。薛凯皱皱眉头,低声跟季凉川说:“我觉得可以试试,不用把话说得那么死。”
谁知那女白领忽然笑笑:“还是薛总监眼光高啊,我可听到啦!”

薛凯有点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季凉川逗他:“你准是看人家小姑娘好看,咱们可是生意人,要理智。”

说完,薛凯捶了他一拳,女白领呵呵一笑。

三个人正聊得开心,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Wind。”

季凉川忽然一愣,他拄着拐杖不方便,慢慢把身体转过去。只见璀璨夜色之中,朦胧橙光之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大气女人就在他的背后安静地凝视着他。季凉川看着她,目光沉静,那种沉静里包含了太多的含义,迷茫、疑惑、歉意,所以那双眼睛忽然间变得有些混浊。

女白领很机灵,忽然对薛凯说:“薛总监,我请你喝咖啡呀!顺便聊聊我们公司新推出的材料?”

薛凯看了一眼季凉川,转身对她点点头:“我请你吧,走吧。”

女白领爽朗一笑:“那我能不能喝一杯大号的拿铁啊?”

薛凯一笑:“当然可以。”

见他们走了以后,Betty走过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对不起,打扰你们谈生意了。”

季凉川摇摇头:“没有,没关系,没有回美国吗?怎么来这里了?这边危险,你没戴安全帽,我去给你拿一顶。”

Betty拦住他说:“不用了,我跟你说两句话就走,我订了晚上11点的机票回美国。”

季凉川看了一眼表,已经九点多了,他抬头就撞上了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饱含深情。他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话语哽在喉咙里:“Betty,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Betty摇摇头:“那天我很生气,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尤其是那么恐怖的事情,我根本就做不出来,现在被你怀疑……我觉得心里好痛,可后来我想了想,我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生baby,可能我没办法体会为人父母的感受,也许你为了你的baby可以牺牲一切,想想……也就没那么生气了。所以,我想走之前把我们之间的矛盾解开,我只想你能相信我,好吗?”

季凉川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真诚的光泽,他点了点头说:“其实,是我该向你说对不起的,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我不应该怀疑你,我和檬檬只是太害怕了,因为……因为我们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我没办法想象如果闹闹真的出了事……”

Betty忽然眼神哀伤地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闹闹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季凉川点头,声音轻柔:“我知道你很好,你真的是很好的女孩子,我能从你的眼里看到你的内心。”

Betty的脸微微一红,羞涩地低下头,然后又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又拿出一支笔递过去给季凉川说:“Wind,还记得这个小本子吗?上面写了好多我们在北京的旅游日记,第一页是你写的你的名字。”

季凉川见她把小本子包了张可爱的书皮,不禁笑笑:“这么宝贝这本旅游日记,以后喜欢北京可以随时再来。”

Betty看着他低眉浅笑的样子,在心里默默说:宝贝的不是旅游日记,而是亲手写下的名字。

她笑笑,对他说:“你能不能在第一页再写上几个字,嗯,就写祝Betty找到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幸福快乐!”

季凉川抬头看着她忽然天真地笑起来像个孩子,随即也像被感染了似的笑起来,抬笔说:“好。”

写完后,Betty举起小本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那些文字傻傻地笑,瞳孔里映出头顶的星光,璀璨绚烂。

“爸爸!”

身后,忽然一个娃娃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沈檬在后面紧跟着闹闹跑过来,这小家伙跑得飞快,冲着季凉川就要飞过来,沈檬在后面大喊:“凉川!快抱住他!这小家伙骗我亲亲,还不老实地跟着我偷跑上了车子。这才多大就这么多鬼主意!气死我了!”

季凉川拄着拐杖皱着眉头,快步冲闹闹移动过去,还喊说:“小鬼,不听妈妈的话,一会儿打你屁屁。”

小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爹妈都开始生气了,还咯咯傻笑着往季凉川那边跑。

“喂!小心!”

这时,顶上一群人向这边大吼了一声,眼看一块拴在附近的钢筋混凝土忽然松动下来,整块冲着闹闹的方向掉了下来。沈檬眼看着那块钢筋混凝土就要砸到闹闹,忽然大叫一声:“啊!”

季凉川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他急切地伸出手去想把闹闹抓回来。这时,一个身影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还来不及反应,因为急切地拄着拐杖往前跑,脚下一吃痛,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原地。他根本顾不上自己,一个劲儿地抬起头往前爬,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块钢筋混凝土掉了下去,直直地砸在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在飞扬的尘土之中,在模糊的沙砾之中,那具身体忽然显得那么脆弱而不堪一击。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沈檬愣在旁边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整个脸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Betty趴在闹闹身上,双手紧紧地护住他的全身,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片尘埃之中。她浑身微微颤抖了一阵,此时此刻连睁开眼睛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她挣扎着睁开一只眼睛,看见怀里小小的人,瞪大双眼看着她,明显被吓坏了。然后她对着闹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Don't be afraid...you are ok...”

季凉川挣扎着爬了过去,他把手轻轻靠在Betty的肩头小声地跟她说话。他不敢动她,他怕她会疼:“Betty……你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Betty背对着他,凌乱的长发铺陈在脸上,只露出一只神色疲惫的眼睛半睁着看着后方的他。忽然,那只眼睛露出一个微微的弧度,他看出她在笑,她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只眼睛在传递信息,然后她慢慢地、轻轻地吐出几个字:“Wind,我保护了你的baby,感觉好开心。如果我不在了,我不想回美国了,能把我葬在北京吗?”

季凉川心底泛起一股巨大的酸楚,他拨开她的头发,对她笑:“你不会有事的,别说傻话。”

Betty眯起眼睛,气若游丝地说:“还有那个本子……要带给我……”

然后她那双爱笑的眼睛忽然就闭上了。

凌晨12点,Betty被推进了急救室,季凉川和沈檬等在急救室的门外。闹闹还在哭,他哭得浑身都颤抖,抬头看沈檬:“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沈檬没有理会他,只是安静地把他搂在怀里,眼眶里的泪水一直没断。旁边,季凉川把头埋得很低,没人看得出他的情绪。

在急救室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季凉川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仍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更没有去接电话。沈檬看他低着头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心里更是难过到快要窒息,她伸出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翻出手机接听:“喂……”

电话那边是叶念瑾,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沈檬?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檬说着就哭了起来:“Betty……Betty她……”

“她怎么了?”叶念瑾在那边急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赶快从电话线里钻出来。

“她为了救闹闹被……”沈檬哭得气结,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这时,季凉川忽然微微抬起头来接过她手里的电话:“我来吧。”

“念瑾,你说吧。”

叶念瑾赶忙说:“我发现了新的线索,我怀疑嫌疑人身高并不是一米七,而是一米六四左右。”

季凉川心底一寒,早在刚刚Betty用纯净的双眸望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嫌疑人不可能是Betty,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说?”

“是我家丫头发现的,嫌疑人脚下穿的那款鞋子有问题,那种木制厚底是今年夏天推出的新款,市场上一般鞋跟高都在6厘米左右,因为根据嫌疑人整体的身材比例来看,不太像一米七身高的,然后我让可欣用人体比例分析的统计图进行了一次测量和模拟身高,再加上鞋跟高度的猜测,能推断出嫌疑人身高在一米六四左右。Betty净身高一米七,不可能是她,而之所以嫌疑人穿着波西米亚长裙,也是为了盖住高跟鞋的跟长,从而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一米七左右的女人身上。再推断嫌疑人戴着草帽和墨镜来遮掩面容,可以推断出嫌疑人有相当高的反侦察能力,这样一来就能推断出,犯人绑架闹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预谋的,说不定是策划过许久的。你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闹闹随时可能还会被坏人盯上!”叶念瑾迫切地把现在所有的线索一股脑全说给季凉川听。

季凉川听完后无力地说:“她刚刚已经实施犯罪了。”

叶念瑾一愣,在电话里听季凉川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心底的寒意顿生:“我马上联系可欣去现场调查。”

电话挂断后,季源康和季母匆匆从医院外走了过来,季源康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他喘着粗气问季凉川:“怎么样了?”

季凉川坐在那里无力地摇头。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主刀医师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还没等沈檬开口问,医生忽然叹了口气说:“硬物从病人的后背压过来,导致胸腔肋骨断裂,肋骨插进了肺部……你们联系一下她的家人吧。”

一时间天旋地转,沈檬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昏暗,她搂紧怀里的闹闹,紧紧地闭上双眼,大口呼吸四周混沌污浊的空气。

季源康坐在一边的长椅上,沉默了。

凌晨2点,Betty因为肺部大出血,重伤不治,在医院永远地沉眠了。

半个月后。

季凉川拉着沈檬的手带着闹闹去北京看Betty,沈檬给Betty带了很多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北京特产放在她的墓前。季凉川一袭黑色西装,戴着墨镜,他搂着闹闹看着照片上笑容爽朗的女孩说:“闹闹,以后你懂事了,长大了,每年都要来这里看姐姐,知道吗?”

闹闹乖乖地点了点头:“爸爸,姐姐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她的人呢?她每年都会在这里等我吗?”

季凉川摸摸他的头:“姐姐去天堂了,可是你不能忘了姐姐,因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忘记姐姐。”

闹闹委屈地点点头,眼圈有点红:“爸爸……你跟妈妈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好好听话……”

季凉川怎么会去怪罪一个三岁的孩子,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哄他:“怎么会呢,你还小,爸爸可以原谅你所有的错误,不过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错误,懂吗?”

“记住了,爸爸,你别生我的气,我把我的好吃的都让给姐姐。”闹闹道。

季凉川摸摸他的脸:“乖。”

沈檬忽然难过起来,蹲在那里看着她的照片,幽幽地说:“是我不好,因为一时醋意,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你,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宝贝……”

季凉川拍拍她,示意她别再哭了。这半个月沈檬被自责、歉意、愧疚各种心情纠结得不能自已,季凉川不想再看她自我折磨下去了。

临走的时候,季凉川偷偷把那本包着小碎花书皮的笔记本放在了她的墓碑下,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沈檬都不能从悲伤里走出来。她总在想,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那么排斥她,现在会不会不那么痛心,如今连一句对她说“对不起“的机会都不复存在了。

她一直在办公室发呆,池骋敲门进来的时候都没发现,池骋拍拍她的肩膀问:“还好吗?”

沈檬一愣,抬头看看他,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地说:“不好。”

池骋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她微微振作起来,抬头看他:“怎么了,找我有事?”

池骋皱着眉头,神色严肃地说:“我打听到警方那边内部的消息了,陆振虎的死不是意外,应该是被人恶意谋杀了。”

沈檬睁大眼:“是谁?查出来了吗?”

池骋摇头:“陆振虎已经没有亲人了,相关人物下手调查行不通,警方那边就调查了陆振虎所犯的前科。以前他被人冤枉强奸案时,你是他的辩护律师,有没有可能他的死跟那件案子有关?”

“那案子已经很久了,我把资料找出来再看看。”

说着,她从旁边的资料柜里按照大概的年份找到了陆振虎的案子。她和池骋在办公室翻看起了旧案子,被告人陆振虎,她开始细细回忆起陆振虎当时找她的场景。

那时沈檬还在贺总的翔日律师事务所工作,公司里一些大的经济纠纷案都让经验丰富的律师们挖走了,就剩下她刚好手下没有案子。她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有那么看重那些大案子然后拿昂贵的律师费,所以那阵子陆振虎来翔日找代理律师的时候,贺总就把沈檬推荐给了他。

在咨询室里第一次看到陆振虎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其实人长得还算端正,只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不整,眼神迷离,面容憔悴,就显得他非常邋遢糟糕。他一见沈檬,先是愣了一下,坐在那里好几秒都没有说话。沈檬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就问:“怎么?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感觉到声线差了许多后,陆振虎才惊醒过来,恢复了颓靡的样子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你长得太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了。”

沈檬坐在他对面说:“说吧,有什么需求。”

陆振虎开始低着头闷声说起来:“我背景不算干净,给黑社会的人干过。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我在外面办事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叫宋梦萱……我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就开始跟踪她,想认识她。然后有一天我在酒吧喝多了,整个人都感觉恍恍惚惚的,谁知我刚要走就在酒吧看到那个女孩在旁边的一桌独自喝酒,好像还在哭,当时……我鬼迷心窍了,我就是很想跟她说说话而已。于是我走过去跟她聊,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跟男朋友吵架了,可是,我当时喝醉了,我……我在她酒里下了药把她带到了附近的宾馆……”

沈檬越听越来气:“你这叫犯罪知道吗!我不帮本来就有罪的人辩护,你请回吧!”

她刚要走,陆振虎一把拉住她,样子可怜得近乎请求:“求你……听我说完……”

沈檬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无奈只好甩开他的手臂重新坐回去继续听。

“我把她带到宾馆后,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了,可是在关键时刻,她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看到我后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然后哭着挣扎。我一看见她哭,立刻慌了神,连忙安慰她,跟她说我只是喜欢她而已……她不听,用包狠狠砸我,当时我的酒劲儿就醒过来了,看见她全身颤抖地抓起衣服躲在角落里哭,忽然感觉特别心疼,然后我就放她走了。”陆振虎低下头抓着自己的头发道。

沈檬翻白眼:“算你还有点人性。”

陆振虎又继续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她,只好天天跟踪她。在那之后我跟踪她好久才知道,她上高中的时候也曾经差点被人强奸过,自那以后心里落下了毛病,然后又被我……我真的很后悔!我那时只是喝多了、不理智了、失控了,我看见她每天往心理医生那里跑,真的很心疼……”

“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沈檬耐着性子问。

“上个月我去找她,在家门口等着她,可能是因为太晚了,她下了夜班刚回到家看到我,立刻吓了一跳就想跑。我跑过去拦住她,只是想跟她道个歉,说声对不起,可她根本就不听我的,叫嚷着一边打我一边往回跑。我在后面追她,一直追到楼道里,我怕吵醒邻居,就没敢再追,然后就回家了。我给她发短信,跟她说,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她也没回复我,然后就在前几天……”

说到这里,陆振虎忽然就哭出声来,声嘶力竭地捂住脸,整个人都在颤抖。沈檬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他哭着说:“她自杀了,她开了炉灶的火,可是却不小心点燃了窗帘。她根本不知道,吃了两粒安眠药躺在卧室里,然后就被活活烧死了……”

沈檬屏住一秒的呼吸,声线不由得低沉了下来:“她为什么要自杀?因为精神失常还是?”

陆振虎捂住脸摇头:“梦萱开炉火之前写了遗书,她说她的身子已经不纯洁了,不想再肮脏地活下去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做!我那天的确回家了,我现在被他们宋家告上了法庭,你一定要替我洗清罪孽,我是被冤枉的!”

沈檬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她看着他,语气严肃:“如果你是被冤枉的,宋家又为什么非要告你?”

“宋家整理梦萱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日记本,警察查过每篇日记,才得知梦萱把那天我把她拉到酒店的事情也记录了下来,所以我就成了强奸梦萱并害她自杀的第一嫌疑人……现在我连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都不知道……沈律师你一定要帮帮我……”

沈檬边回忆边慢慢地跟池骋说,池骋问她:“那你怎么看?陆振虎真的是清白的?”

沈檬说:“这件事情我彻彻底底地调查过,根本找不到陆振虎强奸并害宋梦萱自杀的证据,陆振虎被扣押了一个月后,因为证据不足就被释放了。当时……我确实被宋家的人泼过一次水,幸好不是硫酸……”沈檬想想这件事情,不自觉地也有点害怕。

池骋的脑子转得飞快,他忽然警觉地说:“沈檬!是宋家的人绑架的闹闹!目的还不明显吗?你害得他们的女儿没有沉冤得雪,他们就要伤害你的儿子!”

听他这么一说,沈檬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池骋情绪急躁起来:“我现在就去查宋家的人,咱们还是报警吧,我怕你真的会出事!”

沈檬稳住他说:“等一下,当时我和警察的人有一起调查过事情的真相,我们去宋梦萱独居的小区里问过邻居,他们当时都说有个乞丐天天在小区门口要饭,每次有女人从小区门口经过,那乞丐都一副很饥渴的样子,而且在宋梦萱的后脑勺发现有淤血。之后我和当时的法医分析过,虽然没有在宋梦萱的体内提取出精子,但可以确定宋梦萱死前后脑勺曾遭受过撞击,而这个硬度很可能导致当事人昏迷,所以……”

池骋立刻皱着眉头猜测:“你的意思是,那天陆振虎追赶宋梦萱,宋梦萱因为害怕拼命往小区里跑,却不小心摔到了头部昏迷不醒,而那个对女人很饥渴的乞丐在那个时候发现昏迷的宋梦萱就把她给强奸了?”

沈檬点点头:“因为宋梦萱住的小区还是70年代建的老房,所以没有设备监控,当时环境漆黑又没有目击证人,所以这案子一直都是个迷。可是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陆振虎是罪犯,所以一直到现在,这案子还没有个真相。”

池骋点了点头,又严肃地看着沈檬说:“不行,我还是担心你,如果宋家的人真的是杀了陆振虎的凶手,又绑架了闹闹,那么下一个遇害的人肯定就是你!”

沈檬听着就一阵后怕,她点点头,脸色一阵苍白,这时她忽然抓住池骋说:“对了,你先别跟我家里人说。”

池骋气得不行,站起来指责她:“为什么不能说!让你老公知道还能保护着你,你是不是傻啊!”

沈檬摇头:“你不懂,Betty刚死,他承受不了这么多。我想找我的一个朋友暗地里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我不想再让他每天晚上都失眠了……”

池骋叹了口气,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双手掐住她的肩膀,眼圈都红了:“沈檬,算我求求你,多为自己想想行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担心她,沈檬狠狠地点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我朋友很厉害的,相信我,我和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宋家人给找出来。”

池骋叹了口气。

下班后,见人都走光了,沈檬立刻打电话给叶念瑾,把她今天和池骋分析的案子彻头彻尾地跟他说了一遍。叶念瑾在那边听得认真,不一会儿他就说:“我觉得你同事说得很有道理,你现在很危险,赶紧回家好好休息,我马上联系可欣把你说的那次刑事案件的资料档案调出来分析,然后查出宋家人的下落。”

“好,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后,她忽然觉得心里慌慌的,想给季凉川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这才发现电手机没电了,她一阵烦躁,拎起包关了灯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她有点精神恍惚,到了地下停车场时,感觉前面的一辆车的车灯忽然打开晃得她眼睛刺痛,她看不清前方,只感觉一辆车猛地朝她的方向开来,她顿时感到一阵恐慌,赶忙躲在了一辆车的车后。随后那辆车在她刚刚停留的地方冲了过去,车灯消失后,她在后面看到了那辆车的车牌号。脑子顿时“嗡”的一声,整个人都被这件事情吓得僵住。她没开车回家,而是打道回府想回去看公司电脑上叶念瑾传给她的那段绑架闹闹时的视频,再次确认一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一路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往回跑,刚跑出停车场扭头就撞上一个人。那人被他撞得往后一趔趄,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喊了出来。再一看来人是裴子清,她摸了摸胸口,深呼一口气:“是你啊。”

裴子清莫名其妙地看看她:“怎么了,沈总,脸色这么差?”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拉住裴子清,哀求一般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急躁:“柳萌萌有问题!她很可能是宋家的人!”

裴子清挠头:“什么意思?柳萌萌怎么了?”

沈檬一时半会儿也跟他说不清楚,只好先拉着他往公司走:“有个案子要跟你说一下,总之你最近一段时间先提防着点柳萌萌,我刚刚看到她的车子差点撞到我!”

裴子清立刻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檬说:“不会吧,是不是你看错了?”

沈檬闷头在前面走,摇了摇头,异常肯定地说:“不可能,车牌号可能记错,但车型不会记错的。”

裴子清恢复冷静,淡淡地说:“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沈檬想着得把她原来经历的那件案子先告诉裴子清,让他配合自己尽快解决,想着她就带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说:“我先告诉你原来的一件案子,然后……”

她的一只脚刚刚踏入办公室的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然后她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立马失去了意识。

晚上八点,见沈檬还没回来,季凉川正陪着闹闹吃晚饭。他已经打了十几通电话过去,但还是没人接,最后他终于坐不住了,叫了秘书开车来接他,然后拄着拐杖就要出门。秀云很担心:“少爷!你腿还没好啊!不能总走来走去的啊,不然我去公司找找少奶奶吧?”

季凉川一口回绝:“不用了,你在家好好照顾闹闹,我亲自去。”

这时,叶念瑾的电话打了过来:“凉川,沈檬的电话打不通,你跟她说一下,让她小心他们公司的那个柳萌萌,我觉得她有问题。”

季凉川一愣,赶忙问:“什么意思?柳萌萌不是她的下属吗?”

“刚刚沈檬给我打电话说起以前的一件案子,然后让我查了查宋家的人,宋家的人早在很久以前就移民了,而且近年来也没有出入境记录,所以我就调查了一下宋梦萱原先工作的地方大兴商贸公司,还有这家公司所有员工的名字。”

季凉川立刻想到了什么,对他说:“大兴商贸公司?我兄弟正在那里工作。”

“什么?你兄弟叫什么?”

“于小旭。”

叶念瑾赶紧翻了翻他手里刚拿到的员工名单,刚好在市场部看到了于小旭的名字,他点点头说:“他应该没有嫌疑,绑架闹闹的是个女人,根据沈檬刚刚跟我说的那件案子,和宋梦萱有联系的,身高在一米六四左右,又在沈檬身边的女性来看,就只有柳萌萌符合所有条件了。”

季凉川耐心地听下去,又听叶念瑾念叨了一遍陆振虎的那件案子,忽然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低头吼了一声:“檬檬出事了!”

说完,他迅速拄起拐杖上了早已恭候多时的车,秘书见他的表情狰狞得吓人,仿佛眼睛都瞪得通红,整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的颜色都开始发紫:“快!开车去我老婆公司!”

秘书颤巍巍地说:“好,好!”

昏暗的办公室里,沈檬渐渐睁开眼睛,她还是觉得头昏沉沉的,她刚想动一动僵硬的身体,就发现她整个人正被绑在一张凳子上,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别挣扎了,我绑了好久呢。”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轻快、略带着嘲笑的声音。

沈檬一惊,猛地抬头一看,柳萌萌正趴在对面的一张椅子的椅背上坏笑着看她。

她的心底冰凉如水,冷冷地看她一眼,无力地说:“刚才果然是你。”

柳萌萌还在笑:“沈总,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刚才真是想离开公司跟我表哥吃饭呢,你非要那个时候出现在路中间,这能怪我吗!”

“那你现在绑着我又是什么意思?”沈檬挑着眉毛看她。

柳萌萌一愣,连忙吐了吐舌头装可爱:“也对,算啦算啦,既然都露馅了,就不玩啦!不过你儿子真的好白痴啊,我在网上随便下了个猫咪图片给他看,他就真的跟我走了。”

话说到这里,沈檬忽然将脚上的一只高跟鞋甩到柳萌萌的脸上:“你再说一遍!”

柳萌萌一阵吃痛,捂住鼻子站起身来,走过去甩手就是一巴掌:“你还跩个屁啊。”

沈檬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扭过头来眼神凶狠地看着她:“你诱拐我儿子有什么目的?”

柳萌萌扭身从她的包里掏出一瓶指甲油坐在转椅上慢慢涂起来,幽幽地说:“好玩,看着你们一家子人着急,别提多爽快了!不过我没虐待你儿子啊,不过就是弄了点乙醚让他睡了一觉,我还好心地把他送回家了,他醒来后,没到处乱跑吧?”

沈檬恨得牙痒痒的,看着柳萌萌笑得贱兮兮的一张脸,恨不得冲过去扇她几巴掌:“畜生不如,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又不是我儿子!”柳萌萌抬起头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现在把我绑在这里又是干什么?”沈檬瞪着她问道。

柳萌萌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我表哥的吩咐,什么乔装打扮一下啊,穿个长裙子盖一下高跟鞋迷惑身高啊,都是我表哥的主意哦!”

“你表哥是谁?”

说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来人进来后,拿着手里陆振虎的相关资料淡淡地一笑:“沈总,辛苦了,你都查到这个分儿上了。”

沈檬的一颗心像一下子沉入海底,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看着裴子清冷峻的脸,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柳萌萌从座椅上跳起来,跑过去一把拉住裴子清的胳膊:“表哥,你回来了啊?刚才干什么去了?”

裴子清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又掏出一个打火机点上,幽幽地说:“买了包烟,洗了个手,身上还是乙醚的味道。”

“都跟你说了要戴手套!”柳萌萌娇嗔道。

裴子清忽然轻轻一笑:“不是看到沈总,太激动了,一时间忘记了嘛。”

沈檬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裴子清慢慢地走过去,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表情魅惑:“沈总平时聪明过人,不会分析不出来吧?”

沈檬看着他,眼里迸发着愤怒的火花:“为了报仇吗?宋梦萱跟你什么关系?”

裴子清看着她一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跟我女朋友长得很像?”

沈檬瞬间就明白过来一切,原来陆振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把她看成了一个他认识的人,如果那个人是宋梦萱的话,那么裴子清的女朋友就是宋梦萱了?

“几年前,我正好接了大兴商贸的一件经济纠纷案,也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梦萱,为了梦萱,还和他们公司的一个臭小子打过一架。梦萱太美了,在我心里她就是女神,只不过我的女神太脆弱,高中的时候就被几个兔崽子欺负过,直到我认识她的时候有空还陪她去看心理医生。就在梦萱的心理疾病快治好的时候,陆振虎出现了,我和她努力了这么久,终究功亏一篑,你能明白那种心情吗?她的病情更严重了,就连我都不敢碰她!为了保护她,为了等她的病治好,我和她在一起那么久,甚至都没有接过吻。”

裴子清忽然嘲弄般地低头闷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沈檬觉得无比恐惧,此刻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正想着,裴子清忽然抬起头来,一把揪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沈檬瞪大眼睛使劲挣扎,猛地侧过头甩开他贴上来的唇,她只觉得恶心得不行。

裴子清也没生气,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慢慢悠悠地说:“原来和梦萱接吻的感觉是这样,真好……”

“变态!”

裴子清不以为意地说:“呵呵,我就是变态,不然怎么会杀了陆振虎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你身边问你要不要我帮忙呢?”

沈檬瞪大眼:“陆振虎是你杀的?”

裴子清站起来说:“当然,那种强奸犯何必留在世上,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啊!还有你,沈律师,那种人你又何必去帮呢?为了一点律师费?呵呵,你还真是个庸俗的女人,这点我家梦萱可比你强多了。”

沈檬无力地闭上眼睛说:“我没收陆振虎一分钱,他的条件很困难。”

裴子清表情一僵,冷冷一哼:“你现在说这种话是为了让我改变主意吗?”

“信不信由你,你自己可以去查,陆振虎无父无母,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过,原来给黑社会干过,后来不干了,一直靠以前存的一点微薄的收入过日子,他根本就交不起律师费,我也没要。”

裴子清看看她没说话,柳萌萌忽然插话说:“喂,表哥,你可别因为她长得像梦萱嫂嫂就动摇啊!”

裴子清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儿!”

柳萌萌噘噘嘴,不再说话。

“那你又何必给他打官司呢?”裴子清忽然道。

“我为了这个世界少一点冤枉,多一点清白。”

“哈哈!我的沈总啊,我都快爱上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单纯呢?陆振虎说的话怎么能信呢?他给梦萱下过迷药,还带到酒店,现在你还为这样的人辩白?”裴子清一脸嘲弄地看着她。

“那件案子疑点很多,比如梦萱后脑勺的淤血,死前的遗书,如果真的是陆振虎干的,她为什么不在遗书上写陆振虎的名字?好把陆振虎送到牢里去?这证明当时她是摔倒后失去意识,然后醒来才发现自己失贞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非常善良,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陆振虎强奸的自己,所以最后在遗书上没有提及是陆振虎强奸了她,她只写了自己对生活的绝望和感受,然后选择离开人世!”沈檬分析道。

“够了!如果你再袒护陆振虎,我现在就强奸了你!你信不信!”裴子清表情狰狞地凑到沈檬面前,凶狠地道。

沈檬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裴子清这时表情又是一变,忽然目光异常温柔地看着她说:“你又聪明又美丽,让男人看了实在是喜欢……这样吧,你和你老公离婚跟我在一起,我今天就放过你,也不会再打你儿子的主意,怎么样?”

柳萌萌忽然欢呼说:“那季凉川是不是可以归我啦?”

沈檬忽然瞪了一眼柳萌萌,嘲笑道:“别逗了,虽然都叫檬檬,不过你跟我比差远了,他死都不会看不上你的。”

柳萌萌气急了,走过来就要再给她一巴掌,裴子清拦住她的手命令道:“你就别掺和了行不行!一边去!”

柳萌萌冷哼一声,缩了回去。

裴子清继续看她:“怎么样?要不要给你考虑的时间?”

沈檬冷冷一笑:“你的目的就是想让陆振虎和我像宋梦萱那样被火烧死,一起感受她的痛苦对吧?在你眼里,陆振虎是凶手,我是替他开脱罪名的帮凶,所以你要报仇,烧死我们俩。之所以我在陆振虎之后还活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我和宋梦萱长得像,你总是舍不得。你绑架我儿子看我担心焦急的样子觉得好玩,等你玩够了,时机差不多了,柳萌萌绑架我儿子的事情也差不多要查出来了,才会有今天的绑架对吧?”

裴子清一笑:“你果然聪明,也许你比梦萱好,只可惜我先遇上的她,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那么这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我也不会变成一个变态杀手。”

沈檬忽然替他悲凉地一笑:“你错了,就算你先遇到我,你也会因为得不到我而抓狂,伤害我身边所有的人。因为你骨子里就是这样不可救药、没有善良之心的变态!”

裴子清不以为意:“怎么会?我可是很会追女孩子的,你不会拒绝我的。”

沈檬懒得理他,干脆扭过头一言不发。裴子清把她的头强行扭过来让她看着自己,表情冷漠地盯着她:“你还没给我你的答复,我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沈檬凄凉地一笑:“反正我今天也是逃不掉了,你要烧就烧吧,临死前我只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情。”

裴子清冷哼一声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可是什么都豁出去的人,杀了你和陆振虎,这辈子我也不图什么了。”

沈檬嘲讽他:“我都要死了,不过一件小事,你要是个男人,就有点男人的样子。”

裴子清扯扯嘴角:“说吧,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给我老公开视频电话,我想看看他最后一眼。”沈檬低着头,绝望地道。

裴子清当是什么事呢,忽然失声一笑:“我当是什么呢,当然可以,萌萌,手机拿来。”

沈檬盯着那部手机,尽管视线模糊,但她还是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去盯着那个手机屏幕。

电话拨通到季凉川那里,季凉川正坐在车里,觉得太阳穴和右眼跳得厉害。就在这时,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视频电话,他看到了沈檬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整个人都快失去了生命力。她面容憔悴,却双目有神地盯着自己,他几乎要把手机给捏碎了,低吼道:“檬檬!你在哪儿!”

沈檬在手机屏幕里看到季凉川的那一刹那,忽然就流着眼泪笑了出来,她扯着嗓子喊:“老公!快来救我!我在公司……”

柳萌萌忽然跑过来,一巴掌扇了过去:“让你们告别的,可不是让你通风报信的!”

季凉川忽然就红了眼,在那边用从未露出过的凶狠的表情大吼:“你给我住手!你是不是活腻了!”

柳萌萌吓了一跳:“凶什么凶,枉我打算放弃池骋转过来追你的!”

季凉川冷笑:“恶心,瞧你那副德行。”

“你!”柳萌萌被气到内伤,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沈檬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开始慢慢流失,乙醚的作用本就还没完全消散又被绑了这么久,她现在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双眼睛上,她只想看看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老公,闹闹今天好好吃晚饭了吗?”沈檬忽然哭着问。

季凉川就在屏幕里看着憔悴的她,再顽强的心也支撑不住,他颤抖着声音说:“老婆,我马上就来救你,你会没事的,闹闹今天很乖,吃了很多蔬菜。”

沈檬忽然幸福地眯起眼睛笑笑:“宝宝不挑食了真好,老公,你真的很会教育孩子,我决定以后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和教育大权都交给你,好不好?被我欺压太久了,是不是忽然觉得放松了?”

季凉川红了眼眶:“说什么傻话呢,你哪里欺压我了。不过偶尔凶一凶,不过是纸老虎一个,遇到任何大事还不都是乖乖听我的?”

沈檬一笑:“被发现啦,不好玩!以后没有纸老虎陪着你,你要好好照顾闹闹,把他养育成人,我希望他以后可以过得快乐一点。哪怕不像你一样是个大总裁,也能有自己一番热衷的事业,然后再找一个不像我这么凶巴巴的老婆过日子……”

“别说傻话,我已经报警了,我和念瑾马上就赶来救你。”季凉川捏着手机,心痛地在屏幕里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面孔。

“老公,我还想陪你好几十年呢,还想陪闹闹长大,还想给你生个女儿……我不想死……”沈檬忽然哭得厉害了,冲着屏幕喊道。

“老婆……”

季凉川的脸忽然就消失了,裴子清看得正热闹,手机拿过来一看,悠悠地道:“没电了,这不能怪我吧?”

沈檬看到屏幕黑下来的那一刻,心也彻底死了,她低着头嘤嘤地哭泣。

柳萌萌有点不耐烦了,催促道:“快点吧。”

裴子清看看她,没动,柳萌萌抢过他怀里的打火机把能点燃的东西都给点燃了,拉着裴子清的胳膊说:“看什么啊?人家不喜欢你啦!”

裴子清看着她低着头,毫无生机,连哭声都消失了,冷哼道:“你自己找的,我给了你活路,是你不选。”

两个人迅速离开了。

沈檬只想在最后还能思考的这几分钟时间里好好想想季凉川的脸、闹闹的脸,他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一定要在最后一刻好好温习一遍他们的面容。

她用最后的时间去回忆了很多很多东西,她想起了她在酒吧第一次遇见季凉川,那时候只记住了他浑厚带着点磁性的声音。然后是大学时光,他们在一起了,经历了各种各样有趣好玩的事情,再后来他们结婚了,尽管一开始各自心怀鬼胎,可命运还是让他们真正走到了一起。她为了季凉川的事业离开过他,他痛不欲生,在思念的旋涡里挣扎了许久,直到他们重归于好,再次厮守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有了闹闹,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觉得身体不舒服,时不时觉得恶心想吐,总是嗜睡,一觉睡到中午。季凉川细心地陪着她到医院做检查,等到孕检单子下来后,两个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当天晚上两个人一夜没睡,为了宝宝的小名和大名一晚争论不休,最后累得不行的两个人相互偎依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却还未消散。

然后她十月怀胎,为了方便,剪掉一头柔美的长发。她开始时不时地闹情绪,爱哭、爱发火,因为没了美丽的头发伤心地哭泣了三天。季凉川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跟她说,短发的她也是如此美丽,她乖乖躺在他怀里睡着。半夜又是孕吐,又是被闹闹踢肚子,彻夜无法入睡。季凉川就陪着她一起不睡觉,跟她聊天给她讲笑话,她觉得那种痛苦忽然就消失了。在怀孕的路上并不孤单,因为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公。

再到后来,小家伙终于出世了。季家排字,到了闹闹这代,中间是慕字,沈檬刚好特别喜欢这个字,当时就决定下来,至于最后一个字,联合全家人集思广益,沈檬挑来挑去还是不满意,不是太俗气就是少了点霸气。然后季凉川每天晚上都把工作搁置在一旁不管,专门挑字给沈檬看。挑了几个字,沈檬选中一个“辰”字,她偏头问他这个字好不好,季凉川表示同意,还说有龙的意思,男子气概十足,然后两个人就愉快地定下了宝宝的名字,季慕辰。

沈檬慢慢回忆着这些往事,笑容渐渐浮现在嘴角,她还想继续回忆闹闹从一岁到三岁之间的事情,然后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她抬头看见火势渐渐汹涌起来,黑色的烟雾充斥在整间办公室里,让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在意识慢慢消失的时候,她仿佛产生了一种幻觉,有人喊她檬檬,真好,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就是季凉川喊她的名字,能在最后的时候让她听到,真好。

沈檬在模模糊糊、清醒与半清醒的时候忽然间醒了过来,她竟然看到季凉川的脸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看到季凉川正在给她松绑,她喊道:“凉川!凉川!你快走!火太大了!你怎么能进来啊!”

季凉川额头上全都是汗,他的拐杖早已在进来的时候就扔在一旁被汹涌的火势吞没了。他不顾自己的腿伤窜到她的办公室找到她给她松绑,他解开她的绳索的瞬间把她拉了起来就拽着她往外走,脚面骨的疼在落地的那一刻瞬间像一条毒蛇一般钻进了他的心间,他一阵吃痛,半跪在地上。沈檬吓了一跳,赶忙蹲下去要扶他起来,她已经哭得肝脏都疼起来了。她固执地拉着季凉川的胳膊想给他拉起来,季凉川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想努力站起来,但右脚怎么都使不上力气,然后他忽然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的小花脸一笑:“檬檬……我可能走不了了……”

沈檬早就没了任何力气,她的手臂早就抽筋得使不出任何力气,可她还是固执地拉住季凉川哭喊着:“不行啊!凉川,加油,我们站起来走出这里!我回家……做好吃的给你……”

这时被烧焦的书柜的其中一角忽然带着汹涌的火苗坍塌下来,倒在他们身边,眼看就要堵住办公室的门。季凉川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身,低头狠狠地吻着她,然而只是一下,他又立刻松开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把她从这边推出了办公室。

沈檬一阵吃疼,倒在了办公室外面的地上,她立刻奋力站起来想冲回去,整个书柜忽然倒塌下来横在了办公室门口。她惊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不顾火焰灼烧人的疼痛,徒手就要把那书柜给挪走。季凉川脱下西装外套盖在自己的头顶上,颓靡地倒在了地上,右脚的疼痛让他不堪重负得倒在那里站不起来。

渐渐地,他觉得意识有些模糊,隔着一片汹涌的火海,他看着此生自己最爱的女孩在另一端哭得像个孩子,然后他无力地坐在一片火海里,很想过去替她擦干那些眼泪。可他实在是站不起来了,鼻腔里早已经吸入了大量烟雾,耳朵也开始出现耳鸣,他以为沈檬听不到他说话了,便用唇语对她说了一句话。

沈檬刚刚被灼热的火烫得一下子弹开,她瘫坐在另一边看着季凉川半睁着眼显得很疲惫,似乎就要昏昏欲睡,然后他忽然笑笑,用唇语对她说:我爱你。

刹那间,一片烈火腾空升起,阻隔了他们的视线。沈檬的瞳孔开始凝固,她不停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公司的大门忽然被人撞开来,叶念瑾浑身湿漉漉地就闯了进来,他捏着鼻子看到沈檬倒在火势最凶的一间房间外,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把将她抱起来就要往外跑。沈檬忽然大叫着扯他的袖子说:“放开我!放开我!凉川还在里面!他死,我要陪他一起!”

叶念瑾根本不管她,硬是抱着她往外走。沈檬一口咬住他的胳膊,叶念瑾吃痛,干脆一掌控制好力度打向她的后脑勺,沈檬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沈檬感觉好像身处一片纯白的世界里,周围是白的近乎透明的羽毛,不停地盘旋在她身边。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向她走过来,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身影,只想慢慢走过去。然后纯白的世界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个人拥有着世间最美好的笑容和最好听的声音,她听见他喊:“檬檬。”

她高兴起来,向着那个身影飞奔而去。然而季凉川的脸忽然就消失了,她愣在原地,看着空无一物的世界,忽然变得孤单。心底蹿升的酸楚感近乎把她淹没,她找不到呼吸的方法,忽然就觉得一阵窒息的痛苦,颓然地倒地。然后她忽然从梦里惊醒,她用极快的速度回忆起种种,然后她就哭了,哭得整个胸腔都像被掏空了。叶念瑾一把搂住她想要安慰她说:“没事了,凉川没事,我把他救出来了。”

沈檬一愣,揪住他的衣领抬起头,眼泪早就没了:“你说什么?凉川救出来了吗?”

叶念瑾拍拍她的肩膀,把她从怀里扶起来,给她指了指旁边一辆行驶着的救护车说:“他在里面呢,吸了太多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暂时昏迷,不过没有烧伤,救你的时候他几乎是全湿状态,所以没什么大碍。”

沈檬愣了几秒,消化了一下叶念瑾说的话,忽然兴奋地捂住嘴巴,眼泪串成珠子挂在手背上,她抓着叶念瑾的胳膊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刚想感谢他,却发现他浑身的衣服都被烧得残破不堪,沈檬内疚地抬头问:“你……没事吗?”

叶念瑾哭笑不得:“火烧倒没事,你咬我那一口可是真疼啊!”

沈檬“扑哧”一声笑出来:“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凉川没事,谢天谢地……谢谢你。”

叶念瑾摇头:“你们俩没事就好。”

沈檬欣慰地点点头,看着旁边同时疾驰的那辆救护车,忽然就觉得心上放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然后微微一笑,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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