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庙堂之下,我为乞儿
老兵们早已隐没在树林里,无名缓缓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立即动身,也没有向那些宫女太监们一样漫无目的的四散而逃,他思索了一会,乌桓肯定是不能回了,更何况自己的生死大仇人康威还在北面,往西往南必定路过鹤乡,这是他原本的目的地,不过现在,显然往东是最好的选择。

无名早已脱掉了太监服,换上了老兵们临走时丢给他的一套破衣服,准确的说是一堆破布条,对于刚满五岁的小无名来说,老兵们的衣服太大了,而这些破布条,也许反而是遮蔽身体更好的选择。

现在的无名,连续三月的跋山涉水已经让原本白皙微胖的身体变得面黄肌瘦起来,眼神也不再像以前在后花园捣蛋后流露出来的无辜可爱,却依然明亮,只是褪去了一层稚气,多了一份冷静,或者说是冷漠。

两极洲非常大,虽然面积、人口均算不上最大的,可这片大陆上,却有着全天下最多的国家,时天下人口逾十万亿,国家逾二十万之巨,而两极洲人口不过万亿,却散布着近十万个大小国家,而且,在这片大陆上,王朝的更替十分迅速,每天都上演着国与国之间的分分合合,甚至有些小国家曾出现过朝登基而暮退位的景象,估计这些国家的子民甚至是史官都不会知道曾一天之内换了两个朝代。

然国家虽多,且战乱不止,但在这片大陆甚至放眼整个七洲四海,主宰者从来不是那些所谓的超级帝国,而是一股股强大的修心门派。

无名凭着一股执念,避开了宽阔的大道,专捡小道树丛荒地,一路东行,饿了就啃点干粮或摘点野果,水壶中的水早已喝干,所幸路边野地里总能寻到果树或者水源,天气越来越炎热,虽然兵荒马乱,但在田野里能时不时看到普通乡下农户照料着自家快要成熟的麦地。此时的无名,完全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身上的布条变得更加破损,露出黑白相间的肌肤,夹杂着被荆条割裂的道道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连续一月不眠不休的逃亡,无名已不知何谓疲倦,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行走的速度变得更加快速,不知不觉之中已东行近两千里。

这一天,夜幕降临,行至一片未知名小山沟的无名正准备寻个山洞或破庙休息一夜,却不料灾难突然降临,一阵窸窸窣窣从不远处传来,接着,一盏盏绿油油的幽暗灯光从四周显现。虽然自小在宫中生活,但几乎整天在后花园厮混的无名还是知道一些野兽的,其中就包括这种黑夜杀手,丛林野狼。无名没有逃走,也没有迎上去,他只是静静的站着,显得异常冷静,然而,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身体也感觉有些僵硬。他没有逃跑,是因为知道丛林野狼生xìng凶残,一旦发现猎物胆怯必定会穷追不舍,至于主动迎上去,首先自己没有武器,甚至于连个火把都没有,最重要的就是只要脑子没有坏透,没人会主动往狼群里扎。

无名只好静静地站着,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甚至变得更加平缓,他唯有盼望奇迹的发生,就像一个月前犹若神兵天降的老兵们一样。不同的是,上次他白天在林外,这次他却黑夜在林中,狼群慢慢逼近,对于如此弱小的猎物,狼群依旧显得极为忍耐而富有组织xìng,无名身上因荆条割裂皮肤而散发的淡淡血腥之气,更是刺激着野狼们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然而,就在无名依稀看到最近的野狼獠牙时,奇迹果然降临,就像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了一片光明,不过这次,来的不是老兵,而是一大群猎户,也没有强大的弩箭,长矛、猎叉、木质弓箭,这,就是这些猎户的所有装备,漫天火把,将大片密林映得通亮。

然而,野狼毕竟也不是重甲骑兵,面对突然出现的大量猎人,尤其是那无数支淋着火油的火把,隐藏在暗处的头狼仰天长啸,狼群缓缓退出。但有一只除外,最靠近无名的那头野狼不退反进,身子一弓,已高高弹起,shè向正处于劫后余生面露喜sè中的无名,无名的脸sè瞬间惨白,眼睛不自觉的闭上,马上,他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感觉到了野狼流出的口水溅在了自己脸上,一滴、两滴、三滴,紧接着,一股刺鼻浓厚的腥气吸入肺中,让无名难受得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无名艰难的睁开眼,惨白的面容没有丝毫血气,但眼神中充满疑惑,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站着的那位向他问话的老猎户时,疑惑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黝黑的面容,略微发白的两鬓,微卷的拉扎胡须,古铜sè的皮肤,微驼但不失硬朗的身板,这是无名对这名老猎户的第一印象,这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小灵子,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弓着背的太监小头目,这两个看上去弓着背的人都用不同方式救了自己一命。

老猎户的左手提着一头野狼,野狼的左眼被一支羽箭贯穿至咽喉,乌黑的血液从野狼口中不断冒出。无名马上明白,自己脸上或许溅有野狼的口水,但更多的恐怕是狼血。

“我没事,多谢老伯救命之恩!”无名恭敬跪拜,自打有记忆起,养尊处优的无名除了跪天跪地跪父皇母后,这是第二次跪拜外人,第一次是老兵,除了感恩,还有钦佩,而对于这名老猎户,除了感恩却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孩子,快起来吧,救你也是巧合,你还能跑动么?我要随大伙去追狼群,这群凶残狠货,我们这些附近猎户已经有大量家禽和不少亲人死在它们口中了,这次好不容易埋伏成功,一定不能让它们逃掉,如果能跑动,就跟我一块去吧”老猎户说道。

“能!”无名立马干净利落的回答到。贵为皇子,年仅五岁多的无名发育的比普通孩子要好许多,身高已达四尺,在普遍缺乏营养的普通农户家中算的上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了,加上三个月的餐风饮露,身体已变得发黑而削瘦,脸上布满了狼血,遮住了稚嫩的面庞,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会是一个不足六岁的小孩。

“我叫老张,你叫我张伯就成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在哪里?”老猎户带着无名在密林中顺着其他人留下的记号一边穿行一边随口问道。

“张伯,我叫无名,孤儿,自己起的名字。”无名老实答道,短短一句话,已将自身来历交代的清清楚楚。

“呵呵,是这样啊,难怪这么晚了你还一个人呆在林子里,这样吧,等解决了这些野狼,我带你回村,只要你能吃苦,在这片山脉里生存下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张伯也很爽快,三言两语就收留了无名。

“多谢老伯大恩,滴水之恩,无名rì后必当涌泉相报。”无名感谢道,同时心里暖烘烘的。

不知不觉中,两人在林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时不时能看到一两头野狼的尸体,远处的呼喊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张伯,你终于来了,快,和我们一起去南面,那儿快堵不住了!”看到张伯到来,一些猎户焦急地呼喊道,并未留意到旁边沉默跟随着的小无名。

也许是意识到中了人类的jiān计,狼群开始暴动起来,曾隐没在暗处的头狼此时已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一头巨大的黑sè公狼,大到像一匹小马犊,站着足有五尺高,头昂着的时候无名也只能仰视。

也许看出来无名的弱小,再加上自己的子民偷袭无名时曾被猎户一箭穿颅,头狼误以为无名在这群猎户中地位特殊,就像自己在狼群中的位置一样,此时,只见它浑身毛发散开,像个刺猬般根根竖起,然后伸出前爪刨了刨地面,紧接着,整个狼群像配合了无数次般向着刚现身的无名及张伯冲去。

“快退!”,张伯一把推开无名,然后和其它猎户一起弯弓搭箭,羽箭如雨点般向狼群shè去,然而,狼群实在数量太多,而且速度很快。当猎户们第一波箭雨刚刚落下,狼群已卷至眼前,张伯及猎户们只好放弃弓箭,拿起了随身所带的普通猎刀......这是一场惨烈地战斗,也是一场特殊的战斗,猎户们终究未能抵挡狼群的离去,虽然斩杀了大量的野狼,但是,头狼逃脱了,猎户门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几乎个个挂彩,甚至还死了两人。

“张伯,他是谁,头狼为什么攻击他?”一名年轻猎户问道,其他猎户也纷纷望向沉默不语立在张伯身边的无名。

“他只是个孩子。”面对着满脸愤怒和凄然的猎户们,张伯叹息道“孩子,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回村了,头狼认定了你,我们若收留你,rì后必定永无宁rì”。

无名没有说话,自头狼冲向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猜到了几分结局,心中苦水翻腾,心中暗道“狼终究是个畜生,岂能分辨出自己是个外人还是猎户头领?”望着周围激动的猎户门,无名神sè平静地向着张伯拜了拜,转身就要离去。

“孩子,离开这片山林,走的越远越好,这样,头狼就找不到你了”张伯涩声道,眼中夹杂着一丝不忍和无奈。

“多谢张伯提醒,无名发誓,rì后必屠尽林中狼群,以报搭救之恩”无名不再停留。

“既然,莫名其妙被头狼惦记上,猎户们不敢收留自己,那就接着流浪吧”无名喃喃自语“既出庙堂,即为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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