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几乎在同一时间,做了一个跟叶峰几乎一样的梦。
他在悬崖的边界竭斯底里地奔跑,稍有停留就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沿途亦与叶峰一样看到战争的残酷,血淋淋的画面一幅又一幅地呈现,然后也是一个横刀而立的士兵狰狞地看着他。

在这里梦境与叶峰迥异,他根本不作思虑抽刀把士兵活活砍开两半,然后继续前行。直到更多的士兵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他那泛着黄芒的刀依然所向披靡。

然而当他看到一个士兵把刀架在叶诗雁脖子上,冷冷地对着他的时候他瞬间石化,如遭雷击。

整个梦境都破碎了,叶诗雁的容颜却越显清晰,甚至她每一丝秀发,每一角衣袂,都开始刺痛叶孤的眼睛,他已经乖乖地停了下来,任由自己跌落在渊崖,想都没想自己会怎么个粉身碎骨,他只是想看到那士兵放开叶诗雁。

醒了,他睁大了眼睛,很快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梦已过去,但三妹叶诗雁的容颜依然不减不灭,困扰着他。

他没有立刻坐起来,仰望着天空;扫过密布的繁星,他最后望着那轮圆月,喃喃自语,但说了什么,则是自己都听不到了。

想了好久好久,他才轻拍了一下地面,撑起身子来。夜晚清洁冰冷的空气让他一阵激灵。

如今他们一路北行已经五rì,距离目的地北海已经不远,估计次rì便到。

一路上他已经渐渐习惯没有大哥叶峰的庇护,自己被叶峰影响了很久的思想逐渐有了些转变。

大哥谨慎,仁厚,这非是不对,但叶孤觉得在这个世道却不是最适合的。他越来越认可断无痕这个师父,他想必是个对敌人冷血无情的人,但相处了这么久,也更加清楚他对所关心之人至情至xìng。

敢爱敢恨,敢作敢为,才是这个世道需要的东西。他的心慢慢地有了些悸动,yù出人头地的渴望与rì俱增。

走过去断无痕休息的树下,见到他没有睡着,在出神地想些什么,不客气地打招呼道:“断老头,伤势恢复得如何?”

断无痕正直壮年,人长得非常英俊,但此刻重伤未愈,瞧上去倒确是颇有点憔悴。

断无痕随手拾起根草戳在叶孤腹部,疼得他哇哇叫,淡淡道:“叫我师父。”

叶孤走过去跟他并肩而坐,望天认真地道:“师父我想听听天下大势,跟我说说好吗?”

断无痕有意无意地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里面是叶诗雁在休息,出了一会神,才应道:“你想知道的是武林还是军队形势。”

叶孤道:“都想知道,先说说军队吧!”

断无痕找了跟干净幼小的绿草,咬在嘴里,思忖了一会才道:“如今群雄并起,形势一时半会说不尽,但要认真给你说的就这么几个人。我自己最拜服的人是曹cāo,他实在是当代枭雄,给他什么样的评价我都不觉得过分。”

叶孤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听过曹cāo,都说他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他真的有三头六臂吗,师父你都这么佩服。”

说起曹cāo,断无痕似乎来了jīng神,身躯都不自觉坐直了点,很认真地点头道:“我也只见过曹cāo一面,那时我是去刺杀他的。不过见了他以后我就打消念头了,我刺杀任务只失败过两次,一是曹cāo,一是吕布。”

叶孤咋舌道:“曹cāo比吕布武功还高吗?”

断无痕哈哈笑道:“吕布我是真刀真枪百余回合才落败,那是我技不如人;对曹cāo,我则是连动武的心思都没有。曹cāo此世只有一个,如果有人能平定这乱世纷争,我觉得只有是他。我不愿杀他,当然,我不可能杀得了他。”

“我之所以是名震天下的影子杀手,是因为我隐藏的功夫天下无双,甚至吕布都不能在我动手前发现我,但曹cāo是唯一一个主动把我发现的人,倒不是他武功十分了得,而是他的智慧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加之他极端谨慎,能跨越武功的障碍发现隐藏得本来是天衣无缝的我。”

“把我找出来后他淡定自若,居然面对我的承影剑如同玩物,丝毫不担心地泡了壶茶给我,与我对谈至天明,次rì我便走了。从此我最佩服的人只有曹cāo,没有之一。”

叶孤听着听着就长大了嘴巴,呆看着断无痕,道:“你真的把他说得神乎其神,但你还是能杀了他啊。”

断无痕苦笑道:“如果你知道曹cāo麾下有什么人,你就不会动这念头了。明的有许褚,典韦,夏侯惇,徐晃这样的猛将,随便一个都能把我一脚踹出曹营;暗的更有圣门最出sè的新一代传人秦缺,秦雨程兄妹以及其他杰出高手,给你打个比喻吧,他麾下的人就我所知的就相当于五十个我左右的实力。所以我那趟刺杀他,完全是依仗我的隐匿能力,最自豪的都被他破了,还谈何动手,他放我走都是他看得起我了。”

叶孤发觉讲起曹cāo,一向自命不凡的断无痕变得很不正常,他其实不相信一个凡人能杰出至此,有点不以为然,错开话题道:“秦雨程名字真好听。那还有谁是值得师父你提起的。”

断无痕显然兴趣大减,随意地道:“听说刘备,死去了的孙坚还有他儿孙策都不错,不过我没见过。还有什么四世三公威震天下的袁绍,坐拥四十万大军;他堂弟袁术……还是不提了,没兴趣。”

拥有几十万军队的人他只是以没兴趣概论,叶孤暗暗想这师父真是任xìng。听着听着来了很大的兴趣,追问道:“那武林呢?”

断无痕从地上找了另一根绿草,咬在嘴里,站了起来淡淡道:“启程啦,诗雁醒了,下次休息再告诉你吧。”

叶峰嘀咕道:“你怎么知道。”不过脚上没有停留,因为他知道断无痕就是能通过气息确定叶诗雁已经醒了,当下赶紧坐上御马位,回头看了下叶诗雁,只见她已经醒过来,轻轻打了个呵欠,用手稍作遮掩,那神态动作硬是好看。

她这几天憔悴了不少,叶孤看着虽然不忍但也无可奈何,他以为是一路颠簸之故;可叶诗雁自己才知道,她很是挂念叶峰,担忧他的安危,每刻都惶恐再无相见时,以至于自己消瘦了都不察觉。

见到师父进来,她微笑着招呼道:“师父你进来休息下,我出去跟二哥聊聊天。”

此刻叶孤已经策动了马车,一路奔跑,叶诗雁搀扶着走出了马车,小心翼翼地坐在叶孤身后。

叶孤的头发散乱了些许,那散乱的杂发随着风拂在叶诗雁脸上。此时的她心又开始作乱,她想起了那个苦思了很久到现在还没解开的谜团,为什么她会似是关心叶峰多于叶孤。

她一直对叶孤愧疚,她知道虽然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但她还是原谅不了她重彼轻此。此刻看到叶孤劳累着为他们策马,那本来就不健硕的双肩似变得更加消瘦,不禁怜意大生。

细心地用双手为他理好乱了出来的杂发,而此刻叶孤才知道叶诗雁在身后,回头对着她爽朗地笑了笑,就又继续策马了。

他心里美滋滋的,一起长大的这些年,她很多次亲切地为自己做这做那,那时候除了觉得这妹妹乖巧外没什么感觉,现在居然如此怦然心动,心里涌起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洪流。

而叶诗雁怎么样也无法把所有的杂发理好,到后来她甚至是赌气般要把头发理好,她感觉自己给叶孤的记挂不若叶峰多已经很是对不起他,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能给他做好。

起初她只是一个手扶着把手一个手给叶孤打理,到后来咬着牙关捉他那杂发,已经是放开了把手,用两个手一起去打理。

不料一个颠簸,她一时失去重心,惊叫一声,猝然往外倒。

叶孤虽然没有回头,但他一直就在留意身后的叶诗雁,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手牵着马缰,倾过身体用另一个手扶住叶诗雁的腰部,把她拉了回来,看着她受了惊吓的样子,柔声安慰道:“傻妹妹,二哥在不会让你受伤,不要担心。”

见到她惊魂略定才回过头认真策马,而叶诗雁对他的关怀备至,一时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愧疚之心更加肆无忌惮地蔓延了。

苦涩地说了声:“二哥,我回去马车内,你累了就歇息。”

这辆马车归于安静,只留着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慢慢接近着目的地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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