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从来没有想过自已会成为一名军人,在他的骨子里,他只想着老老实实的做一个种地的农民,伺候好自家的那两亩三分地,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就足够了。但命运却和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部队向北开拔的时候,李容还在心里嘀咕着这回也该不是像一年前两广联合反蒋一样,只是做个样子,不会真的打起来吧!但随着队伍越走越远,过了桂林,出了兴安,到了全州,转眼就要出了广西进了湖南李容心里就越心凉。看来这回真的是要北上抗rì了。

(一)

全州黄沙河是横在广西和湖南交界处的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过了这条河再往北走不远,就进了湖南永州的地界。十一年前,第七军就是跨过这条河率先参加北伐,最后一直打到山海关。而今,又再一次跨过这条河流踏上北上抗战的征程。

黄沙河边的小树林里,一群穿着土黄sè军装的军人正三三两两地坐在枝荫下休息。一眼看去,李容在队伍里显得特别的显眼。广西人的身高普遍在一米六几左右,可他偏偏是近一米八的大个,在加上他那结实的身板,宽厚的胸膛,粗犷而有形的国字脸,站在一群矮小的人群里,简直就是一个另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东北大汉。

趁着休息的这阵子,连里的班长地围聚在排长,连长的身边,打听着这次北上抗战事情。

“连长,我们这回应该不是真的北上抗rì吧!”

“这还有假,李总司令,白总长都听老蒋的命令调到南京开会去了。你几时听过李长官,白长官会听蒋介石的命令。可这回一接到命令他们两人就马上赶到南京。除了国难当头,还能有什么?”

“连长,这rì本人长得什么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听说和我们中国人长得差不多,好像个子比我们还矮一点。”

“连长你说这仗我们中国能打赢吗?rì本人已经占了我们的东三省,现在又打下了北平,天津。他们那么多的飞机大炮,我们就凭手里的这个杆枪能打败rì本人吗?”

“丢你老母,仗还没打起来,你就先丧气。rì本人也是肉长的,我就不信一颗子弹打过去,就不能在他rì本鬼身上打个洞……”

议论声并没有影响到李容,这伙儿他正一个人坐在一棵树荫下守着自己的那挺马克沁重机枪乘凉。这毒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头顶直冒烟,心思就更加的烦乱。

“李容,想什么呢?干嘛不过去凑凑热闹。”

从河边洗把脸回来的排长李rì本走上前来问李容。顺手把水壶也递了上去。

排长李rì本,广西搏白人,民国十四年的兵,三十岁的年纪,和李容一样,说的是客家话。在连里是李容难得的客家老乡。从李容一入部队,就一直是李容的班长,排长。所以一直把李容当兄弟一样看待。

“没心思。排长,你说我们这会出去,几时才能回来。”

李容接过水壶,喝了两口,问道。

“这个我哪知道,少则两三年,长的话说不定七八年都回不来也说定。当年我们参加北伐也不是整整四年才能回到广西。”

“我好不容易弄到复员令,还没捡好包,征调令就下来了。连想回家看看都不行。”

李容气恼的说。

“怎么想家了?”

“那不是,当兵两年,家都没得回过一次。这回出去打rì本,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回来。”李容有些沮丧地说。

李排长看了一眼李容,叹了口气,上前拍拍李容的肩膀说道;

“我们只要穿上了这身军装,这命就由不得我们自己说了算了。兄弟别怨了,这就是我们当兵的命,谁叫我们捡到了这吃公粮的命呢。我知道你不想当兵,可这乱纷纷的世界谁又能给自己做主呢。当兵扛枪打仗,哪死哪埋。反正是打国仗,死了还能有个碑。至少比我们当年当内战强吧!”

“排长,你说得也对,只怨我们命不好,抽签抓阄干嘛我第一个就抽中了呢!这就是命。”李容自我安慰的说。

“别命不命的,这个你也信,你看看你们那年的兵能在部队待两年又混到班长的有几个。你刚来的那阵我们几个排长就看中了。丢那妈的,百来斤的石鼓,你脸不红心不跳就能扔得四五米高,急行军二三十里别人累得个半死,你自己却还能笑嘻嘻的站在一帝那看别人笑话。去年在柳州的集市上,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五六个惹事的烂仔给打翻了。就这本事,咱们营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把你留在部队这也是团长的意思。谁叫你有这本事呢!”

排长李rì本说到李容的得意处,李容不竟有些飘然起来。

“就那几个人,呵!我还没放开手脚,他们就趴下了。排长不是吹大炮,就算他们有十几个人,我李容一个人也照样把他们搞掂。怎么说我祖上以前也是在广东开武馆的,我这身功夫可是从小就扎马步练出来的。想当年在家的时候,我们村和隔壁村争山林地,我和村里的几个兄弟,就敢把别人几十个人赶得满山跑。”

“看看,又吹大炮了不是,你这个卵仔有本事能在战场上多砍几个rì本人,那才叫本事。动手打架可比不上战场上以命搏命,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退路的。”

“排长,那就看着吧,rì本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一脚就把能把他们踹出去七八米。”

“听你的吉言,到时候你可别吓软了。炮一响就走不动了。”

“排长,你放心吧,见到老虎我都不脚软,还怕rì本人。我要是战场上敢往回跑,你第一个就把我毙了。谁尿了就就是龟孙。”

“这可是你说的,哈……哈……”

排长得意地笑了起来,李容刚才还有些压抑的心情也消散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jīng神起来。

集结出发的军号声响了起来,队伍又该出发了,李容和弹药手覃小康扛起重机枪,迈开了步子跟上了队伍。山谷里响起了高吭激昂的军歌声;“中国行省二十八,广西子弟最刚强,天生会打仗,个个喜欢把兵当,扛起枪杆上战场,雄壮真雄壮。敌人看见就要慌,军队和民团本领都是一样,打倒一切黑势力,定家邦……”

行进的队伍中,李容回过头来向停下来的排长望了一眼,只见排长默默地从地上包起一把土,折下一节树技放进口袋里。(二)

上海郊外,大场镇杨家湾。

夜sè蒙蒙,李容和弟兄们乘着夜sè悄悄地进入了指定阵地。

一进入阵地,李容心里就暗暗叫苦。上海这一带,靠近大海,气候又温暖湿润,所以这地下水位也特别的低,战壕里到处是从壁沿上渗出来的地下水。战壕根本就没办法挖深。只能加高胸墙。可这显眼的胸墙不是告诉rì本人自己的位置嘛。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些天连rìyīn雨,战壕里早已经成为一片泽国,更不用说污泥雨水中还夹杂着各种腐臭,霉烂的味道简直让人做呕。

可难受归难受,军令上的指示还得执行吧!今夜时总攻可是白总长的命令。

大战前的最后一刻,战场上出奇的平静,或许是连rì的战斗,双方都已经有些jīng疲力尽。战场上除了偶尔升起的照明弹和零碎的枪声。在没有其他的声音。但平静里弥漫着的压抑气息却让所以人都喘不上气来。

李容此时正跟着兄弟们猫在战壕里。此刻他自己已经是紧张得要死。口干舌燥。心跳得厉害,手也一直在不停的打抖。火车站站台上的那一幕,一次次的闪动在了他的脑海;一批批等待转运的伤兵。断臂殘肢,污秽带血的绷带,低沉无力的呻吟,断气前的喃喃自语。还有连长营长们那yīn晦的脸sè,让李容直起鸡皮疙瘩。

“兄弟们,记住了,今晚的口令是‘丢哪妈’,还有把白毛巾都挂在脖子上,等下子冲上去的时候,只要没有口令和不带白毛巾的,统统打死。重机连的兄弟负责跟进掩护。”

传令兵沿着战壕,把命令传了下来。

李容和兄弟们急忙照着命令把白毛巾挂在脖子上。

命令刚过,排长也沿着战壕下来逐个安慰下面的弟兄;

“放松点——不用怕,不用怕……放松点……”

黑暗传来了排长熟悉的声音。

“排长”

李容轻声的呼唤着,声音里却有些颤抖。

“嗯!李容。”

一双大手,紧紧有力地搭按在李容的肩头。从李容微微颤抖的肩膀,李rì本已经感觉到了李容的害怕和紧张。

“没事的,兄弟,第一次打仗都是这样,放轻松点,还记得黄沙河边你说的话吗,别当龟孙了。”

排长小声地安慰李容,又沿着战壕排了下去。

“不能当龟孙,杀光rì本人。”

李容心里小声不停的念叨着。

“检查武器弹药,步枪上刺刀。准备突击……”

一声命令沿着战壕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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