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sè渐黑,宿舍都已收拾利落,原畅悠闲地点上一支烟,转身坐到外屋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望着放下吉他正在洗手的衣璘:“你觉得今天还会有人报到吗?”
衣璘拧紧水龙头,双手朝水池里甩了两下,并用毛巾擦擦手,“天都黑了,应该不会了吧!”

“大家把外套都穿上吧!”啸天吸了口气,靠在里屋窗前目光淡淡看向远方的天空,“天气预报说今夜有中雨,我说怎么让人觉得莫名的冷!”

“我去把房间的窗帘拉上!”原畅说着走向外屋门口的窗前,窗外的天yīn沉的黑着,无星无月,他拿起桌上的卫生纸撕下几节顺手将玻璃窗上细密的灰尘擦了一下。

“请问这里是609宿舍吗?”宿舍门前突然出现两个身影,问话的是一位中年阿姨,这阿姨身后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孩儿,男孩儿又瘦又小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他留着放荡不羁的小齐头,上身穿着一件儿淘宝秋季热销cháo爆款满39包邮的森驴长袖T恤衫。作为资深近视眼患者,原畅瞅了一眼男孩儿变形的眼眶,便得知他也定是一位摘了眼镜连村头野狗都能看成加菲猫的高度近视患者。

“是的是的!”原畅连忙将已经有些烫手的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并用一只脚用力地踩了踩,啸天、栗晏也随即走了出来。

阿姨弯起唇角,露出浅浅笑意,“同学们,他叫萧磊,他年龄比较小,还很单纯,你们大哥哥们多多照顾他啊,阿姨在这里谢谢你们,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啊!……”

“阿姨您太客气了!”衣璘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其实吧,我们都挺单纯的!”

“对对,我们都很单纯,我们纯洁又善良,我们天真又活泼!……”啸天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萧磊妈点点头,脸上露出安心的微笑,又叮嘱萧磊几句后,她手握车票便准备前往车站踏上回乡的列车。但萧磊妈或许大概应该还没下到宿舍楼一层,最多刚走到学校大门处,萧磊一个电话便打了过去,并向老妈表达着对家乡的思念与热爱,那一声声乡音,一缕缕乡情,时时刻刻萦绕在萧磊的心窝。萧磊妈回乡这一路上也没闲着,至少接到了八个萧磊的电话,这一度让原畅觉得没有哪个女生比萧磊更适合当女生了,只可惜,萧磊还是个爷们儿。但萧磊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他勤劳肯干,不怕累不怕脏不怕蜘蛛掉头上,于是宿舍里、班里甚至音乐系里的一些工作事务都会交由他去完成,而萧磊每次接到组织上的任务后都脚踩风火轮、驾着筋斗云似的甩开膀子就开创工作新局面,总之,雷厉风行、绝不拖沓是他的人生态度,他也从不会被世俗的眼光禁锢双脚。没错,他正是靠一双腿打天下的,当然他跑步速度也不言而喻了,所以宿舍里集体送他一个外号——“神州行!”

“听,什么声音?”啸天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

“是细微的水流声,厕所的水龙头坏了?”原畅听觉格外敏锐。

栗晏探头向外屋望去,“走,看看去!”正当几人站起身想去看个究竟之时,一个长相略显着急,脸庞布满唏嘘胡根的人影从厕所闪了出来,“是我,我,兄弟们不要慌!……”说话的人还在喘着气,他身上还隐约萦绕着清新的香水味儿,“终于解决了,刚才憋死我了!”

原畅目光微微在男孩儿脸上驻足几秒,“你是?”

“我是咱们609宿舍的,刚在校园报完名找厕所一直没找到,我就心想先回宿舍吧,我行李还在外面呢!……”说话的男孩儿来自zhengzhou,名叫田鑫,又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河nan帮”成员,他绝对是宿舍的重量级人物,他慈眉善目,一看就知是个老实人,虽说体型胖胖的,不过他说他读高中时更胖,巅峰期是在高一,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rì午后,知了藏在树叶间喧嚣个不停,我正悠然漫步于幽静的校园草坪处,殊不知危险即将降临,“啪嗒”一声,我不慎被脚下一根浇灌草坪的水管绊了一下,随即便大脸朝下摔倒在校园草坪上,从那以后,一直到高三毕业,那块儿草地再也没长出草来。”

田鑫喜欢打扮,放下行李并整理完床铺后,他便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为全身上下收拾了近半个小时。他很注重发型,头发几乎每两个星期修剪一次,坚决不允许头发比体毛长。每个清晨,他都会手动为头发抓出一个形状,并在头发上打上两斤啫喱水。他还有一项特长,擅长模仿,尤其是主席在开国大典上的那句豪言,堪称为田鑫的颠峰之作,“现在,我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成立了!”这句豪言壮语之后被衣璘用手机录了下来,并将它设置为闹铃声。传说后来隔壁中文系宿舍几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兄弟,公鸡还没起床,他们就爬起来蹲在音乐系宿舍门外,只为能现场感受一下那气吞山河、撼人心魄的1949年……

马华走进宿舍时显得疲惫不堪,像似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或漂洋过海才到达此处。马华是西北人,其实听他名字便能得知一切。我国颇负盛名的西部餐饮品牌“马华拉面”你们谁没吃过请举个手?但马华拉面和他真的没有一毛钱关系。原畅从前对西北人的理解是,腰上随时揣着几把刀,看谁不爽就过去砍他两刀,瞅谁不爽就砍谁。所以马华提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时,舍友们都有意无意地跟他保持一些距离,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挨两刀不值当。原畅先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上下打量一番,待已对对方战斗力作出判断后,他心中暗提真气并在谨慎防备之下,冒着生命危险走到马华身旁与他打了招呼,“朋友,行李挺多啊,都带了啥啊?”原畅的声音骤降了几个音调,气息也不太稳。

“唉!”马华叹了口气,倒也随和地回道,“一堆衣服,几条裤子。”

“哦……”一听他并没有带刀,原畅好似很放松地点点头。但这么走近之后两人之间又突然生出几分尴尬,原畅并不担心马华发现自己的真正目的,可怕的是,马华主动告诉了他真相——“没错,我来时身揣两把手!”

“你真带刀了?……”这时候看着眼前的马华,原畅竟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何种表情。

“嗯,多年来,我时刻随身携带两把刀,不妨如实告诉你,我这两把刀威力无比,所向披靡!”马华深沉地凝视着原畅,原畅则拧起眉不再追问。静默几秒,马华又突然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一把指甲刀,一个刮胡刀!”原畅深吸一口气待心情稍微平复些后又继续问马华为何大老远从西北到荆楚读大学,马华说他差点儿就考进他们宁xia本地的重点建设大学——宁xia大学,就因为高考的分数差了几分儿,说完他又摇头感叹:“如果我再多考几分儿的话……”

原畅替他遗憾,也替自己遗憾,只是“如果”这两个字在现实面前实在太没有市场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有了“如果”,那后悔药留给谁吃?原畅也忍不住回想,如果考zhōng yāngyinyue学院时自己的专业成绩能再高19分,如果文化课的总成绩能再高90分,他早就被河nan大学八抬大轿抬去了。如果他和马华的“如果”都实现了,那两人现在早就各自在国家重点大学读书了,也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每天吃后悔药,一rì三次,饭前饭后都吃,温开水送服。

“唉!”原畅也叹口气,继而平静地向马华问道,“那最终是怎样一种信念让你不惜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又是什么原因让你留了下来?”

马华沉默地和原畅对视一下,弯曲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不怕实话跟你说,难道你没发现吗,校园新生接待处那几个女孩儿实在太漂亮了,当我看见她们美丽妖娆的脸庞,魔鬼到使人喷血的完美曲线时,我的脚步实在是挪不动了……毫不夸张地说,她们美丽的脸庞和火辣的身材足以帮我洗去从前所有的苦痛……”说完马华兴奋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继续说道,“哼哼,若不是看到她们,我当时就买返程票走人了信么?!”

“信!”原畅撑着下颚感叹,“兄弟,大气!有远见!”

609宿舍最后一个报到的男孩儿叫江枫。他走进宿舍后,眼睛向里屋一瞟,嚣张的嘴角一扬,手臂一挥将背包往床上一扔,可能觉得房间烟味太重,他又将窗户打开,拽的跟刚抗mei援chao回来一样。“你们好呀!”江枫走进里屋随意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便不再多言,大家都回应一句话,他转身迈开步伐离去。原畅与他握手时仔细看了他一眼,他留了一个谢霆feng的发型,戴着一副义wu小商品市场十块钱三副、熟人五副的金丝框蛤蟆镜。在这光天化夜之下,yīn郁沉闷之中,他都不忘戴上太阳镜向谢霆feng致敬,足以说明他无时无刻不在出卖自己毫无节cāo的灵魂。但遗憾的是,他的身高属三等残废的一米六。几天后的班会上,他还自我推荐上台演唱了一首《谢谢你的爱1999》,原畅对他歌唱方面的点评是:五音不全、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中音气不稳、节奏卡不住、普通话不标准,唱的像赵本shan。总之,原畅第一次见到江枫时就看他不太顺眼。原畅总这样,第一印象不喜欢,他就特别不喜欢。不过他后来检讨过自己,第一印象不好,就多劝劝自己要客观,不要因为太xìng情而错过什么,但对于江枫而言,原畅看他的结果倒也没啥改变,看不顺眼终究还是没顺眼起来,不亏。

经过短暂的陌生,大家很快便熟稔起来,一个个也都显得文质彬彬,非常的谦虚有礼,客气有加。夜里,他们躺在床上聊到很晚,谈论着各自曾经的光辉岁月,聊着新鲜的校园环境,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新鲜,又充满sè彩。

栗晏抖擞jīng神,扯着嗓子说,“我有个提议,要不咱们组一个组合吧?”

大家表示同意。衣璘眼睛一转,“我看咱们宿舍胖子极胖,瘦子极瘦,站在一起颇象包子麻花,要不然……”于是与黑社会不沾半点关系的宿舍团体诞生了,而田鑫还不忘模仿主席在开国大典上的语气高声喊道,“现在,我宣布,5幢609宿舍,包子麻花组合,正式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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