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是大唐北方门户,而营州则是北方三地最接近契丹和奚族的城池。前段时间契丹突破平卢一带防线直抵雄武城北,而奚族骑兵更是攻到范阳城下,营州都督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安禄山一怒之下罢免了原营州都督田干真的职务,由次子安庆绪暂时代理。
安禄山虽然兼任平卢节度使,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范阳,所以平卢一带的防务都由营州都督来管理。平卢节度使下辖军队三万五千人左右,其中骑兵约有五千人。驻扎在节度使治营州的平卢军管兵一万六千人,而且拥有唯一的五千人骑兵部队。

如今是天宝九载,安禄山这些年通过苦心培养,已经掌握了接近二十万兵力的军队,其中河东节度使管兵五万五千人,范阳节度使管兵近十万人,河东节度使管兵三万五千人。而此时整个大唐帝国十五道所拥有的正规军兵力也只有近五十万左右。由此可见,如果不是玄宗对安禄山的过分信任,也不会造成这种拥兵自重的情况存在。

营州城外,军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队队军士从南门鱼贯而入。

一名华服公子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身旁一众文官武将莫不噤声,都凝神屏气地低眉望着身前的年轻人。

一名武将登上城楼,走到那华服公子身侧,垂首道:“公子,末将秦勇来迟,请恕罪!”来将便是当夜在松山助萧哲击溃马匪的定远将军秦勇,他如今是平卢军的主将。

那华服公子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片刻过后方说道:“你们暂且退下,我和秦将军有几句话要说。”

待众人走后,那华服公子忽然换了一脸笑颜,对秦勇说道:“秦将军,这一路奔波劳顿,着实辛苦你了。”秦勇连忙躬身道:“多谢公子,属下分内之职责,自当全力而为。”

“你是不是心里在想,让你堂堂定远将军亲自带兵,去剿灭几百个不成气候的马匪,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那公子语气轻轻淡淡,却听得秦勇背上冷汗阵阵,不由得辩解道:“马匪乃地方之祸害,扰民伤民无恶不作,所以属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这也是磨练属下的机会,属下自会珍惜。”

“哈哈,秦勇啊秦勇,几年不见,你嘴皮子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那公子爽朗地笑道:“让你去剿匪多半是我父亲亲自下的命令吧?”

“安大人爱民如子,这次确实是他亲口下的命令。”秦勇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让你带着营州城内过半的军力与卢龙军换防,每半年一期,是不想你们在这城内待得太久失了锐气,这一点你心里要清楚。营州若有所闪失,契丹和奚族便能长驱直入直达范阳,其中的关节想必你也明白。上次的事情父亲很是生气,所以才派我到这里来,我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二次。”那华服公子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华服公子便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初名仁执,唐玄宗赐名庆绪。他既善心计也工骑shè,和他那个口拙嘴笨似文弱书生的大哥安庆宗如同两极。他此时尚未满二十岁,俊面朱唇,丰神如玉,哪里像安禄山的儿子,更像长安城中那些流连于青楼酒肆的翩翩公子。

秦勇知道他的狠辣手段,当年他更是在范阳城中当街杖毙横行霸道的长史李顺。李顺此人没什么本事,但他的妹妹是安禄山最宠爱的小妾。那时安庆绪才十五岁,丝毫不惧这里面的关系,亲自动手将正在猥亵民女的李顺活活打死,一时之间轰动范阳。

事后安禄山也不过象征xìng地训斥了他几句,却愈发地疼爱起这个敢于杀伐决断的二儿子。

“大人之言,属下自会铭记五内。”秦勇沉声道。

“见到萧哲了?”安庆绪话锋一转道。

秦勇心道这萧哲果然有些来头,不光安大人对他青睐有加,连一贯对人挑剔的二公子也很关心他,看来当时自己和他建立良好关系的想法是对的。他心中高兴,便点头道:“是的,萧大人平安无事,马匪也顺利全部捉拿回来。”

“哦?说说你所知道的情况,要详细一些。”安庆绪眉头一挑道。

秦勇便将当rì自己所看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他眉飞sè舞地愈说愈激动,浑然没有察觉安庆绪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待说到萧哲孤身闯松山,救出罗静并生擒马匪大头领时,安庆绪忽然摆手道:“可以了。”

秦勇连忙摁住话头,突然发现安庆绪的神sè有些不对,不由得开始忐忑起来,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安庆绪想起自己妹妹在见到萧哲时那种娇羞模样,心中不禁一冷。如今父亲看起来也愈发器重他,居然给了他自主管理柳城的全力,不仅不让自己干涉他,而且还抽调边军帮他剿灭马匪,看来他也不会在柳城待多久了。

那么接下去他又会去哪?父亲又会给他什么样的官职?

安庆绪忍下心头的烦躁,语含深意地对秦勇说道:“秦将军,萧哲此人来历不明,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以免交友不慎啊,呵呵。”

秦勇看到他有些yīn冷的眼神,心头剧震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喏喏道:“属下明白,多谢公子提点。”

安庆绪也不去理会他是否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忽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这些年你确实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年在范阳安府传授我武功的那个秦勇咯。”

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了心思,秦勇神情一黯,无奈地说道:“公子,秦勇除了打战什么都不会,很多事情自然需要向各位同僚多多学习。”

“你出身寒门,凭借着战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定远将军的位置上,这里面有多少辛苦和血泪我都明白。秦大哥,我好久没这么称呼你了吧?”安庆绪凝眉道。

“公子,秦勇无能,辜负了您的期望!”秦勇有些激动,声音拔高了不少。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秦大哥,我明白你的志向,也清楚你的能力。让你在一个五品武将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确实是委屈你了。”

“有公子这句话,秦勇这些年的辛苦便没有白费!”秦勇道。

“这次父亲调动三地军力,势必要给契丹和奚族沉重一击,让他们数年之内不敢再犯我边境。我会在父亲面前为你进言,只是希望秦大哥能够一展抱负,将这些异族赶到极北之地,振我大唐军威!”安庆绪重重地拍拍秦勇的肩膀,面sè凝重。

秦勇百感交集地望着面前比自己要年轻十岁的男子,忽地跪下身去,嘶哑着声音说道:“公子知遇之恩秦勇铭感五内,某愿为马前卒,虽死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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