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十五六岁应该是最美好的年纪。无忧无虑,对生活充满新鲜感,每一天都会过得很有趣。也许这只是大部分人的生活状态。毕竟还有那么一部分孩子,他们需要承担的是比同龄人多出很多的压力,彷徨,甚至绝望。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有的时候,生活就是有这种能力,压得你原本自以为笔直的双腿弯下去,直到你的膝盖和大地亲密地接触在一起。

走在最前面的萧哲脸sè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在他身后的是齐思改、王平、赵然、荆楚和一大帮跟随。陈诚抬起头来,有些倔强地昂着头,眼眸里有希冀也有担忧。

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身后的板车上是一具尸体,应该是这少年的亲人。萧哲心中很不是个滋味,走到少年面前,伸出手。旁边围观的人群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哲,经过一些有心人的低声言语,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便是柳城的新县令。

“孩子,起来。”萧哲尽量放缓语调,他怕再次刺激到这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陈诚有些怀疑地望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很多的人,他不相信这个人就是县令,更不相信他能帮自己惩治那个王庆。

“真是混账!萧大人和你说话你没听见?青天白rì的拉上一具尸首跑到县衙门口,你可是要故意闹事?”王平自然是认识陈诚的,也知道陈家和自己表哥王庆之间的恩怨,如今看到陈诚他娘的尸体,心里估摸着八成与自己表哥有关,不由得恶狠狠地说道。

陈诚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一转头便看见了王平,那股子恨意猛地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双手一按地便站起来要冲过去。一双温暖但是有力的手扶住了陈诚的肩膀,少年惊讶地望过去,萧哲神情温和,然而那一双看起来并不强壮地手却让自己动弹不得。

“王大人!”萧哲没有回头,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峻,颇含一些jǐng告的意味在里面。

齐思改悄悄扯了扯王平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多言。

“你叫什么名字?”萧哲看着陈诚,轻声问道。

陈诚忽然用力挣脱了对方的双手,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戒备地问道:“你,就是咱柳城的新县令么?”

“不错,我叫萧哲。”

陈诚还未说话,陈老二忽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冲着萧哲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然后一把将陈诚拉到自己身后,道:“这孩子不懂得礼数,大人您不要责怪他,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管教好。”

萧哲微微颔首,却对陈诚说道:“你既然击鼓,所为何事?”

陈诚忽地鼓足勇气,从自己父亲身后站了出来,指着那辆破板车上的尸首,语气变得有些哽咽:“大人,我的娘亲今天被人活活打死,我希望您能还我一个公道!”

王平眼皮一跳,有些忐忑地看着萧哲。表哥这次有点过分了,自己刚刚劝诫他最近收敛一些,毕竟萧哲刚刚上任,万一这把火真的烧起来,后果如何可不好说,自己现在也只有见机行事了。

萧哲剑眉一拧,迈步来到板车前,掀开被褥,死者那双睁大的眼睛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之前在战场上虽然也见过死人,但远没有面前的这个农妇更能刺激到他。

“是谁打死你娘的?”萧哲冷冷道。

“他叫王庆!”陈诚对面前的县令颇有些好感,怕他不知道究竟,又补充了一句:“他是咱柳城县最有钱的人。”

为富不仁,恶霸地主。萧哲脑海中闪过这两个成语。回头望去,齐思改等人都垂首敛眉,倒是赵然冲他使了个眼sè,似乎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王平上前一步,在萧哲身后低声说道。

“误会?”萧哲冷笑一声,道:“人命关天,王大人居然说这是误会?”

“这……”王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哲不再理会他,上前扶住陈诚的肩膀,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讲给四周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听:“你放心,杀人偿命,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陈诚眼眸里闪过一丝亮sè,点头道:“大人,我叫陈诚。”

陈诚?萧哲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后世历史中某个党派中的CC一系。眼前这个少年,不见得有多少才华天分,但是那股子倔劲却很像自己年幼时候习武的样子。收敛心神,他冲陈诚问道:“你知道那个王庆家住哪里么?”

陈诚道:“我知道,他家离我家不远。”

“那好,你带我去。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就不要带着你娘的遗体过去,听我一句,就放在县衙里,我自然不会让你娘死不瞑目。”

在征得这个少年的同意后,萧哲命两个差役将尸首推入县衙,安置在后院之中。

少年陈诚走在最前面,随后是萧哲、陈老二、齐思改、王平、赵然,荆楚带着护卫和差役们,然后便是一大群围观群众,其中自然还有松山马匪的二当家刘猛。

王庆的家离县衙大概半柱香的路程,从外面看去,他家几乎占去了半条街的位置,府门口摆放着一对张牙舞爪的雪狮子,几个衣冠不整的家丁懒洋洋地蹲在门口晒太阳。

萧哲等人来到王府门口,早有家丁进去通报,片刻工夫,油光满面一脸富态的王庆便带着一大群家丁迎出门来。

萧哲冷冷打量着这个柳城首富,对方亦拿眼睛瞟着他。萧哲身后的王平不停对自己的表哥使眼sè,示意他态度放谦逊一些。然而王庆似乎在这一刻得了近视眼,上前一步,大刺刺地对萧哲拱手道:“草民见过萧大人。”

萧哲看他这股子嚣张跋扈的气焰,依然不动声sè地说道:“看你这排场,我似乎应该叫你一声王爷。”

“不敢不敢,不知萧大人今r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其实一开始看到站在萧哲旁边的陈诚,王庆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但他觉得自己后台够硬,所以根本就没把一个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

“今rì有人到县衙击鼓鸣冤,状告你恶意杀人”,萧哲缓缓说道:“所以,请你到县衙将这件事情说明白。”

“杀人?”王庆斜睨了陈诚一眼,不屑地说道:“大人是不是弄错了?这小子的娘分明是自己走路摔死的,跟我有何干系?”

陈诚双眼赤红,险些便要冲上前与对方撕打,然而萧哲却先他一步跨了出去,冷冷道:“既然你不把本官放在眼里,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来人,给我拿下!”

王庆没有想到对方敢来硬的,不由得后退一步,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你可知道营州都督是我什么人?”

萧哲见自己手底下的差役们一脸惧sè,对面王庆手下的家丁们满脸有恃无恐的样子,知道今天如果不把他缉拿归案,以后在这柳城县可真就是寸步难行,不由得咬牙道:“荆楚,将此人给我拿下!”

这下不但王平和齐思改一脸惨白,连赵然都顾不得其他,来到他身后低声说道:“大人,不可!”

萧哲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王庆。

荆楚是个浑人,不明白那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和人情,此时见萧哲已经下令,便带着护卫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径直扑过去。那些家丁哪是他们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打得抱头鼠窜。

萧哲望着已经被荆楚缚住双手犹自大声叫屈的柳城首富,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袭击官差,罪加一等!”

现场忽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萧哲会直接撕破脸皮,尤其是在那些百姓眼里,官官相护是他们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个县令会像萧哲一样,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已死的农妇直接跟县里的大户翻脸。

这真的是柳城的官么?为什么他和其他官儿不一样?

所有百姓的心里都有了这样一个疑问。

陈诚不会去想那些,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县令没有食言,他做到了答应自己的事情,他不像父亲说的那些官儿。

他是一个好人。少年陈诚心中如是想到。

荆楚神情肃然地对萧哲说道:“大人,人犯已经拿下,该如何处置?”

萧哲蓦地抬头望了望其实很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道:“关押候审。”

轰轰烈烈的柳城大整治运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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