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嘱完安子悠,让她乖乖躲在马车内不要发出声音,萧哲才起身下车,纵上马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不想安禄山受到影响,毕竟他才是三军的主心骨。
来到阵前,只见安禄山不顾众护卫的劝阻,岿然不动地骑马立在那里。从萧哲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他的侧影显得冷峻而沉稳。这个时候的安禄山,显然和方才让他给安子悠疗伤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前者冷酷后者温情,二者糅合在一起,让人很难分辨到底哪一面才是这个枭雄的本sè。

凝眸向远方望去,敌骑来势甚快,此时看去已不过数里之遥。萧哲虽然对这种两军交战并无经验,可他毕竟是后世来的人,很多知识经验在后人眼中也许不算新奇,但那可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世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放在现在这个时代,是处处充满智慧和机锋的。

安禄山回首看见萧哲过来,略略有些着急地问道:“子悠可曾醒过来了?”

萧哲有些内疚地摇摇头,看着渐渐逼近的敌骑,试探着问道:“大军来犯,大人为何一点也不担心?看着情形,敌骑可能有数千人呢。”

安禄山一听他如此说,便又恢复了平常那种冷峻的神态,淡淡道:“不过两千余骑,有何惧哉?我手下六千jīng兵,都是跟随我久经沙场的忠心之士,难道还怕了这区区两千契丹人?”

果然是契丹人,那么当初自己在他们驻地的判断是正确的。萧哲细想了一番,又问道:“那这些契丹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攻来?这个时机把握得实在是巧了一些?”

安禄山道:“这个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对于现在对方紧逼的局势,你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萧哲斟酌着语句,缓缓道:“以五千步兵对两千骑兵,即便双方战力相当,在现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骑兵的胜算会大一些。从我所了解到的情况看,骑兵是不敢直接冲入大型的步兵方阵中,尤其是在人数较少的时候,这样他们很容易像陷入泥淖般无法动弹。他们应该会采取冲击我军两翼的策略,只要我军军心不稳阵型溃散,那么离完败也就不远了。”

安禄山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萧哲话里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但那是他几十年戎马生涯中一场场恶战换回来的,那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又是怎么懂得?

他言语之间很得体,不夸夸而谈,处处留有余地,这种城府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按下心中的疑惑,安禄山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只要我们用八百铁卫和也木手下的三百飞骑死守两翼,中间步兵排好阵势,对方便拿我们无可奈何么?”

“对。只要能拖过半个时辰,对方锐气尽失,人困马乏,我们便能以骑兵为尖刀,步兵为后盾,掩杀过去,此举不为杀敌,而为退敌。本来我方的军心很重要,但是大人带出来的无不是jīng兵强将,此刻又亲自坐镇军中,那么这最大的问题便不成问题了。”

安禄山呵呵一笑,显得很是畅快,对身旁的也木交待道:“刚才他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按照他说的去做,不可以有一丝差错。”

也木点头应是,望向萧哲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敬佩。

“走吧,有些问题我还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安禄山扭转马头,兴致盎然地对萧哲说道。

两人向中军行去,萧哲控制着自己的坐骑,比安禄山要后两个身子。来到古代已经时间不短了,他明白很多在现代人看来没什么的事情,古人却极为重视,比如这上下尊卑之分,稍有逾越便是大不敬,尽管很不习惯,却不得不去努力适应。

来到马车之旁,早有护卫上前牵过骏马,然后又在地上放下安禄山随军携带的藤椅,又给萧哲拿来一个类似于现代的行军马扎的小杌子。四周军士严阵以待,再外面便是整个步兵方阵的调动了,可以感受到强敌来袭的那种紧张感。

安禄山靠在藤椅上,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外面的两千契丹铁骑,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萧哲身上。他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碰到过让自己感兴趣的年轻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问道:“萧哲,你从哪里来?”

萧哲不知他已经起了爱才之意,还以为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便道:“实不相瞒,自从被小姐救醒之后,萧某便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统统都不记得了。”

“呵呵,是么?”安禄山笑道。

萧哲点点头,沉默不语。

“萧哲啊萧哲,难道你觉得这种幼稚的谎言可以骗过老夫?你既然失忆,那一身功夫又从何来?再比如今天,你方才所讲到的骑兵对战步兵之策略,又是什么时候理解的?可不要告诉我是你顿悟的。”

萧哲一怔,心知自己是无法瞒过这头老狐狸,可那又怎么办?向他说出实话?这显然是不可以的,换做是谁都不肯相信,只会更加怀疑自己的用意。思索片刻,只得又用上了对付安子悠的那一招:“大人,请您放心,萧某可以保证,我对您和小姐没有任何恶意。”

安禄山凝视着他的眼神,悠悠说道:“你很诚恳。不过,老夫平生最不相信的便是别人的承诺。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以后你真的没有机会继续留在安府了。”

“大人,萧某如今已经是孑然一身,在这世间没有一个亲人,本来便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既不是什么细作,也不是什么故意隐瞒身份的青年才俊,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清楚。”这段时间一直为了安子悠而奔波,萧哲似乎都快忘了自己在běi jīng城的那个家,今天被安禄山这一番逼问,心头隐隐有些恻然。

说话间契丹铁骑已经攻了上来,看情形果然如萧哲所言,径直朝安军两翼掠去,随即便可听到四下传来声震云霄的厮杀声,但是两人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外面进行的是一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战斗。

只不过还有一个人亦是如此,此人自然便是躲在马车里的安子悠。她一开始听到父亲的声音,本想跑出去相见,后来听到他逼问起萧哲的来历,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待听见萧哲说起家人都已离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隐隐觉得他此刻必定是很难过的,只盼自己也能替他分担一些才好。

“可是我想知道,你对子悠是什么看法?”安禄山问道。

“小姐于我,首先有救命的恩情:其次,那rì在清水河畔,也是因为我的疏忽,才有今天这么多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愿。”

听到这里,安子悠心中一甜,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又有了往rì的神采。

安禄山听完他这番话,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此人确实是个人才,若此番太过着急,使他有了怯意反而不好,便问道:“那子悠的伤势是否要紧?”

萧哲此时方露出一抹笑意,道:“不妨事,我已经帮小姐推拿过穴位,如今已无大碍,只要再好好调理一番,由我帮她顺气过穴,便可痊愈了。”

安禄山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子悠痊愈之时,我自会满足你一个愿望,算是对你的报答。”

外面喧嚣声不曾断绝,随着时间的流逝,契丹人的攻势也逐渐变弱,毕竟人数上处于劣势,想要硬生生冲散斗志昂扬的安军方阵,实在是无比艰难。萧哲看着面sè平静的安禄山,心中猛然醒悟过来,敢情方才这老狐狸一直是在试探自己,还好没露什么马脚。不过他刚才说要满足自己一个愿望?这倒是挺有诱惑力的,得好好想一想。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安禄山身后马车上露出的一个小脑袋冲自己扮鬼脸。

望着调皮的安子悠,萧哲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容,然而心底却如冬天的暖流经过,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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