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城北七十余里,渐至草原深处,一条小河蜿蜒穿过,岸边竖立着大大小小一百余座穹庐,四下皆有军士往返巡视。
中军大帐内,飘荡着浓郁的肉香,还有那香醇的美酒味道。安子悠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上,面前摆放着sè彩金黄的羊腿骨,看似悠闲自在,只是身后站立的两个武士点明了她现在的身份。坐在上位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神态温和。而在她对面的则是那rì突然出手的红衣女子李末儿。此外还有两个魁梧大汉分坐两边。

李怀秀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安禄山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这一次铤而走险用他的宝贝女儿做筹码,会不会激得他恼羞成怒?范阳节度使手握九万重兵,再加上平卢,河东两地的jīng兵强将,若一同袭来,又岂是契丹八部所能抵挡。

正因为有了这一层顾虑,所以在妹妹李末儿得手归来之后,他依然对安子悠礼敬有加,不曾丝毫怠慢过。反倒是堂下坐的两个大头领,乞叶坚持要杀安子悠,为死在安禄山手里的头领们报仇;掩速则打起了坏主意,要将漂亮可爱的安子悠变成自己的帐内人。两人为此整rì吵闹不休,反倒让他左右为难,毕竟这两人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在八部之中素有威信,轻易开罪不得。

李末儿见坐在上位的哥哥目露忧sè,心中便已了然。在她看来,旁边坐的乞叶和对面的掩速都不过是一介莽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见对面的安子悠不曾动手,不由得淡淡说道:“安大小姐,可是羊肉不合你的口味?”

安子悠目光如霜,右手紧握着酒樽,毫不客气地诘问:“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乞叶瞪着一双小眼睛,眼神yīn沉:“你这女子,竟然这么嚣张,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深山里喂狼?”安子悠虽然心下有些害怕,但是面上却不肯示弱,鼓起勇气和他对视,一副有种你就来的架势。

“啧啧,喂深山里的狼多可惜”,坐在安子悠身旁的掩速一边喝着酒,一边用sè迷迷的眼神打量着她窈窕的身体,咂舌道:“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该送给我这样的勇士。”

仿佛有毒蛇缠上自己的身体,那种冰冷滑腻的感觉让安子悠心里一阵恶心。避开旁边那人可恶的目光,安子悠转过头去,定定望着崇顺王李怀秀,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李怀秀看着堂下四个人,轻咳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末儿心里微微叹息,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太过平庸,又何需自己一个女孩儿抛头露面?但是此刻只得强打起jīng神道:“安小姐,我希望你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我大哥见你是个女孩儿,所以才以礼相待,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什么时候放你回去,我们自有打算,这一切,就看你父亲的态度了。”

安子悠这几天早已领教了红衣女子的厉害,心中虽有不满,也只是嘟囔道:“既然如此,希望你们到时不要后悔。”

李末儿冷笑数声,道:“这次我契丹两千铁骑南下,个个都是能以一挡十的勇士。范阳城内守军不过三万,而且大半都是步兵,安小姐聪慧过人,应该知道这场战我契丹已立于不败之地。”

安子悠默然不语。此刻,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兄长,护卫们。当然,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萧哲。两人分开不过三rì,但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他,那种平和而又真诚的眼神,能让自己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犹如暖流经过。

大帐内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李怀秀见安子悠不再说话,便和乞叶、掩速二人边喝边聊,直至微微有了一些醉意,众人才起身告辞,安子悠则在武士的看守下回到自己的帐中。

中军大帐内只剩下李氏兄妹。

李怀秀的眼神显得很清醒,方才的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沉声道:“末儿,我们这样做会不会玩火*?”

“大哥,安贼一再欺辱我们,摆明了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此时不反抗,难道要等着亡族么?”李末儿放下手中的酒樽,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显然很疲惫。

“木先生呢?”李怀秀没有回到妹妹的反问。

“他昨天就离开营地了,临行前一再嘱咐我,只要依计行事,这次定然能够重创安贼,我契丹才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否则永无宁rì。”

“木子羽此人,来历不明,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大哥,木子羽自然是个化名。但是我们又何必介意他的来历?他只不过献了一条计策,并没有插手我们的内部事务。以安子悠为饵,吊安禄山上钩,我们已经仔细考虑过,并没有什么纰漏。现在木先生已走,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李怀秀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是安禄山派来的细作?你要知道,外面这两千铁骑,可是我契丹八部最jīng锐的力量,如果中了他们的jiān计,那可真的就是离亡族之rì不远了。”

李末儿闻言走上前来,站在李怀秀身后,帮他揉捏肩膀,轻轻说道:“我们手中始终握着一张王牌,你觉得安禄山会用自己的女儿做赌注?我不相信。”

李怀秀缓缓闭上眼睛,声音里流露出深沉的疲倦:“但愿如此。”

回到帐中的安子悠眉头紧锁,方才李末儿说这次契丹两千铁骑南下,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李氏兄妹想利用自己来和父亲谈条件,可现在从她话里来看,似乎还有一些别的目的。难道他们想在青樟山设伏?两千铁骑来去如风,在运动战中范阳守军根本不是对手,想到这里,安子悠只觉背上冷汗阵阵。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只有自己安全回范阳,父亲才能放心地调兵对付契丹八部。

不知道萧哲现在怎么样了,想必一定很着急很担心吧?

安子悠神情变幻不定,一时欣慰一时忧愁,那双秋水长眸里,渐渐凝聚起化不开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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