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孙皓是一个什么人,他的东吴已经千疮百孔了,西晋已经把剑伸到他脖子底下了,他就是视而不见,非但如此,他偶尔还发奇想,也做着统一全国的美梦,想把人家西晋吞了。
孙皓宠信一个术士叫刁元言的,这个刁元言有一天信口雌黄说:“黄旗紫盖,出现东南。荆扬君主,必有天下。”这家伙说话四个字四个字的,说得孙皓心花怒放,真以为天下是自己的了,于是就御驾亲临,亲自带兵要去攻打西晋了。他从后宫选了数千人也带上,大有准备从此坐镇洛阳的意思,可是正值初chūn,天寒地冻,士兵吃既吃不饱,穿又穿不暖(孙皓哪管这些),那些士兵先恼了。他们私下里商量好说:“如果今天遇到敌人,我们马上倒戈反了。”这话被孙皓知道了,吓得他急忙又带着兵回来了。

拿带兵打仗跟儿戏似的。

同年秋(274年),本就重病的陆抗忧愤交加,终于受不了了,死了,陆家既然这么忠心有势力,陆抗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么他的孩子也应该不错,于是孙皓便把陆抗的儿子陆元景,陆机陆云派到前线去了。

陆抗的这几个儿子都很有名,但都是文人,不知将略,孙皓也不差用人用其短这一错误了。

这时候又有了一些好兆头,另一个术士尚广告诉孙皓说,第二年青盖当入洛阳。青盖是皇帝专用的,到了洛阳那不还是说孙皓要灭了西晋吗?孙皓当然大喜,他却不想会不会是他这里被人家灭了,一并归了洛阳,孙皓的自信心很强。

又有一个自汉末堵塞至今的临平湖忽然自己开了(疏通了),这又是一个吉兆,因为多少年老人就传:“湖塞天下乱,湖开天下平。”青盖入洛阳,是孙皓收了西晋,这天下太平自然也是他平了人家,孙皓因此更是喜不自胜。

有一个都尉叫陈顺的大概也很擅长天机,于是孙皓又叫这个人为他把把脉,可是陈顺却说:“我只能望气,这湖的开塞,我却不会看,看不出名堂。”这个人显然不是全才,于是孙皓就让他一边去了。哪知道这个陈顺出来就对好朋友说:“青盖入洛,恐怕是相反的预兆,以此而论,这临平湖的无故自开,怎么能算作吉兆呢?”

这当然是传说,但也反映了天下大势,很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东吴的结果了,因此造出这么多话来,也就是孙皓还糊涂着吧。

陆抗一死,东吴再也没有可以跟羊祜平起平坐的对手了,于是羊祜就在孙皓带领东吴大臣庆贺陶醉的时候,开始调兵遣将了。

这一次该成了吧。

要打仗就得先请示,于是羊祜就上表司马炎,从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说明战争的必须xìng和可行xìng,并陈述了具体的战略战术。

司马炎得了羊祜的报告,急忙召集群臣商讨。

跟所有的朝代一样,这里也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似乎没有这种对立就不成一个朝代,就显示不出战争前的热闹。

主战派以度支部尚书杜预(他又复出了多时,期间曾又被石鉴整下过台,但很短暂,才能在,又有关系,石鉴也没办法)和中书令张华为代表,他们极力赞成羊祜的意见。

主和派(或者该叫暂时不打派)以贾充荀勖为代表,他们不主张战争一方面是因为跟羊祜品xìng不合,有矛盾,不想他做成什么事,一方面是真的认为羊祜的计划不可行。

长江天险和西北的不稳定是他们的理论基础。

水战是东吴的强项啊,当年以曹cāo刘备都无法克服,我们能行吗?肯定是劳民伤财,破坏安定团结。一旦东吴打不下来,西北狼再跟他们前后夹击,南北呼应,什么事就全完了。

关于这一点,羊祜在报告中已经说过,战争凭恃的不只是地利天险,有很多因素可以决定,灭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势力均等,则地利作用很大,否则,对他们就没有用。而且长江之险并不比蜀道更难以攻破。

而西北胡人,吴国一平,他们自然威服。

胡人是这样的,他们在威势之下,立刻就做屈服,等你不行了,才又出来闹事,忽降忽反,全在于此。

可是贾充等人不认同。

他们认为地利在战争中起决定作用,既然地利起决定作用,当然东吴难以征服,胡人也就无从威服了。

司马炎左耳听这边说得有理,右耳又听那边说得也不错,心思摇摆不定。

西北树机能多年未平,还越打越强盛,这成了司马炎的一块大心病,他思之再三,终于回复羊祜道:“时机未到,再等一等吧。”

还得等,羊祜仰天长叹道:“天下不如意事十有仈jiǔ!”

羊祜病倒了,是心病还是外病,不知道,反正病情是rì益加重,这一年刚好他的姐姐,司马师的夫人羊太后去世了,羊祜于是带病勉力来了洛阳。

司马炎对他的这个忠臣兼亲戚还是很照顾的,准他坐车入朝,到了大殿还吩咐侍卫把他扶了进来,进来又不许磕头,叫他坐下来说话。

羊祜第一句话就是:“臣死在朝夕,因此特意赶来见你最后一面,期望能够得偿我平生所愿。”

这才是他带病来洛阳的真正原因。

司马炎很感动,马上答应下来,对他嘉奖一番,又对他嘘寒问暖,嘱咐他保重身体,好好养病。

羊祜留在了洛阳,他没有本事回去了。

这期间司马炎很关心他的病情,再召他来自己这里当然已不适宜,于是吩咐张华代表自己去看他。

张华是晋朝的又一个贤能之臣,跟羊祜又观点相同,因此羊祜见了他就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灭吴的事以后只有靠你了。”

说完又叹息道:“主上自受禅以来,一直没有大的功德显示于人,他现在正好该借了伐吴的事建立丰功伟业,为什么他竟然就能放弃呢?如果孙皓不幸早死,东吴换了一个好主子,到那时候,我们虽然有百万大军,恐怕也难越过长江了!”

张华回来当然把这些话说了,羊祜以前洋洋万言说了那么多话,都不如羊祜无意中说的这些话对司马炎更有力量,司马炎自己缺什么难道会不知道吗?功业啊,没有功业凭空做了这个皇帝他自己也心虚,因此他对张华说:“打!怎么不打?一定要打!你马上去告诉羊祜,我们马上出兵,就让他坐在车上指挥战斗!”

他这个人缺乏主心骨,最是多变。

这当然象一个笑话,羊祜哪里还有那种jīng力气力?因此他说:“打仗未必离了我不行,让杜预去吧。我已经把基础打好了,详细计划策略也全部准备停当,你只管坐镇指挥,随即应变就行了。”他知道司马炎的xìng格,最后又补上了一句:“东吴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东吴以后的事才是你最该考虑的。”

司马炎偏偏就栽在东吴征服之后。

羊祜说过这些话没几天就死了,司马炎亲自挂素临丧,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沾到胡须上,都结成了冰。

这里面大概也不能没有刘备摔孩子的成分,但肯定也有不少真实,凭心而论司马炎比刘备要有感情得多,所以他经常容易被感情左右。

这一年是咸宁四年(278年),羊祜五十四岁。

羊祜生前司马炎没有让他如愿,死后也要让他不得安宁,羊祜临终要求子女把他葬在老家,不得厚葬(他做了这么多年方面大员,到死家无余财),并不准将他的官印入柩,但是司马炎利用权力把这些都改了,他把羊祜的葬礼弄得很隆重,死后给羊祜又升了官,还把他葬在了洛阳城外十里的皇陵近处。

羊祜在意的应该是这些:消息传到荆州一带,百姓“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资治通鉴·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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