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龙吟,夏和平的剑从鞘中飞出!
他失控了。

难道他的内功不如年海棠?剑被她抽走?

若论内功,年海棠差他不止一畴。

但,年海棠借助的是这大迥旋飞转的力度。

那力道就不知要比夏和平的内功大出多少倍了──除非,欧冶子。

年海棠在九尺开外轻轻落地,她只轻轻一扬,九节带鞭,带着长穗的夏和平之剑都已然在她的握中。

四两拨了千斤、现在夏和平的手中只余下了一柄被伤了五道破口的白剑鞘。

高姜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哈哈一笑。

她笑什么?

当然因为年海棠的夺剑成功。

还有。

龙眼树林子里的伏兵大乱!

那漫天撤下的蚁子蝎,被白醇酒的酒气熏得发了狂的蚁子蝎,终于找到了发泻毒液的对象了。

原来夏和平早在龙眼树林里伏下五十名剑士。他不一定要用他们,他自信自己就可以对付得了这两个女娃,最多还有一条犬。

他们只是最后出来。抬人的。

岂知,五十名剑士中最少有一半人已经遭了蚁子毒蝎的攻击。

起初,没人在意,以为是偶然倒了霉,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

后来。越来越多人叫起来了。

那是来的蚁子蝎!毒蚁子蝎!

张皇失措的剑士,粉粉从龙眼树林子里逃了出来。

高姜姬心里明白:哈,歪打正着。

好乐!不是吗?

夏和平失利连连,但他没有慌张;

转瞬之间,他的手已经抄向镖袋。

年海掌又次得利,但她也没有高兴。

因为夏和平的动作已收在她的眼中;

但,她看到了高姜姬那一脸得意的神sè,她紧张了。

“高苑主,小心……”

她这一声还来得及提醒高姜姬吗?

十个窟窿。

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但,十个全都是无血。透明的窟窿。

左、右腋下,穿衣而过共四个洞;

左腿内侧扎穿两洞;

右腿内侧扎穿两下四个洞。

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十个窟窿。

仅仅十招。

武堂十杰哗的一声全都涌进小方厅。

妹华华从从容容地收起了“双头蛇”枪。

“褚堂主,承让了,无花劫险胜,后会有期。”拳掌一礼,回身就走。

霍!霍!霍!

一阵空气的颤动;一阵人影的飞霍。就在妹华华转身举步间,这儿的一切都变了。

大杰、二杰、三杰成品字形堵住了妹华华及海兰兰、海青青的去路;

四杰、五杰、六杰──十杰等七人从后面呈扇形地围住了她们。所有人都竖剑封在胸前。

堂主褚人静反而被堵到厅门的后面去了。

“你走不了,无花劫,没有人可以从我们武堂十杰的竖剑面前走过去的。堂主让你,我们不让!”大杰朗声道。

九杰jīng瘦jīng瘦的个子,只有他浑身只着一条单肩狼皮背心,随便地扎一条黄腰带,下面连下去的是短狼皮裙。小腿以下是狼皮靴;他周身肌肉虬结得象一块块刀枪不入的铸铁。

他一直都躲在十杰的后面,刚刚还立在堂主的身旁:这时才霍地一下钻到了后围六杰的前面,恶狠狠地说:

“除非你从我们的剑尖下,淌着血,爬出去!”

褚人静到这时才似乎沉痛的思索中醒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已经输了,我不能言出无信……”

“堂主。”九杰回头道,“你让她十二招剑,让她三下飞碟瓷杯,又让她连戳五枪十洞;”

他转头对着妹华华:“无花劫,你心里明白,堂主给你的面子比天还大,除了留下血躯,你没有任何办法还这一笔的人情债!”

当妹华华再次认真地看一眼九杰的时候,心中蓦然一动:

他怎么会这么象雄哥?

九杰的面容形象极丑,象一匹狼!

极象狼子妹雄!

在人群中找两匹相似于狼的人,就象从狼群中找两个相似于人的狼一样的困难,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可能。除非是兄弟!

九杰是妹雄的兄弟:我的兄弟?

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雄哥还有没告诉我的什么事吗?

眼下没有留给她多想的时间。

“我妹华华是一定要从这里出去的,如果你们一定要我踩着你们的尸身出去,我没有别的选择,”

妹华华说得很悠闲。

她办得到。

“她办得到,你们让开。责任我到主人面前一肩挑。”褚人静的声音很冷,下的是死命令。

大杰吼道:“我们忠于堂主,但更忠于主人,如果堂主叫我们让道。我们可以全部横剑淌血。”

其它九杰齐声呼道:“横剑淌血!”

褚人静蓦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哀伤。

这一下他才是输了。如果说那三次是让给妹华华倒有一半是真的。

第一次的十二招,妹华华是险险地躲过。褚人静尽了全力,没有伤到她,一个赤手空拳的女子,这时他的心底已经认定了:相士说的“归妹”卦,是我命中注定要归附于妹华华的了。天意,大于一切。

心一虚,胆必怯,第二次妹华华打来的三只酒杯是灌注了九成真力,但,他的剑上最多只留下二成的真力,杯碎,宝刀却被她的真力毁了。

第三次与其说是褚人静让,不如说是妹华华让了、她手中握着非胜不可的“双头蛇”枪,对付的是非让她戳十个窟窿不可的空拳赤手而且绝不还击的男子,其中有二枪,她是有选择的:

可以戳个透明的血洞;

也可以戳个衣布的空洞。

她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曾经在长剑下对她有过“手下留情”。妹华华看他的剑法和功力,绝不至于十二招而刃不见血,那一回他让过她:现在回报。

褚人静并没有觉得他真的输给妹华华多少。

就是输那也是命中注定的“归妹”。

但,现在输了,他输给了主人:

袁三声。

也许他本来就该输。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对自己的主人并不那么忠诚,最少不如这十杰。

十杰是主人调教以后交给他的。

褚人静有过明显的意识:他不服于夏和平,至于左一狂没说的,不管左一狂服不服气,现在的位置已经排到我的下面去了。夏和平不同,他的位置在褚人静的上面,那就有“不服”之说。

可褚人静对于袁三声却从来没有过明显的不服的意识,但,他在招慕武堂十杰的时候,却只想到:自己的身旁必须有一批死士。

死士,只能死于自己,为他褚人静死。

当然不能为夏和平死。

他也明显地意识到,他们不会为夏和平死。

但,他们能为袁三声死吗?

他从没想过。

现在才想到:

原来武堂十杰是袁三声的,不是他的。

原来,他不服于袁三声,早就在和袁三声较着劲儿啦。

原来,他调训十杰是为自己栽培实力。

原来,袁三声比他看得更深,更远。

袁三声曾两次召见过武堂十杰,他不在,他本不在乎,因为他觉着十杰是他的手和脚,别人召见一次二次,这手脚不会就生到别人的身上去。

会!

已经生到别人身上去了,因为这个别人不是普通的别人,是他的主人,袁三声。

在面临着真刀真枪面前的时候。

他输了。

本来嘛,他原就是奴才,他的身份和奴才没有两样。

你们拦得住妹华华?

那好吧,你们出剑吧。

褚人静没有多说一句话,向后面退去。

妹华华已经出枪了──那一柄神鬼莫测的长短可以自如收缩的双头蛇。

十杰已经出剑。

十柄可以横行武林的长剑。

可以说;每一个人的剑法都已经臻于完善,名副其实的可以算是一流高手。

他们所缺的,只仅是最后一课,他还没有来得及传授下去的一课:可以和温侯、欧龙的“空掌阵”相匹敌的“人剑阵”。

在和州大赌战之前,主人曾经专门把他叫去面训过一次──他从来没有见过主人的真面目。

不!那不是象别人所想象的那样:

主人总是蒙着面,在一种yīn森的朦胧的,神秘的环境下的想见。

主人从来面目清晰,从来是在极随便的场合下和别人说最严肃的事情的。

但主人每次见人面训,从来没有固定的面目,褚人静总共见过主人两次。

第一次就是长江大比武之后的封位,袁三声是个面目和善的,五骝长须的长者。头戴冲天冠,身着金黄长坎,一付王者气派的袁三声。

第二次就是出发赴和州前,他示意褚人静把“人剑阵”传授下去,以免温侯、欧龙万一摆出“空掌阵”,我方无以迎敌。

褚人静没有听主人的,险些受挫。

褚人静没有传下“人剑阵”是有理由的,因为不管“人剑阵”或者“空掌阵“那都是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使用的阵法:

摆阵方需九到十二人,方能成阵:

而被围困方不能超过三人。才能有致敌于死地。

和州大赌战那样的环境下?

怎么会出现这种比例的战局?

可是偏偏真的出现了这种战局:

当他褚人静到欧龙世家的台前,单挑妹华华出战的时候,他上当了。

当时有人叫道:华护卫在左侧梅花桩后,你有本领到那儿去挑她一战。

褚人静求战心切,飞身跳过林立的梅桩,向左侧绕去;

可是当他身落实地喊出:“妹华华在哪里?”时,一声呼喝,;竟然涌上以杨扬子都为首的九名徒手武士。

“空掌阵!”杨扬子都一声喝!

九人立起空掌,顿时,只觉掌风飒飒,掌气沉沉,压得他一下喘不过气,使不出力来,他的心中只惨呼出四个字,“上当,完了!”

可以含目而等死了。

“空掌阵”毙人与“人剑阵”毙人这一点是相同的,只用一招一式。

无遮、无挡、无法抗拒、无可逃脱。

除非围阵人中有一名是弱手出现了漏洞。

但欧龙欧天官这次下的是陷井,绝无漏洞。

褚人静已经封剑护面,但求死时有一付完整的面目,好让人认尸。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个威严,清越、熟悉的,使他敬畏的声音。

在外围响了起来。

“人剑阵!”

人剑阵?那儿来的人剑阵,他并没有教授下去?而且,对付九名欧龙武士,最少要摆出三九二十七名的剑士!才能形成三套分别围击的人剑阵。

可当他开目时,果然外围出现了三十名剑士,每十人包围着三名的欧龙武士。

褚人静是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人剑阵”只是个虚阵,全无杀伤的威力。

但九名的欧龙武士却被这突然出现的阵势镇住了。

“空掌阵”势立即瓦解。

褚人静更不敢久留,只抽身一掠,逃出了“空掌阵”!随即又听见身后传来那威严、清越、熟悉而使他敬畏的声音。

“撤!”

是千王袁三声的假人剑阵救了他的一条命。

褚人静的心里十分的难过而且欠意深深。

这时他又想起了和千王袁三声的第二次见面:

千王袁三声象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颏下无须,满面汗水地正在后花园浇花。褚人静没有太过惊讶,因为见过千王的夏和平、左一狂都和他说过:千王千身千面。唯一不变的,就是声音。

威严、清越、熟悉而又使人敬畏的声音。

那怕你只听过一次,他的声音。

你就会永生永世地无法忘却。

声音才是千王袁三声的标志。

至于他那变化的形象,就象他人每天换穿的衣服一样,无可捉摸。

当然也不是江湖人传闻的“易容术”那么简单的只有一张脸皮的事情。千王的千身千面不只仅改变一个面容,而且会变幻出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的身子。

和州大赌战下来,已经有多rì光景,但事务多多,但还来不及把个“人剑阵”教授下去。

否则,现在的小方厅里,就算三个都是妹华华,也难保全身而退。

突然,褚人静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只能对妹华华一个人说的一件事。

当他从小方厅后门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后果:

如果武堂十杰横尸小方厅,那么他就休想在“巫袁世家”再存身一刻了。

他身为武堂堂主,无法将妹华华摆平,已属罪在不赦了,如果武堂十杰再度横尸。主人是一定要追问:“人剑阵”的事。

主人很少有亲**代的事。

既然已经交代了,没有人敢不执行的。

和州大赌战时,主人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在今rì

上午的堂训中他没有被指责,那是天大的宽容,无伦如何,他也应该把这件事做起来。

那么,今天下午他应该在后山的大演武堂,他应该调三十名剑土,包括他的武堂十杰,在那儿开始演阵,练阵。

八卦璇宫的事自有夏和平,和他没有一丝关系,而他要去会妹华华,是他自己向夏和平要求的,他亲口说过他能“摆平”。

摆不平呢?

巫袁世家允许他这样连续地犯过吗?

只要略想远一点:褚人静就该心乱了。

然而,他一点儿也没有乱。

他只记得“归妹”这一卦。

他似乎算定了:不管是八卦旋宫还是巫袁大阵,都锁不住妹华华的,她一定会冲出去的,那么,他既然已经“归妹”,那么,只能“叛袁”,他必须跟着她冲出去,或者说必须保护着她,冲出去……

当然,也许他成功不了,那么便成仁,成仁也该“归妹”。

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一件只能对妹华华一个人说的事。他必须说出来。

想到这里,他立即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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