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革
一个考不上秀才,后来终于当成了秀才的秀才,对一个考上了秀才,终于当不成秀才的秀才说:去,告诉所有要考秀才的人说,提督就是要提拔总督的人。连这都不知道,他就别考秀才啦。

年海棠没有想到:艺帮船上的不是艺帮人。

船上不见艺帅谢绝,也不见白观音他们熟悉的身影,就连提网装她的四名穿着艺帮青子服sè的汉子,也是冒牌的。

太长、太短、太窄、太宽,他们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我又落到另一张虎口中了?

年海棠自认,在江湖上并没有敌人。

除了差捕,谁要张这张罗网?

她想破网一象这样的网。只要她袖中刀弹出,倾刻即破……

“哈哈哈哈,神偷丫大侠受惊啦。”

坐在舱中的一名中年男子,端着酒杯立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张不敢令人恭维的脸。

但笑声却充满了热情,令人感动的热情。

“快,扶丫大侠坐下,上药,犬齿是很毒的。哼!这些官衙鹰犬,自己就是鹰犬,却没有鹰的眼睛,犬的鼻子,却还再养鹰养犬。”

他骂得愤愤然,朝着早已消失的十四桥方向。

就在船头舱板上,一名汉子送上坐椅,另一名汉子送上一付药瓶。

年海棠挡了那瓶药,治犬伤,飞帮弟子自有几套办法。那四个犬牙洞不劳费心。

一杯酒又递了过来:“丫大侠,来,一杯镇惊酒。”那中年汉子已经

来到她的身旁。

“镇惊?镇什么惊?我没有受惊。”

“对对,小小千帮太岁,毛毛犬捕祝安康,实在不足以引得丫大侠受什么惊;失言、失言、应该是洗尘酒才对,来,张上桌,端上酒菜来。”

“贵主人不是知道我是谁吗?那一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啦?”

“知道,知道,在下正想有所借助……”

“借助?帮你当小偷,做飞贼?那也好,把要的货,你们能出得起的价,都开出来,明码实价,公平交易。”

一张矮桌在船头打好,酒果都已上来了。

“丫大侠果然快人快语,来来来,先请尽三杯,生意慢慢做,话慢慢说。”

“嗯”年海棠也实在饿了,她拿起一头烧鸡撕开就吃。这时她已将快船的里外扫上几眼:见舱内还有两个锡比加服饰打扮的少女,刚才大概就是她们陪着这汉子喝酒。此时正在交耳细语;

四名冒牌艺帮青子正分头忙着摇橹,撑舵,炒菜上酒,船上再无别人。

她又暗暗地惦量着中年汉子的份量,似乎是个不可轻视的角sè。

但她的那一颗悬着的心已经放宽了下来。

就这些?对付得了。

那汉子看着狼吞虎咽的年海棠,只喝酒,没有说话,直到见她把最后一块鸡胸脯肉撕下来,塞进嘴里,这才递过一块给她的她擦手的干毛巾,而后道:

“实不相瞒,我是温候武土长,铁树花。”

“如果我们是做买卖的话,要紧的只是钱和货。是不是?象这样的一锤子买卖,只要出够了价,我卖给谁都一样。”

“嗯?是一锤子买卖嘛?”

“实说吧,你是不是想要我标袋里的这一盒鹰骨草?开价吧。”

“鹰骨草?”

“你还能要什么?再说我身上也只有这玩意儿才卖得出一点钱,你总不会要我脑袋去向衙门邀功领赏吧。”

“我们温候人有谁干过那等出卖朋友的事?我是说除了鹰骨草我还要点别的什么呢?”

“嗯?──”

这她才记着了还有使用鹰骨草治琵琶骨断裂的脉道要诀。

糟!起丹田、走关元、过天枢──下面还有六个穴位,是什么?

沉到肚底再也记不起来了。

她恍恍惚惚地觉得已经告诉了谢绝。是不是说了,没有把握,那时正是麻醉药“半天倒”发作的时候──

眼前,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她相信自己的记忆,只要到了需要的时候,肚底心谷里藏的东西会自己跳出来的,她有办法,现在必须把它甩开。

“──我知道了,你要拿鹰骨草治断裂的琵琶骨,所以还要我告诉你脉道的要诀,这,包在货里,交钱交货,我会一并告诉你的,可以开价了吗?”

“不!你还没有说到点子上呢?这些都是半路的货,我要的是……”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过来。

“慢着,慢着。你凑这么近干嘛!趁我注意你的话,下面捅一刀,以后我倒下,你就把鹰骨草拿走,还要嘿嘿嘿嘿冷笑数声,是这样的吗?我见多啦,你少来这一套!”

“那儿的话,我知道光光鹰骨草只是普普通的伤骨药,值不得三钱五两;不是这些,丫大侠,人!我要的是人!”

说着他点了一指的杯中酒,在桌上写下三字“欧冶子”。

“他,在你手中的人!”

原来他不知道欧冶子失踪了?他以为欧冶子在我手上?

“怎么样?可以商量吗?当然,我要的是医好伤的人,”他的手指一拉,把桌上的三字抹掉。:“──至于价钱──”他的眼睛向船后的远处望去一眼“……我们上岸再商量!”

出其不意,铁树花突而出手,猛地扣住了年海棠的腕脉,略不稍停,回头呼了一声,“兰、青、走!”

年海棠觉得他有一股强力,贯进她的体内。

当他自已腾空而起的时候,居然把她象个充气布袋一样地,也轻飘飘地带起,向岸上荡去;

船还在顺着退cháo行进着;

那两个原来还在舱内的锡比加少女,却以莲花坐盘的架势,居然也跟着荡上岸来。

这儿既不临村,也不靠店,仅是一片已然收黄了的瓜地,沿着河旁,有道高起三尺余的石土坡墙,坡墙顶,丫丫蔓蔓地枝草连连。

搭着年海棠脉门的铁树花经三个起落轻攸攸地就落在石土坡墙的后面。

两名锡比加少女海兰兰,海青青也落在他们的身后。

“你这是干什么嘛?”

年海棠右手象拍掉左腕上的一只苍蝇或者一朵灰尘一样地,拍掉了搭在她腕脉上的铁树花的钳爪。

啊?!

铁树花不能不把这一口惊讶万分的气,倒吞回去。

他若没有运出九分以上的功力,绝难能够象拎一只空菜篮子一样把年海棠拎上岸来,他若没有再运出九分的功力,绝难能够貌若平常似地,把个江湖闻名的神偷稳稳地扣在自己的掌爪之下。

岂料,她就这么全不在意地一拨,就拨掉了!

她的这一下耗出几分功力?

一分,还是半分?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十二分!

她倾尽所有的功力,而且过了头。

因为这是第一回合的交手,她必须赢,极为漂亮地赢回来。那么以后就会很省力很省力。

她已经极为漂亮地赢了。

她从他稍纵即逝的神sè,看见了他心底的惊惶。

“丫大侠,实在对不起,后面和我抢生意的人追来啦,所以我才不得不请丫大侠上岸。”

远处似有追来船,如果有就让他们追空船去,那一路不以为患了,但这个女丫不好弄,铁树花觉得,只要神偷丫丫动念,她可以任何一个时候,在他面前消失,那么他将前功尽弃。

不如讲实话——假话只能在一定的时候掺进去,现在不是时候。

“开价吧,快点儿,我没有时间陪你。”

她想摆脱,越快越好。

因为她害怕被他看出来,那貌似轻松的一下,她已经脱力了。

脱力,就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恢复的。

如果现在真动起手来,她就束以待毙了。

“货是丫大侠的,还是丫大侠开价吧。”

现在铁树花不急了。

她愿意卖,那就是上钩了。

现在必须钓牢。

“好吧,那我就开价──”

她真上钩?

“一万两,不算狮子口吧?”——差不多价。

“吃你一头烧鸡,人情嘛,八折。”——好大方。

“先付二千两,要信丰银票。”

——有。

“余六千两,交货,交银。”

——做你的清秋大梦吧。

铁树花连连点头。

“好!一言为定。”回答更干脆。

他开始抄点银票。

抓出一大把,点的张数很多,——都是十两十两的碎票子——一大把。剩的大约一半,收回去。

他右手抓着银票,在左手心拍了拍,想递过去,但又收了回来。

“我可以付定金,可是丫大侠也总得给个信物吧。”

“信物?”

“对。我知道丫大侠已得鹰骨草。是不是──”

“把鹰骨草交到你手中,当信物?”

“怎么样?不算狮子开大口吧?”

“──那,好吧!”她现在需要钱。王马看丢了欧冶子,就针落大海,她要召集她的十七弟子,分头去找,二千两仅够开销的预付。

她慢腾腾地从标袋中抽出一个铁盒来。

两人走得只有一步之隔。

取货取钱的手,都绝对是快速的。

这样的生意永远都是诈在倾变。

铁树花似乎可以十分轻易就取回铁盒,但他没有打算把钱交出去。

他的九成功力,已经暗暗地堕在他交钱的左手上。

纸的银票一张张地硬挺了起来,象一张张的铁片。

如果神偷丫丫的功力确实如开头所表现的那样,那么,这两千两的银票,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走。

如果不是,那么今晚下面的交易就是另外一付样子了。

刚才年海棠说了太多的话了。

当然,她不能不说。

“看眼神而知心,听话音而知力。”

铁树花已经从她的话音中听出了她的功力空虚的迹象;但对这个真真假假的灵狡神偷,他吃不准,他没敢太相信自己。

他算准了她要钱,她一定会伸手来拿这两千两银票,他必须再试一次。

年海棠好不容易地回聚了两成的功力,对于如何交货取钱,她已经料到必有挫折,但当她铁盒快脱手的时候,突而发现从银票上打出一种功力来,直逼她取钱的右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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