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勇看着柱子,眼睛中的目光咄咄逼人,说道:“如果你不能狠下心来,也许饿死的就是你了。”说着,一口喝完酒,将空碗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看,这里有一碗饭,但只够一个人吃,现在却有咱们两个人,你说该怎么办?”
柱子回答不上来,他不想死,但也不想害的别人死。

胡勇说道:“如果咱们两个人把这碗饭分了,那么谁也吃不饱,最后咱们都要饿死,但如果把这碗饭分给一个人吃,那他就能活下去。柱子,你要是想吃这碗饭,就必须要狠下心来才行。”

柱子漠然的看着胡勇,这么高深的道理他听不懂,他只是觉得,仓库里有那么多的粮食,既然可以给谢粮商,为什么就不能给百姓们多分一些呢?说道:“胡大哥,刚才有一个老妇人饿死了,只要有一碗稀饭,就可以把她救活。”

胡勇突然开心的笑了,目光中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丝赞许,说道:“柱子,这差事你干不来,你还是回来跟着我吧!来,你坐下,陪我喝碗酒。”

柱子坐下来,给胡勇倒了一碗酒,胡勇大口的喝着,说道:“你看到外面的那些人了吗?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有些让我看见了都害怕,生怕他们饿的急了会起来造反,但他们不会,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们都愿意温顺的等待。”

“你知道蒙古人为什么称我们是绵羊吗?就是因为这温顺,好像绵羊一样,全身上下长满了柔软的毛,连一根扎手的刺都没有,而那些蒙古人,却长着尖牙和利爪,他们有狠毒的心肠,天生就以绵羊为食,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必须亮出自己的尖牙和利爪,否则,迟早会被比你狠的人吃掉。”

柱子紧张的咽下一口吐沫,说道:“胡大哥,我,我……”

胡勇似乎喝的多了,带着微微的醉意,说道:“柱子,你跟了我这么久,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派你的差事吗?那个跟你在一起的铁匠手下都有千把人了,为什么我才给了你一个管粮的差事。”

柱子说道:“他作战勇敢,杀的人比我多。”

胡勇‘嗤’的一声笑了,带着一股蔑视,说道:“你说的对,他打仗勇敢,杀的人多,弟兄们都佩服他,但这只是其一,我之所以让他带那么多兄弟,是因为他头脑简单,他什么事情都不会想,只会听别人的。”

“但你不同,你脑子里总是在不停的想着,从你送我那件羊皮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看着我杀人,抢粮食,又把粮食给了那个姓谢的粮商,你的眼睛总是在不停的转着,我看的出来,你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柱子有些害怕了,哆嗦着说道:“胡大哥,我,我其实什么也想不明白。”

胡勇摇摇头,又喝了一碗酒,说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别人让我去杀人,我提着刀就往上冲,肚子饿了,我见什么就吃什么。后来,我才慢慢的去想这些事情,为什么我是这样,而他们是那样,为什么有些人会死,而我能活下来,为什么有些人要冲在最前面变成一具尸体,而有些人却躲在后面升官发财,……”

“你现在也许想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胡勇抬起头看着屋顶,说道:“柱子,你觉得将军怎么样?”

柱子呐呐的说道:“他,挺好的。”

胡勇叹息一声,说道:“他是个好人,想带着大家活下去,但他的心地太善良了,根本就斗不过狠毒的蒙古人,或许他有神仙的帮助,最后能打败蒙古人,但不论输赢,会有成千上万的死去,咱们跟着他,只会被他害死,柱子,你想死吗?”

柱子胡乱的摇着头,胡勇到底想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让他一头雾水。

胡勇苦涩的笑着,说道:“我也不想死,但要想活下去,却不容易。外面已经饿死人了,接下来就是造反,一个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敢干,就像咱们当初鼓动铁佛山谷里的人一样,我现在盼望的,就是有一个人振臂一呼。”

柱子更加的糊涂了,说道:“那咱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胡勇说道:“是呀!百姓一旦作乱,凤翔城里一定会死许多的人,咱们就住在粮库的旁边,自然不能幸免,连你都这样想,那么神仙也一定会这样想。这几年我一直想离开她,但神仙太厉害了,我根本就逃不了,也许只有这样子,才能安全的脱身。”

原来他是想逃走,柱子似乎有些明白了。

胡勇继续说道:“我把粮食给了谢粮商,让他高价卖掉,你知道他给了我多少钱吗?你一定想不到,这些钱足够我花上几辈子。”突然看着柱子说道:“他也给了你不少吧!”

柱子刚才还在为这些钱担心,现在突然不害怕了,平静的点点头。

胡勇说道:“现在你也有钱了,但是该怎么能花掉呢?钱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用,所以咱们要逃走,逃到宋朝去,那里有山川大河的阻隔,蒙古人不可能打过去,到了那里,咱们买些土地,娶个漂亮的女人,从此后就安心的做个乡下的土财主好了。”

美好的未来摆在眼前,但柱子突然有些害怕了,胡勇为什么要给自己说这些呢?这可是他藏在心里的秘密,一种不好的感觉渐渐的在他心里升起。

胡勇看出他心中的不安,说道:“柱子,你不用害怕,咱们这些兄弟里,只有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那些钱我愿意和你分享。”

的确,柱子是个善良的人,这一点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么多的金银,胡勇一个人不可能全部拿走,因此必须要有一个人帮忙,段京不行,铁匠也不行,他们都像自己一样心狠,那么多的钱财摆在眼前,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只有柱子可以帮助自己。

柱子低下头,说道:“是,我知道胡大哥对我好。”如果是在从前,柱子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样说,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对胡勇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一种言不由衷的味道跃然而出。

胡勇摇晃着站起来,走路也有些不稳了,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走到床边,轰然躺下,仍旧喃喃的说道:“柱子,大哥一定带着你好好的活下去。”

柱子轻轻的走出去,带上房门。

胡勇从床上坐起来,懊恼的摇着头,也许这些话他不该给柱子说,他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摆脱神仙的法子,决不能被柱子破坏掉,绝对不行。

渭河渡桥边,成排的柳树在寒风中摇摆着柳枝,片片雪花落下,好像chūnrì里飞舞的柳絮,虽然已是冬rì,但在河边的滩涂地上,仍有成片的青草,羊群覆盖其上,有如白云漂浮在蓝天,士兵们吃饱了饭,用手抹着油乎乎的嘴,这几天每天都能吃上肉,几乎每个人好像都长胖了一圈。

黄庭下的军队已经列队在渡桥边,等待着渡过桥去,渭河对岸,一片空旷,黄庭下说道:“公子,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京兆府的守军只剩下五千人,守城尚且不足,根本就无力在渡口处埋伏咱们。”

玉郎点点头,说道:“好吧!咱们这就渡河。”

黄庭下领命走了,渭河渡桥可并行两辆马车,一万士兵不多时便全部渡过河去,在对岸列成三个方队,保持jǐng惕。刘二疤领着手下的一万士兵也跟着渡过河去,虽然经过简单的cāo练,但军纪仍然无法与黄庭下的军队相提并论,刘二疤不懂兵法,只是让手下的士兵紧随着各自的军官聚拢在自己身边,显得有些杂乱。

韩克穷说道:“将军,咱们也过去吧!”

胡勇走后,玉郎将三万士兵从新做了布置,刘二疤领兵一万为前军先锋,走在最前面,韩克穷领兵一万是中军,护卫着自己,曹多田领兵一万作为后军,负责殿后。三虎领着百十个士兵作为自己亲兵卫队,也负责在战场上传递自己的命令,虽然时间仓促,但经过这样的简单调整,已经略显大军出征的雏形。

渭水从西至东将关中平原分为两半,河上除了几处渡口之外,这座渡桥就是连接两岸最重要的通道,太平时节,产自蜀川的茶叶,丝绸也需经过这里才能运至北方地区,因此常有贩运物资的行商经过这里,这些人千里奔波,最盼望的就是一路平安,因此在经过渭河渡桥时,会将随身携带的铜钱等东西抛入河中,求河神保佑。

玉郎打马走上渡桥,身边的士兵前呼后拥,真有种大军远征的味道,但玉郎心中却突然有些莫名的恐惧,好像准备出嫁的新媳妇,就要离开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

邓瑛的话还在他耳边响起,也许她说的对,这些百姓之所以跟着自己,不过是因为粮食被自己抢走了,他们没有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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