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崇文率领一万五千名jīng锐渡过泾河,列成阵势缓缓的向宁州城进发。据探子来报,从径州撤下来的党项骑兵已经退守宁州,在加上从庆州增援来的,大约有一两万人,这里沟壑纵横,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埋伏有党项人的骑兵。
杜崇文心里明白,蒙哥是在用他做诱饵,引诱党项人的骑兵前来攻击,他的五万蒙古骑兵是西征的主力,也是他为托雷家族争取荣耀的资本,不能过多的消耗在党项人身上,因此直到杜崇文走了三天后,蒙哥才越过泾河,在北岸扎营,但仍旧与杜崇文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这样远的距离,足够让党项人的骑兵壮起胆子对杜崇文发起一次袭扰,蒙哥坚信,当善于攻城的步兵靠近宁州城的时候,党项人的骑兵一定会出现。

杜崇文无奈的一步步靠近宁州,他很想在路上拖延些时间,但蒙哥却一天几次的催促他加快步伐,沿途有小股的党项骑兵抵近了查看虚实,杜崇文也不驱赶,只是加强戒备,任由他们将自己的虚实探的一清二楚,最好能再清楚一些。

他只是希望,这些党项人的探子能够jīng明些,哪怕只是稍微的jīng明些也行,这样他们就能够看出自己只是来旅游的,并没有携带任何对宁州城有威胁的物品,甚至连云梯都没有,尽管这样有可能会被蒙哥责罚,但为了保存住实力,这些都不算什么,况且自己还有攻克径州的功劳护身,蒙哥的责罚应该不会太重,只要能够避开那些党项骑兵。

想起党项人的骑兵,杜崇文不由的心中生出一丝惊惧,他驻扎在这里也有很多年了,听过许多人描述党项骑兵的彪悍,曾经的铁鹞子,擒生军都是西夏王朝的jīng锐,尽管现在它们已经不存在了,但这彪悍的作风却已经浸入了党项人的骨头里。

别说是自己了,即使是骄傲的成吉思汗对于党项骑兵也十分忌惮,否则也不会在骗取了西夏皇室出城投降后,还出尔反尔的将皇室成员以及贵族全部杀死,使得党项人群龙无首,变成一盘散沙,再也无法凝结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一路犹豫,但终于还是抵达宁州城下,杜崇文无奈的叹息一声,下令全军安营扎寨,谨守营盘,防止党项人偷袭,并到附近搜集木料,铁钉等东西,制造云梯,撞城车等器械,这是他最后的拖延策略了,但这又能拖延几天呢?

站在军营外,杜崇文忧虑的看着远处的宁州城,城墙并不高,上面并没有什么强化防御的设施,几处已经坍塌的女墙也无人修理,也许只要一个强攻就能拿下,但是,党项人的骑兵真的就会看着自己攻击城墙而不管吗?

杜崇文高兴不起来,如果正在攻城的时候,党项骑兵突然出现,那该怎么办?可是如果不全力攻击,蒙哥一定会用军纪处罚自己,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自己希望的。

金锁走过来,低矮的宁州城城墙让他有些兴奋,说道:“爹,你看这城墙,还没有咱家的院墙高呢,等到明天造好了云梯,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城去。”

杜崇文唬着脸,说道:“胡闹,你以为这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吗!”

对于杜崇文的训斥,金锁并不在意,抬起手臂握紧拳头,显示着力量,说道:“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是总让我跟着先生学那些攻城布阵的书吗,现在有了机会,正该让我试一把才对。”

杜崇文摇摇头,他也曾经年轻过,知道像金锁这么大的孩子是怎么想的,他们身上有着沸腾的血液,和不知畏惧的勇气,也许他真的会第一个冲上宁州城。但是,这样的勇敢只会消耗掉杜家仅有的实力,他要的不是勇敢,而是沉稳,杜崇文抚摸着金锁的头,没有责备,目光中充满了慈爱,说道:“你还是太小,等你长大一些,就明白爹的处境了。”

太阳隐没在西边的群山之后,给布满天边的yīn云镶上了一条金边,一阵冷风吹过,带着秋天的萧瑟,杜崇文感到一阵凉意,种愈拿着一件袍子走过来,给杜崇文披上,说道:“将军,回帐中休息吧!看这天气,怕是夜里要下雨。”

杜崇文抬头看看天,乌云正从太阳落下的地方飘过来,隐约还能闻到空气中雨水将至的气息,是呀!秋天到了,西北地区已经进入雨季。心中猛地一惊,不禁喜上眉梢,秋雨连yīn,道路湿滑,怎么能够行军打仗,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好雨,好雨。”

种愈却没有明白他为何发笑,说道:“将军,秋雨连绵,道路湿滑,我军粮草只怕难以为继,倘若泾河涨水,冲坏了渡桥,咱们就要困在这里了。”

杜崇文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你这就去传令全军,将军中粮草运至避雨的地方,千万不要被雨水浸泡了,倘若大雨连绵不息,咱们就只能靠这些粮食维持了。”

金锁却有些不高兴,他一心想着在战场上表现自己的勇敢,现在却没了机会,气呼呼的说道:“这老天爷真是作怪,咱们刚到这里他就下雨,这仗还怎么打。”

种愈立刻就明白了,连忙答应着走了。

夜里果然下起雨来,雨点并不大,但却十分密集,杜崇文站在营帐边欣喜的看着渐渐被打湿的地皮,心中默默祈祷:“神仙呀!我诚心诚意的侍奉你,请你保佑这雨下的更大更久一些吧!”

秋雨连绵,天空中乌云密布,不时还有闷雷从头顶上滚过,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地上已经积起了许多的水泡,兵士往来行走,营帐外一片泥泞,但雨却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天空似乎也更加的yīn暗了。

种愈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将军,营寨中多处积水,兵士们苦不堪言,粮草军械也被雨水浸泡,请问将军,是否移营到高处躲避雨水。”

杜崇文说道:“宁州城外一片平坦,那里又可以避雨的地方。”

种愈指着来时的方向说道:“将军,那里有一处砦堡,地势较高,可以躲避雨水。”

杜崇文毫不犹豫的说道:“好,你即刻传令全军,移营高处,暂避雨水。”微笑着让亲兵拿来纸笔,给蒙哥写信,只说宁州城外一片泥泞,粮食军械浸泡在雨水中,损失颇多,军中兵士已有多人染上风寒,只得避往高处,并向蒙哥请求粮草支援。

写完了信,叫来一名心腹兵士,让他即刻骑马送往蒙哥营中,这才走出军帐,冒着大雨安排移营事宜,心中却颇为得意,想象着蒙哥看到信之后,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禁暗自得意,你虽然贵为蒙古王子,但我却有神仙护佑,你也没办法。

那处砦堡离宁州城约莫三四十里,又是冒着雨水和泥泞,直到天黑后才移营完毕,杜崇文举着火把走进砦堡,依稀看见砦门上写着坳马砦三个字。坳马砦内似乎最近刚经历过一次战斗,厮杀的痕迹清晰可见。

兵士们劳乏一天,立刻钻入营寨中呼呼大睡,就连巡夜的兵士都打着哈欠,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雨点落在地上的刷刷声。

金锁无聊的坐在屋檐下,虚拽着弓弦,杜崇文穿着蓑衣举着火把走过来,说道:“金锁,你跟我巡营去,不要让党项人钻了咱们的空子。”

金锁懒懒的说道:“外面这么黑,又下着雨,鬼都不会来。”

杜崇文板起脸,说道:“先生教你的兵书你都学到那里去了,不知道用兵之道就在于出其不意吗?越是你认为不可能的时间,不可能的地方,敌人就越会出现。”

金锁撇撇嘴,依稀想起先生好像说过这样的话,只好穿上蓑衣,随着杜崇文走出坳马砦,到营寨外面巡视。

营寨的大门前亮着火把,但却空无一人,值夜的几个兵士挤在不远处的一个营寨边,头顶着一块破木板打盹,金锁立刻火了,骂道:“这些懒骨头,竟然敢擅离职守。”怒冲冲的就要走过去,将他们叫醒。

杜崇文扯住他的衣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站在这里守着。”自己却悄悄的走过去,那块木板一边担在营帐上,一边用两个树枝撑着,扶着树枝的一个兵士大概睡的很香,手中的树枝歪斜到一边,木板摇摇yù落,杜崇文站在雨中,托起那块木板,为他们遮住落下的雨水。

金锁不以为然的看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军旅之中最重军纪,这几个兵士犯了错,拿出军纪处罚就是了,为什么要让自己站在雨中替他们值夜。

一个士兵悠然醒来,猛然看见站在面前的杜崇文,吓了一跳,惊恐的站起来,说道:“将军,我……”

杜崇文一脸慈祥的笑,说道:“不要紧,我知道你们这几天很辛苦,……。”其他的几个兵士被惊醒,也都惶恐不安的站起来,两军对阵时擅离职守,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杜崇文说道:“不要紧,你们休息一会吧!我替你们挡着雨,营寨门口有金锁替你们值夜呢!”

几个兵士那里还敢在睡,纷纷承认错误,恳求饶命。

杜崇文叹息着,委屈的说道:“不是我不让你们睡觉,实在是害怕党项人偷偷的摸进来,倘若门口没有人守着,咱们就都完蛋了。”

兵士们看他并没有执行军纪的意思,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不由得心生感激,打起jīng神跑到大门前,jǐng惕的看着外面。

杜崇文领着金锁继续往前走,他之所以这次把金锁带上,就是想让他历练一番,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已经无法应对这个险恶的世道,只有金锁快快的长大,杜家才能继续撑持下去。金锁还小,有些东西可以从兵书上学,但有些东西,却只能自己来教给他。

金锁想着刚才的事情,说道:“爹,你干嘛不用军法来处罚那几个兵士。“

杜崇文笑了,他很高兴金锁能这样问,这证明他已经开始思考问题了,说道:“打仗凭的不只是勇敢,那样只是一个莽夫,爹要你成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将军可不是只会执行军纪的令官,他要懂得恩威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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