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个人吃一头猪,每个人又能吃多少,柱子咽着口水,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分到肉吃,但又不愿意错过了这次吃到肉的机会,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向里面看,只见胡勇等十几人大口的嚼着,嘴上全都是油,柱子不由得去添自己的嘴唇,好像嘴唇上也满是肉油一样。
突然,一个黑脸的汉子拿起一串肉,说道:“咱们能在这里保全xìng命,都要感谢铁佛先生,从前,地里的庄稼成熟了,咱们总要将最饱满的谷粒给他送去,或者咱们猎到了野味,也要把最肥嫩的肉给他送去,虽然咱们时常吃不饱,要饿肚子,但这个规矩却不能乱,这块肉刚刚烤好,那位兄弟愿意给铁佛先生送去。”

铁佛住在山谷口,离这里差不多有五六里地,倘若这时候去给他送东西,等到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着别人砸吧嘴了,几百个人看着那块肉,却没有一个人肯应声。

黑汉子又说道:“没人愿意去,这可怎么办?铁佛先生平rì里对咱们那么好,倘若让他知道咱们有了好东西却不给他送一份去,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汉子站起来,大声说道:“球,我来的时候,铁佛就给了我一碗稀粥,他对我可没那么好!”

另有一人也站起来说道:“这些年,咱们总把最好的东西献给他,可他什么时候管过咱们的死活来着,冬天咱们冷的时候,他可曾让谁到他屋里躲一会,咱们献给他的那些东西,他都给了那个没手臂的残废,还有那个秃头和尚,再就是养着那个瞧不起人的丫头,什么时候把咱们放在心上来着。”

柱子听着他们说的这些话,心中突然也生出一股恨来,为了寻找铁佛的山谷,他经历了千辛万苦,母亲死了,儿子也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好不容易来到这里,铁佛却只给了他一块牌匾,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就是用来做棺材都不够。

黑汉子面露为难之sè,说道:“大伙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

段京突然站起来,说道:“他娘的,铁佛什么时候拿咱们当人看来着,尤其是那丫头,去年冬天我们十几个人去猎野物,碰到一只狗熊,狗蛋被那畜生一巴掌拍死了,就这,咱们还是把最好的熊掌给他送了去,你知道那丫头说了什么吗?她说脚上有什么肉呀,都是骨头,这也不算什么,我告诉她狗蛋死了,她却连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满不在乎的说,死了好呀!死了就解脱了,再也不用挨饿了。你们看,他们什么时候把咱们当人看了。”

这番话一说,人群顿时哄闹起来,仿佛每个人都在诉说自己对铁佛的不满,尤其是对铁梅,柱子想起自己向她讨要稀粥的时候,她脸上的冷漠,立刻就坚信了她是一个刻薄的人,不由得咬着牙跟着叫骂了几句。

黑汉子不再犹豫,点着头对段京说道:“好,既然兄弟这样说,咱们就不在管他了,来,来,来。”招手将段京还有那两个汉子叫到身边,将手中的肉交给他们,说道:“这块肉你们拿去分着吃了吧!”

段京等人大喜,这块肉大约有四五斤重,三个人分着吃,每个人还不吃的肚子涨。

黑汉子看着众人,大声说道:“兄弟们放心,大家跟着我们哥几个一块讨饭吃,只要有我们哥几个一口吃的,就决不让大家饿肚子。”

众人立刻欢呼起来,连柱子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说,所有的人都能吃到猪肉,尽管只能分到很小的一块,但柱子已经很满足。

几天以后,柱子又跟着胡勇外出了一趟,这一次似乎走的更远,抢劫的对象仍旧是几户贫穷的人家,据说是给牲口看病的兽医,除了得到一口袋粮食之外,竟然还意外的得到了一口猪,这让大家喜出望外。

尽管只参与了一次抢劫,但柱子觉得自己很适应这样的工作,比起从前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不仅简单,还不怎么累,最重要的是收获很好,不仅能吃饱肚子,还能时不时的吃到肉,这在从前是不敢想象的。

临走的时候,柱子将一户人家的被褥也抱走了,吃饭的问题已经解决,该想办法给自己安置一个窝了。被绑在一边的主人苦苦的哀求着,声音凄惨,说那是他们全部的粮食,如果拿走了,他们一家老小就会饿死,还有那些被褥,如果没有了被褥,他们无法熬过冬天。

柱子手脚麻利的卷着被褥,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哀求,在卷被褥的时候,柱子意外的发现了一张了羊皮,这可是好东西,铺在身子下面,即隔cháo又保暖,柱子高兴极了,用脚踢着苦苦哀求的主人,骂道:“狗东西,有这样的好东西干嘛不早说,害的我好找。”

不过这样的好东西柱子可不准备自己享用,他要把这张羊皮送给胡勇,要不是他给了自己一张烙饼,并且领着自己干这种活,自己只怕早就饿死在山谷里了。柱子没读过书,读书人说的什么受人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不是很明白,但他有自己的见解,旁人在危难的时候救了你的命,你有了好东西总是要报答的。

这一次来吃猪肉的人更加的多了,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望不到边,柱子估摸着,就算没有一千人,也有七八百了。柱子不由得担心起来,那头猪并不算大,不过百十斤的样子,开了膛破了肚还能剩下多少,看这样子,每个人连一两都分不到,胡勇也真是的,干嘛不偷偷的把这口猪分着吃了。

但这一次柱子等人并不参与分食猪肉,胡勇将猪头连同下水提前分给了他们几个,柱子分的了一挂猪肠,就算洗涮净了也有三四斤,这次可以吃个饱了,柱子将猪肠揣在怀里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在树下给自己搭了一个简易窝棚,但没有锅灶,这让柱子犯了难。

正在犯难的时候,李大牙来了,他也是跟自己一起抢劫的人,这一次分了半块猪头,李大牙一进来就神神秘秘的说道:“柱子,带你去个好地方!”

柱子一愣,问道:“什么好地方?”柱子并不喜欢李大牙,这个人一双贼眼睛时常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李大牙说道:“咱哥俩都没有锅灶,分的这些东西怎么吃,你听我的,拿着你那挂猪肠,咱们寻个地方煮着吃了,顺便在……,嘿嘿。”

柱子说道:“你到算的jīng细,干嘛不把你分的猪头煮着吃了。”

李大牙说道:“你别急吗?咱们今晚先把你分的猪肠吃了,然后把我分的猪头煮熟,咱们一人一半留在身边,什么时候馋了,什么时候就拿出来吃。”

柱子想想也有道理,他也不怕李大牙耍赖,就他那身子板,就算是两个李大牙,也被自己打趴下了,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人揣着东西走出窝棚,人群正在等着分食猪肉,黑汉子站在人群中,大声说道:“如今这世道乱,大伙儿聚在一处才能活命,既然大家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兄弟们也用不着藏着掖着,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一块吃,能活一天算一天,真到了有一天没吃的了,大伙儿一块饿死就是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道,我们听曹大哥的,好歹跟着你讨个活命。

黑汉子说道:“好,既然大伙愿意跟着我讨饭吃,我就给大伙说个套心窝子的话,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大伙饿着,要是实在寻不来吃的,我就是自己跳进锅里把我煮了,也要让大伙吃饱肚子。”

柱子听到这话,突然觉得无比的踏实,心里面亮堂堂的。

两人沿着农田的田埂往前走,明月高悬,月光皎洁,柱子抬头时,猛然看见陡峭的山坡上有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不由得吓了一跳,问道:“你看,那边的树下有一个人?”

李大牙看了一眼,大咧咧的说道:“别理他,那是铁佛,吃饱了饭没事干,就爱坐在那里发傻,也不怕踩空了掉下来摔死。”

铁佛离得并不算远,柱子觉得李大牙大咧咧的说话声一定可以传到他的耳朵里,但铁佛坐在树下仍旧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尊泥塑的偶像。

柱子突然对铁佛好奇起来,他来之前,一直以为铁佛是个强壮的男人,即使是凶残的蒙古人也不能让他屈服,因此他可以在蒙古人的屠刀下建立一片没有杀戮的净土,但他亲眼所见的铁佛却并不是这个样子,尽管他看起来足够强壮,但却不够勇敢,别人奚落他也假装没有听见,好像在刻意的躲避着。

铁佛下面不远处的缓坡上,有一片耕地,旁边搭建着一座窝棚,李大牙引着柱子走上去,径直推开门,窝棚里黑漆漆的,里面的人大概已经睡下了,李大牙骂骂咧咧的说道:“起来,起来,懒骨头,没闻见肉的味道吗?”

屋里没有灯,一个老汉轻轻的咳嗽着,一个老妇人说道:“来了!”麻木的一句话,既没有被惊扰的厌烦,也没有贵客上门的欢喜。

李大牙一低头钻进窝棚,像主人一样说道:“还不快去把灶头的火点着,今个你们烧高香了,让你们尝尝肉的荤腥。”

灶头的火点着,屋里有了一丝光亮,一个老汉和老妇人蹲在灶头生火,还有两个干瘦的年轻女人蜷缩在铺在地上的被褥上。李大牙拿过柱子揣着的猪肠,连同猪头一起扔在灶头上,命令似的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到溪边洗干净了。”

两个年轻女人立刻兴奋起来,拿了猪肠和猪头去溪边洗,虽然不远处就有人在分肉吃,但能去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老人,女人,孩子是不能去,去了也要被赶出来,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能尝一尝肉的荤腥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柱子有些担心,说道:“她们两个人去,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

李大牙坐在地上,说道:“没事,有铁佛在上面替咱们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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