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手上用力,想要将隐娘拉入自己的怀中,但隐娘却像个石头一样巍然不动,对于书生的亲昵行为,她虽然并不拒绝,却没有半点迎合的意思。书生略带醋意的说道:“你若对我有对他一半的心思,我就算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隐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岔开话题,说道:“既然蒙古人要西征了,咱们安排人在山谷里的人也应该有所动作了,或者在派些人进去,等到时机一到,就让他们煽动山谷里的人出来造反。”

书生正在情浓之时,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将脸贴过来,凑到隐娘的脸前,无比温柔的说道:“知道吗?你不生气的时候,最漂亮。”

隐娘漠然的听着,厌恶的将黄金面具戴在脸上,隔开他那张贴过来的脸。

书生立刻一脸的沮丧,说道:“你,你,你难道真的对我就没有半分的情意?”

隐娘冷冰冰的说道:“我们有言在先,你助我成就大事,我自然会嫁给你,现在大事未成,不该谈论这些,还是说说蒙古人西征的事情吧!”

书生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沮丧的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却仍然膝下无子,倘若不幸身死,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人,你一心只想着你的大事,可曾丝毫考虑过我。”

隐娘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的说道:“三年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早就变成了孤魂野鬼,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过你九泉之下的先人。”

沉默片刻,想起大事终究要靠这书生来筹划,语气也变得和缓下来,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应当成全你,你要是遇见漂亮的女人,不妨先收在房中,让她给你生育儿女,这样对你死去的先人也就有交代了。”

书生低着头,过去的往事又在眼前浮现,他叫黄庭下,原本是关中地区的一个富户,家中良田千顷,衣食无忧。但蒙古人来了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耕地变成了牧场,地主变成了流民,他的父亲母亲饿死在荒野,妻子也被蒙古人抢走,他养不活儿子,只能把他卖掉,为了谋生,他在蒙古人的宅院里干粗活。

读了几十年的书,这时候才发现根本毫无用处,那时候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有一天,隐娘突然来了,她是来抢劫的,蒙古人洗劫了金国贵族的财富,每个人都富得流油,隐娘要把他们的财富抢过来,积蓄力量,图谋大事。

黄庭下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看见隐娘的样子,隐娘穿着那件雪白的衣服,胸前绣着一朵鲜艳的奇怪花朵,衬托着她娇艳的面容。她手下的人在搬运财物,隐娘就那样静静的站着,面容平静,好像是月光下盛开着的一朵粉sè莲花,在那一瞬间,黄庭下觉得自己的心被隐娘抓住了,再也无法挣脱。

他如愿的留在了隐娘的身边,为她出谋划策,为她积攒力量,甚至帮助她在穷苦的百姓中树立神一样的地位。隐娘许诺会做他的妻子,但要他先帮着成就大事。三年了,为了这个目标,黄庭下觉得自己已经累的心力憔悴,但隐娘却从来都没有真心对待自己,甚至从来都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微笑。

黄庭下的脸有些涨红,激动的说道:“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倘若我娶了别的女人,那你又该怎么办?”

隐娘说道:“你不用顾虑这些,我曾经对天起誓,只要你能够助我成就大事,我就嫁给你,至于你身边有多少个女人,我并不在意。”

黄庭下沉默着低下头,隐娘的态度冷却了他心中的激情,但他仍旧不愿放弃,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失望和沮丧,说道:“蒙古人已经派出了信使,征召军马和士兵,大概秋季前就会出发。”

隐娘说道:“很快就到秋季了,需要抓紧时间才行,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只要发出号令就行,但是和杜家的婚事,你看该怎么办?”

黄庭下说道:“汉人谈婚论嫁,需要门当户对才行,杜家在这里位高权重,手握三万兵马,也算是一方诸侯,咱们就这样去提亲自然不行,况且杜崇文只有这一个女儿,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绝不会许配给寻常人家。我听人说,他有意将女儿嫁给蒙古人的王子。”说完低下头,不再说话。

若在平常,他接下来就会说出应对的方法,但现在他心情不好,索xìng住口不说。

隐娘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往下说,问道:“那该怎么办?”

黄庭下为难的说道:“哎,这个办法却不好想,你也知道,咱们只是一介草民。”

隐娘的目光中现出一丝愤怒,这是在要挟,这是以下犯上的作乱,尽管曾经发誓有一天会嫁给他,但在隐娘的心中,对他却没有半点的情意。他曾经饱受别人嘲讽和羞辱,甚至被欺凌,早就不会相信世上还有真的情意,之所以还要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他死心塌地的为自己谋划大事而已。

但愤怒归愤怒,如果没有了书生,许多事情隐娘也知道自己做不来,她没有读过书,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能够帮助玉郎成就大事,该忍的时候还的忍。

隐娘缓缓的转过脸去,取下戴在脸上的黄金面具,鲜花一样美丽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黄庭下抬起头,深情的看着隐娘,心中所有的愁苦和失落都在一瞬间消失,说道:“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一定想办法摘下来。”

逃难的人进入铁佛的山谷,铁梅给他们煮了一些稀粥,饥饿的人扑上来疯抢着。铁梅默默的看着,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时,她整整难过了一天,但现在,她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了。山谷里住的全都是吃不饱肚子的穷人,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施舍,但谁都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发善心。

柱子也顾不得烫,几口就把碗里的稀粥喝完,又将沉在碗底的米粒用手指抿着送到嘴里,仔细的舔干净碗里的汤汁,很久都没有吃到这样食物了,美味的食物吃到肚子里,饥饿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柱子眼巴巴的望着铁梅,哆嗦着将碗伸过去,目光中充满期盼,恓惶的说道:“行行好,在给点吃的吧!”

铁梅漠然的走开,山谷里可用于耕种的土地早就被开垦出来,但逃难的人却仍旧源源不断的涌入,现在连两边的坡地都种上了庄稼,但即使这样,粮食仍旧不够吃。如果不是因为铁佛有蒙古王子的金牌,就连他们也要忍受饥饿的折磨。

铁佛远远的躲在墙角,虽然看到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他仍然不愿面对。最近这两年来,有太多的人逃到这个山谷里,早已超出了土地可以容纳的极限,许多人甚至找不到一块可以搭建窝棚的地方,现有的窝棚里都挤满了人,为了能够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大姑娘、小媳妇不避嫌疑的和男人挤在一处。什么男女之防,什么礼义廉耻,都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柱子端着碗晃悠着走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铁佛,凭感觉,他认为能从这里得到什么,但他最希望的还是得到一口吃的。

铁佛的畏惧的想要向后躲避,但他已经躲在了墙角,无处可退了。

柱子将碗伸到铁佛的面前,可怜兮兮的说道:“老爷,给口吃的吧!”

铁梅走过来,不客气的说道:“走吧!走吧!不是已经给过你吃的东西了吗?”

柱子仍旧不甘心,他看见铁佛眼中的善良,更加可怜兮兮的说道:“老爷,您就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佛祖会保佑您的。”

铁佛低下头,他不能面对柱子的目光,那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会将他脆弱的心刺破,割烂,切碎。

柱子失望的转过身去,在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们听说,铁佛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人,他可以在蒙古人晃动的屠刀下,建立起一片没有杀戮的净土,保护那些落难的人。他们还听说,铁佛是一个善良的人,对于那些祈求施舍的弱者,他有用不完的同情心。因此,他们冒着被蒙古人杀死的危险,离开了村子,寻找铁佛的山谷。

柱子的背影刺痛了铁佛,他无数次的听逃难的人满怀希望的说起那个传说,却失落的转身离去,脸上是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铁佛突然说道:“你等等!”

柱子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人还没有转过身去,眼前已经浮现出铁佛手中端着丰盛的饭菜,微笑着说道:“吃吧!尽情的吃吧!”

铁佛的手中拿着一块牌匾,那牌匾有四尺长,一尺多宽,牌匾上的漆已经剥蚀,依稀还能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铁佛苦着脸说道:“拿着吧!倘若夜里下雨,也好有个遮蔽的东西。”

柱子再一次失望了,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铁佛,自己千辛万苦的来寻找他,母亲死了,孩子也死了,他却给了自己一块牌匾。

铁佛呆呆的看着柱子走出去,他很想帮助这些人,却只能给他一块牌匾,

铁梅说道:“铁佛哥哥,咱们的粮食也不多,能给他们一碗稀粥,已经可以了。”

铁佛叹息一声,呐呐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慢慢的走出去,站在土围子的外面,看着渐渐隐入黑暗中的山谷。

几年前,铁良用和铁佛等人为韩非远守孝期满,遵照他的遗愿,放火烧毁了屋舍,来到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间残破的院子,那是蒙古人入侵前,金国的一处驿站,山谷中长满了梨树,chūn天的时候,到处都是盛开的白sè梨花,微风吹拂,芳香一片,这个驿站就叫梨花驿站。

开垦土地,种植庄稼,没有蒙古人的sāo扰,这里就是一片净土。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逃难到这里,山谷中的梨树被砍伐掉,种植上庄稼,但饥饿却越来越严重了。

在那个传说中,这里没有争斗,没有饥饿,不论你是谁,只要来到这里,就可以生活在无忧无虑中,有一个叫做铁佛的男人,像雄狮一样守卫着这个山谷,带给它和平安宁,还有富庶繁华。

铁佛苦笑着,在大山的边缘,只要有流水汇集而出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山谷,当地人称这些有水流出的山谷为峪,这里本来的名字叫做太平峪。

但现在,铁佛隐隐的感觉到,太平峪正在失去原有的太平,饥饿、寒冷、恐慌、绝望正在将太平峪引向混乱,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生活在这里的人变得焦虑、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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