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县衙回到了家中,方菡娘也没闲着,直去了六叔家里。
她手上虽说有了不少银子,但既要采买各种花的原料,模具,又要起几间大瓦房,算起来也是富余不下多少。

方长庆前些日子,春耕完了就一直在跑宅基地的事,文书走下来,各种打点,也花了不少。但好在拿到了足有小半亩地的宅基地,还是离着方长庆家不远的地方,一大家子都高兴的很。这次菡娘来就是跟六叔一家商量起宅子的事的。

在谈正事之前,方菡娘拿出十两银子给了方长庆,这是县令夫人提前给的,上个月他们一起做的那几批梅花皂的分红订金,方六叔夫妇占了一成。

方六叔坚决不要,推辞道:“不过是个把力气,哪里能值这么多。再说,你近来又要起房子,花销的地方多着呢,银子你先收着。”

“对对,这钱我们不能要。”方六婶也是连连推辞。

“六叔六婶这话我就不依了,这笔分红咱们早就说好的啊,这是县令夫人提前给的订金,后面结算款项,还有一笔尾款呢。这钱是过了明面的,县令夫人那里都知道的。”方菡娘把银锭子直接塞到了小明河手里,小明河把银锭子当成了新奇的玩具,紧紧抓住,手脚并用的玩了起来,一边玩,一边笑得咯咯的。

“哎,你这孩子。”方六婶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也不是扭捏的人,当即拍板道,“好,那这银子六叔六婶就收下了,到时候你钱不趁手,再从六叔六婶这拿。”

方六叔方六婶眼里隐隐泪花闪动,他们知道,方菡娘这是挖空了心思想要帮衬他们。

这孩子……

“哎,好。”方菡娘笑的眉眼弯弯的,“房子的事还要再麻烦六叔帮我找人呢,我这两眼一抹黑的,也不知道哪里是头绪。”

方六叔见侄女如此信任他,当即拍了拍胸脯:“六叔认识的人多,保证给你找的都是干活下力不偷懒的实在人。”

方菡娘快乐的笑着:“是了六叔,既然是建房子,我倒是有几个想法……”

接下来整整大半个下午,她都在跟方六叔谈着几间大瓦房的事。方菡娘的想法很简单,她倒是不求什么豪宅,只求住的舒心,放心。

设计时,她也提出了几点自己的要求,比如说整个专门洗澡的屋子,再整个放手工皂的小仓库,还有围墙一定要厚厚高高的,大门一定要厚实,方艾娘那种的,再来三个也踹不烂的。

方六叔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也笑了:“放心,后头六叔给你整个结实的,十个艾娘也踹不烂的那种。”

几人都笑了,连一旁安静绣花的方茹娘也笑了。

方菡娘留下了二十两银子,用来盖房子。方六叔见侄女这般挥金如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方六婶也有些发愣:“倒是用不了那么多。”

方菡娘撒了个娇:“那六叔你就往好里整嘛,我不管,这银子我就搁这了,这些日子得跑手工皂新模具的事,房子这边我可能顾不上,六叔帮我盯着,剩下的就当是六叔的监工费了,就当是侄女孝敬您跟六婶的。怎么,您还不让我孝敬您了啊?”

方六叔跟方六婶都拿方菡娘没有办法,他们心里暗暗决定,这房子一定要给菡娘把好关,把这二十两银子足足的都给菡娘花到房子里去,不够的,他们自己再掏腰包添。

夫妻俩都想到了这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拉着方菡娘的手,转移了话题:“方家正院那边,这几日没再作妖吧?”

一说方家正院那边,方菡娘也不知道该说些啥了,摇了摇头:“倒是没再来找我们麻烦。”

方六婶啐了一口:“没人性的一家子,想想就糟心。”

方菡娘也觉得糟心的很,她只希望,后头这一家子能安分点。

然而她这个希望,落空的很快。

第二日,方菡娘又去了县城。这次她是专门去找陈礼芳,希望跟她家的瓷器铺子谈个生意。

陈礼芳得了消息,兴奋的很。近几日她被她娘拘在家里练女工,戳了一手指的阵眼,又崩溃又绝望。一听方菡娘来找她玩,当即就丢了绣棚,要往外蹿。

她娘闲闲的看了陈礼芳一眼,陈礼芳就像被定住身的妖怪,僵了会儿,崩溃的转身,举着两只手,含泪控诉道:“亲娘啊,你就让我出去玩会儿吧。你看我这手扎的,都快成筛子了。”

“多练就不会扎手了。”陈礼芳她娘气定神闲的又绣了一针,“熟能生巧,我也是从扎筛子那个阶段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慢慢来,坐下。”

陈礼芳嘤嘤嘤的假哭:“可你再拘着我,我怕我熬不到那天啦。”

陈礼芳她娘终于生气了,把绣针往绣架上一放,“净胡说些什么呢。咱们商户人家,虽不要求你像人家高门贵女那般行止娴静,但女孩儿家最起码的绣工你得会一点吧?啊,你看着你那手指头,你敢说你会一点儿?也怪我,你小时候体弱多病,就对你心软了些,把你养得跟个皮猴子似的。唉,这两年也该给你说亲了,你这样,能说给谁啊?有哪家愿意要你?”

一边骂着,陈夫人一面伤心的很。

陈礼芳被骂得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心里暗暗着急的很。

正巧她哥陈礼清进来了,陈礼芳眼睛一亮,如遇救星,连忙投去求救的眼神。

陈礼清视若罔闻,见母亲伤心,快步上前,给陈夫人递了杯茶,一边道:“娘,是不是妹妹又调皮惹您生气了?这个皮猴子,是该好好拘着养养性子。”

陈夫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儿子懂她的心,又孝顺又识大体,比女儿好多了。都说女儿才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到她这就完全反了过来,儿子反而更熨帖些。

陈礼芳见亲哥也这么说,目露绝望,喃喃道:“可菡娘还在外面等我呢……”

什么?菡娘?!

陈礼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缓了缓神,轻咳一声:“不过,娘,我方才想了想,觉得妹妹整日被拘在家里,也着实太可怜了些。不是有句话叫矫枉过正么,娘你现在天天拘着她绣花,也合该让她适当放松下,劳逸结合些。”

陈夫人沉吟了下,觉得儿子说的甚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不禁点了点头,朝着陈礼芳道:“既是你朋友,那你便请人家进府来坐坐,你也放松下。唔,你坐下,看你这作派,毛躁的很,也着实不像话了些。”

虽说离着出去玩的目标还差着些,但能跟菡娘见一面,陈礼芳也是喜出望外了,当即一迭声的喊着传话的丫头:“快快,去把菡娘请进来,客气点啊,不然被我知道了削你们的皮去。”

丫鬟被小姐这么威胁惯了,也不当一回事,笑吟吟的蹲了蹲做了个福礼,便转身去传话了。

陈礼芳坐立不安的时不时望着门外,隔十来息望一望,隔十来息再望一望。陈夫人见自家闺女这模样,不禁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把孩子给拘的太紧,莫不是拘出毛病来了吧?

陈夫人一转头正想跟儿子念叨念叨这事,结果就看着儿子陈礼清也在伸着脖子往外看着,虽不至于女儿那般十来息就看一看,却也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奇了怪了,来的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还有三头六臂?

陈夫人禁不住也好奇起来。

大概半刻后,最前头的丫鬟便禀告:“方小姐到了。”

陈礼芳再也按捺不住,离了弦的箭一般从位子上弹了起来冲了出去,陈夫人的骂还都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门外闺女喜极而泣的声音:“菡娘,嘤嘤嘤,你来看我了,人家差点要闷死了。”

陈夫人越发怀疑自己把闺女给拘出毛病来了。

陈礼清激动难已抑制的站了起来。

陈夫人这才想起来,以自家儿子这谨慎守礼的性子,应该回避才是啊?

这到底都是怎么了?

正在猜着,陈礼芳携着一名少女进了屋。

陈夫人有些发怔。

说是少女,似乎也不是很准确。那小姑娘看上去年龄并不大,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让她震惊的是,这孩子生得实在太好了,眉眼精致的那小模样,竟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小姑娘都要美貌几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年龄尚小,待得长开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怪不得自家女儿这般看重她,这个重颜色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菡娘见过夫人。”

方菡娘落落大方的朝着陈夫人行了个礼,陈夫人矜持的点了点头,收回了打量的眼神,沉稳的朝着方菡娘笑了笑:“菡娘是么?我家女儿顽劣不堪,给你添麻烦了。”

陈礼芳跺了跺脚:“娘,你怎么在我朋友面前这么说人家。”

天底下所有父母贬自己儿女的话都是不能附和的,方菡娘笑着摇了摇头:“夫人言重了。礼芳性子纯真可爱,我们相处起来愉快的很。”

陈礼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嘻嘻的摇着方菡娘的胳膊:“菡娘待我真好。”

陈礼清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方菡娘,方菡娘很快就感觉到了,眼神一转便对上了陈礼清的,她微微一笑,跟陈礼清也打了个招呼。

陈礼清心中澎湃的很,面上仍是一副温和有礼的笑意,跟方菡娘打了招呼。

方菡娘来寻陈礼芳,自然不会是空手来的,她将手上的礼品递给陈礼芳。陈礼芳着实对方菡娘送的东西好奇的很,原本不该当着客人的面就拆礼物的,然陈礼芳实在是按捺不住,接过来礼物,全然不顾母亲的瞪视,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木雕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六块梅花皂。

“天哪!”陈礼芳惊呼,声音都哆嗦了,“菡娘你从哪里买的啊!”话一出口她才想起方菡娘跟县令夫人颇有渊源,这梅花皂想来就是从县令夫人那得到的。

方菡娘腼腆一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整整六块梅花皂,这礼不可谓不重,陈夫人看向方菡娘的目光又温和了几分。

实在是这礼送到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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