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兴冲冲的领着弟弟妹妹去了伙计指点的瓷器铺,一进门,就感到了这瓷器铺子跟方才那个玻璃铺子截然不同的境况。
那玻璃铺子门可罗雀,这瓷器铺子虽不说客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了,但也颇有不少,皆有眼神灵活的伙计招待着。

方菡娘姐弟三人一进门,便也有个机灵的小子凑了过来,看着年龄也不大,开口便笑盈盈的,只是嗓音有些怪,像是捏着嗓子般,方菡娘还以为是店里见习的小伙计。

她跟那小伙计又讲了下自己的需求,那小伙计大概因为刚来对货不熟,扭头问了旁边站着的掌柜,掌柜的微微一笑,喊了另一个伙计去取,又和蔼的对着那小伙计道:“小东家,你出来许久了,东家该急了,您还是回去吧。”

那小伙计一急,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胡叔,你答应过我让我在店里玩的!”

方菡娘恍然,这竟然不是小伙计而是小东家,这竟然也不是小伙计而是女扮男装的小女娃。

掌柜的有些无奈,纵容的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

那小伙计高高兴兴的凑上来,说话也不捏着嗓子了,只笑盈盈的看着方菡娘:“你好漂亮啊。我叫陈礼芳,你叫什么名字?你买那个梅花状的瓷器做什么呀?这两个是你的弟弟妹妹吗?好可爱啊。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砸的方菡娘有些头晕,恰巧伙计拿着那圆润的梅花型小瓷罐过来了,小小巧巧的,握在手里分外可爱,感觉好极了,方菡娘一看就喜欢上了,顾不上回答陈礼芳的问题,直问那伙计价格。

陈礼芳抢先道:“这个你要喜欢就送你啦,你先回我的问题啦。”

方菡娘有些无奈,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陈小姐,我叫方菡娘,这两个是我弟弟妹妹,一个叫方芝娘,一个叫方明淮。这小瓷罐不用你送我,价钱合适的话,我需求的量可能有点大。”

陈礼芳很满意方菡娘的回答,越看方芝娘越觉得可爱,不自觉的就摸了一把方芝娘的小脸蛋。

方芝娘羞涩的笑笑,躲到了方菡娘背后。

陈礼芳突然就生出一种“好可爱好可爱好想抱回家”的心情……

一旁的伙计见小东家没再捣乱,连忙道:“这小瓷罐是临县的潼南窑烧制,质量特别好,这还有配套的小盖子,您放个香粉之类的东西,搁妆台上保证坏不了。这也不贵,一个才二十一文钱。您要是要的量多啊,给您算二十文钱一个,您看可好?”

二十文钱!跟那玻璃的一比,足足差了十五倍!

我爱瓷器啊!

方菡娘立即拍板,定下了五十个的量,伙计一听,嘿,足足一两银子,这笔买卖可不算少,几乎把他们这铺子里的梅花小瓷罐都给包圆了。

陈礼芳在一旁好奇问:“你买这么多小瓷罐干什么?”

方菡娘笑笑:“做皂角呀。”

陈礼芳睁大了眼睛:“你会做皂角?”

方菡娘没把话说满,毕竟古代一些设施都不完善,话说的太满容易打脸。

方菡娘在这瓷器铺子里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兴致颇高的又买了些瓷器器皿。毕竟做手工皂中需要用到氢氧化钠,也就是烧碱,这可是腐蚀性物品,必须要用耐腐蚀的材料才行。

方菡娘很高兴,她的制皂工具在这间铺子里差不多已经备齐全了。

伙计也很高兴,这笔生意足足有二两三分银子,按照规定,这笔生意是他接待的,可以拿不少分红呢!

只有陈礼芳不太高兴。

因为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似乎不怎么搭理她。

好恼啊。

县里那几户人家的小娘子,哪个遇到她陈氏礼芳,不是兴高采烈的跟她做朋友的啊?

不过……陈礼芳看了看眼前小姑娘的精致眉眼,又看看小姑娘身边那可爱的要冒泡的妹妹,生出的气,立马烟消云散了。

谁让她长得那么好看,妹妹又那么可爱。

陈礼芳托了托腮,决定原谅方菡娘的无礼。

因方菡娘买的东西实在有些多,再加上小东家陈礼芳的“厚爱”,瓷器铺子以便宜价格帮忙找了辆板车,可以把方菡娘跟货物一起送回去。既然这样,方菡娘索性跟瓷器铺子打了个商量,先把东西放这,她再去置办些年货,回头再一起送她回去。

陈礼芳大大方方的答应了,还主动提出陪方菡娘置办年货。

方菡娘觉得自己可能有吸引小孩子的特质……

不过她转念想想,小孩子之间的交往最为天真,没有那么多名利掺杂,她也不必发愁还不上人情什么的,也算是轻松,便没提出异议。

四个孩子逛了半天,当然,后面不远的还缀着陈礼芳家的下人,生怕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唐突了他们家小东家。

方菡娘满满当当抱了个满怀,陈礼芳想替她抱些,方菡娘拒绝了。

方菡娘是觉得这种累活,能自己做的就不要再麻烦别人了。

陈礼芳却觉得方菡娘是没把她当朋友,很是伤神。

陈家大少爷跟几个朋友正在聚贤楼吃瓜子喝茶听小曲,隔着窗户,一低头就看到他家妹子正嘟着嘴跟在一个小姑娘身边,不太开心的样子。

陈家大少爷陈礼清年方十三,性格温柔而有礼,见妹妹一脸沮丧,贴心的喊了小厮追下去问问情况,要不要上来听个小曲。

结果片刻小厮愁眉苦脸的上来了:“大少爷,小姐让您别多管闲事,她正在跟新交的朋友培养感情。说不希望你横插一竿子。”

此言一出,陈礼清的几个朋友都笑了,一个说礼清你这妹子性子真是娇蛮,另一个说倒是想见识一下能让陈家小姐折腰相陪的朋友。

陈礼清听得有些无奈。

恰在此时,陈礼芳跟方菡娘指着窗口说了些什么,方菡娘闻言抬头,见窗口有个俊俏的小少年正扒着窗户往下看,想来正是陈礼芳口中提到的“无趣大哥”。

方菡娘对着陈礼清露出个礼貌的笑,随即便低下头,继续在摊子上帮淮哥儿挑小泥人。

陈礼清却觉得胸口如遭重击。

只觉得那女孩一颦一笑都直击内心,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陈礼清今日始知,什么叫一见钟情。

然而回过神时,妹妹跟那女孩,已经走的没影了。

陈礼清失魂落魄的坐回原地,只觉得周围朋友的谈笑声,咿咿呀呀的小曲声,在往日觉得亲切又悦耳的声音,此刻聒噪的很。

陈礼清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家,好容易熬到晚上妹妹回来,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却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迫切,只是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问:“今日在街上看到你跟朋友同游,似乎不太开心?”

陈礼芳性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后面跟方菡娘逛的极为开心,又有方芝娘方明淮两个可爱小朋友任她心中冒爱心泡泡,早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她喝了一口汤,奇怪的看着大哥:“没有啊,很开心啊。”

陈礼清被噎了一下,想好的说辞例如“那是哪家的小姐,我替你教训她一顿出口气”统统被堵到了嘴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躺在床上,陈礼清反复想起方菡娘那一抬首,一微笑的模样,终于想起几处细节——看衣衫,那姑娘似乎并非富庶人家,很有可能只是农家小户。

“门当户对”四个字横亘在了陈礼清前面。

他自小受这种观念的教育,“门当户对”四个字已经深入了他心里。少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想起以往看的话本子里那些苦情故事,更是悲从心来,为自己还未发芽就已经夭折的爱情伤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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