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寨子村是由三个寨子组成的,每个寨子之间相隔两里多路。那条小公路把这三个寨子连接起来,像一条红sè的丝带上系着三颗璀璨的明珠。
中寨子也建在半山坡上。这里只有两座碉楼,寨子前面和后面各一座。珍所就在寨子前面的碉楼旁边,门前就是那条通往下沟的小公路。邱凤兰还没有走拢诊所就大声喊“玉娇妹子!”

玉娇妹子姓刘,是老寨子村唯一懂医术的人。她听见兰嫂的喊声就走出来“哦呀!兰嫂。你们三娘母穿得这么新展,是去走亲戚哪?”她是个不难看的女人,就是脚有点跛,走起路来像扭秧歌。

兰嫂笑哈哈的说“今天有记者要来寨子采访哪。你也穿新点嘛。”刘玉娇笑着说“我这样子穿得再新,也比不上你兰嫂呀!”东东笑眯眯的说“妈妈和刘姨在电视里都好看呢。”兰嫂和刘玉娇都笑起来。丽丽抿嘴笑了笑。几只黄雀落在诊所门前那棵梨树上,也跟着叽叽喳喳的欢笑。

兰嫂就对刘玉娇说“俞翠萍的娃娃哭闹得很,你过去跟她看看。她男人又不在家哪!”刘玉娇说“我正要过去呢。杜月娥快要生娃娃了,就在这两天,不晓得她的男人赶得回来不呢。”

兰嫂笑哈哈的说“哈哈!我们寨子里又要添人口啦。妹子。你去把她接到诊所来,我有空了就过来帮你。”刘玉娇答应一声,就回身去背起药箱出来。兰嫂领着一双儿女已经走到碉楼那边去了,她就一扭一摇的朝老寨子走去。

村小学就在寨子前面的山坡上,那里有块几亩地大的草坪,学校就建在草坪后面。崔浩东一看见学校就往那里跑“姐。我上学去啦。”“东东。”丽丽喊着就跑过去。她把东东搂进怀里,眼泪差点流出来“东东。你要好生学习哈!”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邱凤兰发现女儿这次回家有些怪,就去牵着丽丽的手说,“丽丽。走吧,别耽误了班车。”东东说“姐。你放心走吧!我以后还要去外国留学呢。”丽丽就跟着兰嫂朝沟下走去。她走几步又回头望一眼山坡上的学校,那两层楼的学校被青翠的树林遮掩住了,只有那面国旗在禄sè中飘扬。

兰嫂也回头看了一眼学校。“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学校在她心里结了个疙瘩,每到刮风下雨她就往学校跑,直到看见学校平安无事她才放心。

崔浩丽也叹了口气,她不明白自己为啥会这样忧心忡忡。那个云朵中的学校是她度过的美好童年啊!

小寨子是九十年代才修起来的,只有二十八户居民,都是用乱石头筑起的两层楼房。斑斓的墙壁,青灰sè的房顶,绘着鲜艳图案的窗户和屋檐,一幢挨着一幢,都挤在那片窄小的河谷中间。

那白龙河两边的山头,像两只巨大的手向河谷中间伸过来,把这里形成了一个窄小的河口。一架索桥就架在河口上面,从桥上往下看,河水在这里变得凶猛异常,像无数只老虎从高山峡谷上冲下来,看着让人毛骨悚然。邱凤兰早就计划要在这里修一座电站,它的发电量可以供周围几十个寨子用电呢。

兰嫂和她女儿走到小寨子,正好有一辆班车停在寨口。崔浩丽接过兰嫂手里的提包,一只脚刚踏上车门,她又转过身来,情真意切地抱住母亲,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泪水就在她眼里打转转。

兰嫂也有些激动。她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替她整理着头上的绣花盖帕说“放假就早些回来吧!”丽丽才抹着泪水上了车。兰嫂又说“你爸在县里开会,抽时间去看看他哈。”

崔浩丽深情的望着母亲,只点了点头,那班车就开动了。兰嫂望着渐渐远去的客车,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这女娃子,又不是生离死别嘛。”她喃喃的自语说。

寨子里响起了音乐声,兰嫂晓得又有游客来了。音乐声顿时扫除了她心中的困惑,就笑哈哈的跑进了寨子。这几年每天都有客人来寨子游山玩水,他们说这里的风景美丽得像人间天堂。这个小寨子就成了接待游客的农家乐园。

小寨子前面是一块平坦的坝子,一群游客正手拉手的在跳锅庄舞。游客里有一对年青老外,兰嫂觉得他们像夫妻。四个羌族姑娘唱着清亮优雅的歌在教游客们跳舞。每个姑娘脸上都洋溢着美丽的笑容,四个娇媚的身姿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好像四朵绽开的羊角花迎风飞舞。

几个羌族老汉站在坝子边上弄着乐器,那个吹笛子的老汉名叫老俞头。兰嫂觉得他吹笛子的样子像一只猴。他是个六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却是个很受大家尊敬的巫师,在白龙镇周围都很有名气。据说他是寨子里巫师的第三十二代传人了。

老俞头本想把这个职位传给他儿子俞刚,但他儿子不想学,说他是搞封建迷信。父子两人就经常吵架,寨子里的年轻人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芋头。像一块不香不臭的芋子头。

老俞头是乐队的头头,这个只有一只特殊的羌笛,一只唢呐,一把胡琴和一面羊皮鼓组成乐队,却弄出了优雅的,让人难以忘怀的天籁之音。乐队是近几年才搞起来的,兰嫂说应该有我们羌家人自己的乐队,好让那些游客感受到羌族人的艺术情cāo。

兰嫂听见那优美的音乐就想跳舞,她那娇美又健壮的身姿就跟着鼓点的节拍扭动起来。风突然刮起来,那风吹得很怪,从这片山吹到那片山。风把悠扬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带向天空,带向遥远的绿sè山峦深处。

老俞头突然惊叫起来“大家快看哪。天龙出现啦!”音乐声嘎然停止了。场上跳舞的人们也止步仰望天空,就看见一条斑斓的云彩,从老寨子那边延伸过来,形状果然像一条巨大的金龙。

“那是彩霞嘛。”吹唢呐的俞chūn祥老汉说。他平时总是跟老俞头顶撞,两人就少不了闹些别扭。老俞头盯着天上,肯定的说“不对。是天龙!”他的脸sè有些惊慌,他会看天象,也懂风水。老年点的人都叫他俞大师,说他看的风水很灵验,是天神下凡。

老俞头伸出一双青筋骨突的手板,飞快的掐算了一阵“不好!”他惊惶的说。那个敲皮鼓的老汉和拉马头琴的老汉都惊异的望着他问“俞大师。咋个不好?”

老俞头看了一眼三个伙伴,又抬头望着天空,那张榆树皮似的脸上满是恐慌“唉!但愿天神保佑吧!”他自言自语的说。俞chūn祥悄悄跟两个老汉说“大师又发神风啦。”

场上的游客开始往那辆中巴车上走了,只有那两个老外还站在坝子里,用摄像机拍着天上那团怪异的云彩。老俞头看见兰嫂和四个姑娘在打哈哈说话,就捏着那根笛子走过去,神sè慌张地把兰嫂拉到一边“我,我跟你汇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说。

邱凤兰见他那惊惶的样子,也严肃起来“俞叔。你别慌,慢慢讲嘛。”老俞头指了指天上,悄声说“妖龙下凡啦。”兰嫂听了就沉下脸,她也看见了天上那片云彩“不就是云彩嘛,莫得啥奇怪。”

“那是妖龙出现啦。我算出一卦,是大凶。会有一场大灾难啊!”老俞头说。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兰嫂严肃地说“俞叔。你这话可不能到处乱讲哇。说严重点吧,这叫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呢。”

老俞头听了很是气恼“我,我,还有依据。”他说着就从腰包里拿出个圆呼呼的东西。兰嫂晓得那是他用来看风水的罗盘。“这罗盘昨天就不灵了。”他气呼呼的说。

兰嫂盯着罗盘上那跳动不停的指南针,她看不懂,但晓得这个东西的作用“不灵了又会哪样?”老俞头看看左右无人,就低声说“这是地球磁场发生了变化,恐怕要天翻地覆呀!”

老俞头的话刚说完,一阵狂风哗的一声从他们身边刮过去,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兰嫂心里也紧张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上,天空一下子又变得yīn沉沉的了。一群黑老鸦惊叫着从他们头顶飞过,那叫声很难听,像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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