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最冷的不是凝露冰霜,凝露冰霜降临的只是苍茫大地,而不是居住于室内的人们;也不是白雪纷扬,白雪纷扬只会压弯老竹,不会损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

最冷的是那样yīn霾的天空,飘扬着比水雾还细小的冬毛子。风也不大,不认真根本感觉不到风的存在;风也不小,就像理发师手里的剃刀,一下一下地在你的脸上,手上,所有外漏的肌肤上刮着。刮出无数细微的伤口,在让那些盐一样的冬毛子撒上来。

难受。那是必然的。所以如果遇上这样的天,如非绝对必要,是没有人行走在外的。更不会有人在这么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走什么鸟亲戚。

大林村的百姓公是一个另类,这么冷的天,提着那条火铳进山去了;朱阁空明更是另类中的另类,他不呆在暖和的屋子里,偏生跑到了水港子边的石板桥墩子上,坐在那里练神功!对,大林村的人都把朱阁空明称作小土匪,也把他打坐称之为练神功。

如果有人靠近了,打坐当中的朱阁空明。就会感觉到,刺骨的风吹到了这儿,竟然没有了那种如刀削面的刺痛感。洋洋洒洒的冬毛子,到了这儿,也意外地凝结成了小水珠儿,或者化而不见。最明显的是,在他坐着的地方,有一个非常奇异的圆圈。圈内石面干无半点水渍,如同在六月天太阳之下;圈外又湿溜溜一片,像刚遭受到一场chūn雨。

人来自大林村外,也是让朱阁空明非常意外的人。他的姑妈朱月满,还有表妹杜月圆。朱月满因为怀了朱阁空明十个月,不亚于修真练气十年,更被朱阁空明完全洗练了一次形体。不说太长,在一运十二年之内,容颜相貌是不会变的;两运二十四年之内,寒暑已经不能侵害。

杜月圆年纪虽然小,但是朱月满孕育所出。其体格、体质也要强于别人倍数。在别人都打哆嗦的天气里,走在外面,也就是稍微红个脸而已。

“姑---妈!”虽然是自己的妈,朱阁空明也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见到自己的妈就欢喜得什么样,急不可待地投入母亲的怀抱。仅仅只是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上前。

“空明!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让你….妈生气了?”朱月满本来就心事重重,突然之间见到这么冷的天,自己的孩子居然没有呆在家里,居然一个人在外面受风挨冻,那里还能克制得住。心事登时就抛一边儿去了,腕上挂着一个口袋的手拉着女儿,另一手伸向朱阁空明的脸,眼泪吧嗒吧嗒就要下来了。

“生气?没有的事儿!”朱阁空明诧异了一下,接着摇摇头,然后在朱月满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眼,说道:“姑妈,月圆妹妹。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还要在外面玩一会儿!”

“还要在外面玩儿!可是这么冷的天?”朱月满非常吃惊,又非常怜爱地说道:“听姑妈的话,跟姑妈一起回家,等天气好了,再出来玩儿....”

“没事儿的!姑妈不要担心!”朱阁空明这个话,是看着朱月满的小腹说的。当中的意思朱月满可能还一时想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怎么能不担心呢?要是感冒了可是不好!”朱月满拉着儿子的手,一点儿也不想松开。看了看女儿,说道:“空明,你看妹妹来了。要是你在外面玩儿的话,妹妹在家里会不开心的。还是听姑妈的话,我们进屋去。你带着妹妹玩儿.....月圆啊,你要不要跟哥哥一起玩儿?”

“我要跟哥哥一起玩儿!”杜月圆听了妈妈的话,立刻上前,朝朱阁空明伸出了手。本就是同胞兄妹,血缘所在,天生亲近是必然的。做妹妹的哪有不愿意跟自己哥哥,在一起玩儿的道理。况且,在外婆家,也只有这个哥哥能跟自己玩儿。

朱阁空明牵住了杜月圆的手,这个时候,当然只有一起回家了。

“先进屋,见过外公外婆,之后你们再去玩儿吧!”朱月满望着儿子牵着女儿,一起并立于自己跟前,又是非常之欣慰。

“听姑妈的,我们先回家!”

他们走到屋场边的时候,穿着棉褂子的百姓公,刚好从山上回来。手上拎着两只大兔子。撞到了朱阁空明等。咧嘴呵呵地笑了笑:“我说你这娃子,今儿怎么不吵着要跟我上山呢?敢情是知道你姑妈要来呀!“

“咿呀….”百姓公的面貌吓人,笑容更吓人。你看这不,就把杜月圆给吓到了。赶紧就往哥哥后面藏。

“没事、没事儿,公公是好人…..”朱阁空明说着两句没事儿。杜月圆还真的就不再害怕了,把小小的身子从哥哥后面移了出来。

“公公,听爹爹说,您待我们空明好,月满这里多谢公公了!”百姓公的辈分大,甚至是朱月满老爹的公公。但是,在朱月满老爹这一辈以下,不论大小,都是叫他公公。

“丫头!你也别谢公公我!正经儿是公公要谢谢你呀!”这句话是百姓公的心里话。朱阁空明对于百姓公来说,不但是个可以教导的天才,更像是一个忘年交。这娃子,许多时候,都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

“娃子,今儿你姑妈来了,公公这儿俩兔子,你就拿回去!”百姓公将手里的兔子朝朱阁空明一递。

“公公,这怎么…..”朱月满想说,这绝对不可以。怎么可以要您老人家的东西呢?然而下一刻,就看见儿子是毫不客气地将老人家的兔子接在手上。

非但如此,竟然还没大没小地揶揄着老人家:“公公,看来今儿你老人家可是有点懒,没有入山多远吧!您瞧这样的两只兔子,每只才两斤不到,附近就有。要是公公进了山林深处,打的兔子最少也得四五斤的吧!”

“空明!你怎么可以对公公这么不礼貌呢?”朱月满微微皱了皱眉头。

“丫头,别那么见外啊!”百姓公一点儿也不在意,呵呵地笑着。对朱月满摆摆手:“我老头子以前也好,现在也好,在这儿基本都不认人,但是你…..他这家伙呢!我还就认了。你别看他嘴巴上对公公我一点也不尊敬,但是公公明白,他的尊敬在心里。”

“公公,空明还小,如若有什么让公公生气的地方,还请公公多多谅解才好......”

“他呀,就不是一个孩子,唉.....”百姓公看着朱月满叹了一口气:“丫头,你也不要担心,他心里面…..什么都明白着呢!”

“公公.....我.....”朱月满听到百姓公这么说,双眼即刻就要红了。

“这是你的福气呀!”百姓公不乏有恭喜的意思:“你那边的福气如何,公公不知道!但是你这边的福气是注定的了。”

福气吗!朱月满望着前面手拉手走在一起的兄妹俩,回想着百姓公的话。心里面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

下午的时候,朱阁空明来到了百姓公的住处。百姓公本来在磨碳粉,这玩意儿是来做炒制火药用的,磨的时候还好,炒的时候弄不好就会搞爆炸。既然来了免费的人工,百姓公也是不用白不用:“娃子,你来帮公公磨一磨,公公抽口烟。”

要说百姓公的爱好,除了打猎就是烧烟壶了。朱阁空明接过百姓公的活儿,一边一丝不苟地干着,一边像是不无怨气:“公公,我才六岁呢!您怎么可以压榨童工呢?就是土匪,也不会压榨童工吧!”

叫百姓公土匪!整个大林村,除了朱阁空明,恐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叫百姓公土匪的。当年害得他做了土匪的,早就被他干土匪那阵子收拾了。后来他成了兵英雄,有敢叫他土匪的,早就给zhèng fǔ收拾了。尔后大运动了,来了些红小子,敢叫他土匪,让他打死一个,打伤三个,连带着把一个红小子的家都烧掉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躲入青原山的原因。再后来还敢叫土匪的,也就几年前死掉的那个。这个他不好收拾,只有让天来收。因为这个是他堂哥,唯一的堂哥。

而现在,朱阁空明跟说他是土匪。不过这老土匪,不但没像以前一样,吹起胡子,瞪起眼睛,抄起火铳干上去。反而是呵呵地笑着:“你还是童工,你走出去瞧瞧,多少少年都没有你这样的壮实。多少人儿女成行了,心里头都没有你通透。”

大林村,或者这个世上,到现在为止,最了解他的也就是百姓公了。听了百姓公的话,朱阁空明笑了笑。随后忽然道:“我姑妈是来躲计划生育的!”

“计划生育呀!这个事儿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老汉不知道。不过,这些拆房子,赶猪拉牲口的混球,看着就让人火气。”百姓公吐了两口烟,闪烁着眼睛道。

“公公!计划生育,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既然已经怀胎了,如果不给生下来,岂不是让投胎chéng rén之梦成了泡影。”朱阁空明心里已经决定了。

“呵呵!你想帮你姑妈挡住这次灾祸是吧!”百姓公咳咳两声,对于朱阁空明的决定不反对:“天大之恩,不可不报。这个公公理解。但是公公希望你能记住,做事儿不能太过显眼。如果三分能力、七分心思能办成的事儿,绝对不要贪图简洁而用七分能力、三分心思去做。”

“公公也许说对了…..”朱阁空明笑得非常诡秘:“两jīng相搏,孕育生命之载体,此乃天理。计划生育,此乃国法,可谓道德纲常….”

“明天理而道德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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