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个事实我们不知道,从第三天开始,各班排的取暖问题,也需要自己解决了,没有煤炭供应,都得靠自己打柴烧柴解决,否则就得挨冻,这才是更为严酷的事情。
零下二十多度,睡在冰冷的窑洞式石头房子里,军被又那么轻、那么薄,如果不烧炉子取暖,我们这些从温暖的南方来的新兵,不冻成冰棒才怪呢!

不过,在那个时候,连队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力更生,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也是一种现实需要,国家太穷,只能如此,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怎么没有凳子?”我们班的一个新兵突然冒了一句。

班长继续耐心的解释说:“是啊!现在食堂都没有凳子,大家一直都是站着吃饭,我们这个部队从抗美援朝回来,就住进这里来了,到现在为止,都是站着吃饭。我当兵这几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班长还风趣的对我们开起了玩笑:“站着吃饭也很不错,消化得快一点,能多吃一点,还别有一番趣味!”

说笑是说笑,但永远代替不了事实。这种艰苦奋斗的环境,确实让我们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更加惊讶、更加难以接受了!

肚子饿了,给我们开饭,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也都是高兴而来,满以为马上就可以好好的吃一顿了,说不定还能吃上点好饭菜,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

因为按照我们湖南人的习惯,家里来了客人,一般都要好好招待,炒肉待客,甚至杀鸭子、煎鱼,都是正常现象。

许多单位也是一样,凡是来了新员工,第一顿饭肯定少不了炒肉接风,表示一下热情。

我所在的农机站,就是这样做的,我也亲身经历过好几次。

即使是我这样的另类子女,进农机站的第一顿饭,单位也去切了肉,让大家一起改善伙食,每人一小碗炒jīng肉(东北人叫瘦肉),里面除了姜蒜等调料之外,不会加上任何蔬菜滥竽充数,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气氛非常热闹。

我想:部队是个大家庭,历来都很关心人。新兵来了,肯定回好好接待,给点好吃的,打打牙祭,一进门就让大家感受到温暖。

哪曾想,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和个人美好想像。

实际上,炊事班的人把饭菜抬出来之后,就更使大家傻眼了。

里面哪有什么猪肉好菜?就连我们平时天天吃的主食——大米饭,也没有看到。

我们亲眼看到的装在行军锅里的“饭”,整个儿都是红红的,一粒一粒散开着,粘不成团,说透了,就是一锅煮熟了的高粱米籽,里面基本看不到几粒大米,高粱米至少占百分之九十以上,老兵们把这种饭叫做“二米饭”或“高粱米饭”。

说实在的,在我们老家,农民们虽然钱很少,经济上还比较困难,但粮食基本不缺,大米饭还是基本上有吃的。

平时,各家各户都是以大米为主粮,红薯为辅助。

我们那里的大米虽然很粗糙(实际上是籼米),淀粉量很高,不柔软,不太好吃,但也比高粱好吃多了。

我们老家也种高粱,但数量很少,产量却很高,穗头很大,一穗有好几斤。打下来的高粱,味道很涩,老百姓都是当作饲料,用来喂猪和喂鸡,喂牛都不爱吃。

可是,现在入伍之后的第一顿,就让我们吃高粱米籽,我们能吃吗?能咽得下去吗?

根本不能!

所以,大家当时就不愿意了,没有一个人拿着碗盛“二米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新兵,嘴里都在嘟囔着:“怎么让我们吃这个?在我们那里,高粱一直是用来喂猪的!”

再看看用石头砌起来的饭桌上,摆放着用小洗脸盆盛着的菜,大家心里更是凉了一大截。

切得薄厚不一的马铃薯片(东北人叫土豆片),连皮都没有刮,炖得烂糊糊的,一看就够了!

我们老家四季常青,青菜满地都是,哪能吃这种玩艺?

有几个家里条件比较好、有点娇生惯养、而且xìng格比较急躁的新兵,马上就不高兴了,脸及时拉了下来,先是骂了两句土话,然后转身就离开了食堂,回到宿舍里,生起闷气来了。

他们一带头,大多数新兵马上“呼啦”一下,就跟着走了出去。

我们这十几个当副班长的新兵,虽然开始碍着面子,都没有动。有的人原先还准备拿起饭碗,将就着吃一点,垫垫肚皮。看到这种情形,也都纷纷放下饭碗,跟着走了出去。

其实,我心里也很不痛快。

在家里,我根本没有吃过高粱米。现在当兵了,却要吃这种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我也没有再犹豫,马上跟着大家离开了食堂。

返回宿舍的路上,我们这些新兵,心里没有一个痛快的,几乎每个人都是满腹牢sāo,骂骂咧咧的。

不过,大家互相都是说土话,不敢说普通话(实际上是“湖南普通话”),更不敢用普通话骂人,主要是怕被老兵听到了,去报告连队干部,让我们遭受惩罚。

有的新兵虽然没有开口骂人,但话里话外,也是埋怨和讽刺,反正话都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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