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关是陈子昂0二年冬天在越城解放立交桥下的人行通道里认识的。
那天正值中午,陈子昂在立交桥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和一个客户谈完一笔生意出来,心里高兴,便想在附近逛一逛。在路过人行通道时,见一穿得很单薄的小伙子在地上摆了一个书摊,就饶有兴趣踱了过去。

小伙子长得非常瘦弱,为人却很机灵。瞅得陈子昂一副老板模样,忙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摊子上多是一些大部头工具书。陈子昂翻了几本书的封面,见扉页上赫然盖了大学图书馆的公章,知道这都是越城一些高校定期淘汰的书籍。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抬脚yù走。

恰此时,有几个戴城管袖章的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桥下一干地摊小贩顿时作鸟兽散。

小伙子见势不妙,卷起书摊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便和几个城管撕扯起来。可他势单力薄、人又瘦弱,哪里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城管!

眼见再纠缠下去小伙子必吃亏无疑,陈子昂看不下去了,一声怒吼:“你们就这样执法吗?”

几个城管一惊之下立刻住了手。瞅着陈子昂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也不知他是哪路神仙。为首的一个堆起笑脸道:“这里不准摆摊。”

“那你们劝他走不就得了!干嘛像土匪一样?”陈子昂厉喝。一见几人还不想罢休,便又掏出手机来,“要不要我给裴局长说说,你们是怎么执法的?”

几个城管见陈子昂随口便报出他们局长的名头,足是吓得不轻,赶紧放下小伙的包裹灰溜溜走了。

“谢谢你啊。”城管刚走,小伙子便冲陈子昂感激一笑,接着把散落的书收起来装进一个大布袋,背起就走。他显然想去开辟新的战场。

望着小伙子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和被书压得蹒跚的脚步,陈子昂不由感到一阵心酸。他快步撵上去帮小伙托了死沉的包裹,边走边问:“你干嘛不找一份工作,也省得这么冷的天出来卖书。”

“高中还差一年才毕业,哪里那么好找工作!”小伙子嘴唇冻得乌青,说话都不利索了。

此时陈子昂的嘉信置业刚开张不久,正缺人手。他便动了恻隐之心,“要不,你到我公司上班去吧。”

“真的啊?”小伙子惊喜交加,竟忘了手上攥着沉沉的书袋,结果手一松,书袋正好砸在陈子昂的脚背上,害得他瘸了好几天。

随后,陈子昂开车送小伙子回到住处。只见仅五六平的小房间里除了堆得满满的书和一张破旧的行军床外,几乎一无所有。他心里越发感到难过,当即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塞给小伙子,“把这书处理了,再去买几件过冬的衣服,明天去我公司吧。”走时还没忘留下名片。

第二天一早,陈子昂来公司时,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簇新、异常清秀的小子,一下子差点没认出来。好在小子身边那个装书的包他印象特别深刻,才不至于弄错了对象。领小伙子进行员工登记时,方知他叫秦关。

秦关登记完个人资料,拎了一个小袋子走进陈子昂办公室,对他腼腆一笑,说:“这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十几本线装书,没舍得卖。送给你吧。”

陈子昂笑着推辞,“你自己留着看吧。”

秦关道:“我都看过了。”

陈子昂力辞不成,便道:“那我就先替你保管,有空我还可以翻一翻。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拿回去。”

......

就这样,秦关跟了陈子昂。

这些年,秦关白天上班,晚上自学。不仅工作异常出sè,居然还拿到了大专文凭。这让陈子昂对他越发刮目相看,直到前年提升他做了副总。

秦关为此异常感念。从曾经的不名一文,到现在的有房有车有女朋友,他深知这一切全赖陈子昂所赐。虽然其中也小有自身的努力,但他清楚这份努力相较陈子昂的知遇之恩,简直不值一提。

秦关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质地至少到目前为止还非常淳朴,所以他对陈子昂常怀一颗感恩之心。且这份感恩之心在升为副总后,变得尤为浓烈,以至于一度差点导致和女友分手——他在夜里做梦经常呼唤陈子昂,女友以为他是一个双xìng恋者。

秦关后来晚上做梦再也不唤陈子昂了。或许,是因为女友凌厉的巴掌终于让他于大脑的梦幻区建起了反shè屏障;或许,是因为他在嘉信副总的位子上越来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无须再于梦中寻求陈子昂的护佑;或许,是因为他在副总任上短短两年,便让嘉信的业绩翻了两番,再也不必于梦中释放恐负陈子昂重托的焦虑......

或许,最真的原因乃是,他终于把嘉信当自己的家了。而他和陈子昂之间,一种没有血缘却浓似血缘的亲情,令他的心境变得宁静、变得悠然——大哥不会因小弟在家里偶尔淘气或犯错而对其横加指责,而小弟则更没有必要老在梦中将大哥的名讳挂在嘴上。

在嘉信,秦关以优异的作为向同仁证明,陈子昂升他为副总绝非仅出于念旧。而事实上,陈子昂就是念旧——六年前立交桥下和秦关不期而遇的那一幕,他至今记忆犹新。所以后来每当看着秦关整天为嘉信忙得脚不点地的时候,清闲得近乎无聊的他便有心替秦关老家父母做些什么。

不过,陈子昂的这一美好心愿至今未能实现。因为每当他问秦关老家情况的时候,秦关总是避而不谈。他甚至一度偷偷派人上秦关老家探望其父母,却被报那里方圆十数里早已荒无人烟。为此他感到非常遗憾。

秦关接电话后很快驱车来到凯瑞大厦。进了总裁室,大大咧咧往陈子昂跟前一坐,了无客套,“正要找你。”

“怎么会这么巧?”陈子昂笑道。

“心有灵犀呗。”

“找我何事?”

秦关道,“我刚同滨江房产的老总喝完茶。他们在近江的三个楼盘快结顶了,想请我们帮他们代理一下。”

“这事你看着办吧,还跟我说干什么?”

“你是老板,我不跟你说跟谁说?”

“你现在就是嘉信的老板,这些事就自己作主吧。”

“凡是大一点的事情,不跟你讲一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一副奴才嘴脸!”陈子昂故作不悦。

“我就喜欢当你的奴才!”秦冠脸上漾起顽劣的笑,“谁叫你当初让我跟你。”

“我现在就把你开了。”

“你舍得吗?”

“我挥泪斩——”陈子昂想马谡志大才疏,不能和秦关比,便不说了。

“斩什么?”秦关热切追问。他很想知道自己在陈子昂心中的份量。

“斩秦桧!”陈子昂猛一瞪眼,“这下你满意了吧?”

一番说笑后,陈子昂话归正传,问秦关传媒大学旁边的“枫庭华府”还有没有房子。

“三楼还有几套,我特意捂着没卖。”

“挑一套位置最好的,去把产权证办了。”

“写谁的名字?”

陈子昂略一思索,道:“就写季玉吧,资料我明天给你。”

“怎么,终于开始行动了?”秦关立刻喜形于sè。他早就洞悉陈子昂对季玉情有所属,并数次劝他对其展开攻势,可陈子昂总是首鼠两端,他正干着急呢。

陈子昂故意唬脸道:“我送干妹一套房子不行吗?”

“当然可以!”秦关嘻笑道,“我看还远远不够,你最好把所有家产送给她,包括你自己。”

“我就是想送,人家还不一定想要呢。”陈子昂远不如秦关那样对自己有信心。

“只要心诚,就没有送不出去的礼。”秦关说着便把自己俘获女友的诸多心得絮絮叨叨向陈子昂倾囊相授。

陈子昂闻罢大受启发,“这么说,得连续出招,不容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那当然!在她举手投降前,一招也不能缓。”秦关说得兴起,一时情绪激昂,“譬如说,晚上你就该请她吃饭。”

“可我刚跟她一起吃过午饭。”陈子昂忐忑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厚颜无耻?”

“追女人,首要的基本素质就是厚颜无耻。”秦关神sè庄严。

“这样岂不是太没尊严?”陈子昂仍然心存犹疑。

“千万别提尊严!尊严在女人、尤其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一文不值。”秦关不屑一挥手,“像我女朋友,她经常扇我嘴巴,我从来就不觉得是一件丢脸的事——当然啰,挨巴掌时最好在自己家里。”

陈子昂爆笑不止,心里却蠢蠢蠕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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