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罢陈子昂,孙悟满让李参谋陪薛仁建外去先逛一逛,自己则径直上楼一声不吭踱向王昌临的办公室。
王昌临在孙悟满身后诚惶诚恐地跟着,心里锣鼓喧天。他虽对偈语一事一无所知,却也清楚迷信之极的孙悟满如此大费周折地将“天字一号”卖谁不卖谁是和治脚痛有关。却未料眼前这个集团沙皇会以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将“天字一号”几乎是白送给陈子昂。刚才会议室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他如坠梦境。此刻清醒过来,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如此,干嘛不叫孟皓然上派出所把名字改为“孟浩然”!以自己在越城的关系,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也省得这天大的好处让陈子昂白捡了去!

进了办公室,孙悟满将门重重一阖,忽哈哈大笑。接着一把扯下脖上的白金项链,又退了手上的钻石戒指。王昌临以为他要因刚才的棒棒糖事件对自己动武,腿肚子顿时发软。

孙悟满见王昌临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通哈哈大笑。笑声肆无忌惮,狂放而诡异,酣畅得近乎凄厉。王昌临听了不由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孙悟满笑罢,突然面孔一板,一把将白金项链和钻戒塞到王昌临手里,“这些送给你啦!”

王昌临双手乱抖。他不知孙悟满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嗓门止不住颤了起来。“孙总,今天是我失礼。您怎么责罚我都行,千万别这样——”说完抬了抬捧着项链和钻戒的双手。

“看你这点出息!”孙悟满一屁股坐到王昌临的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陈子昂送他的金笔,一脸不屑地笑道,“就你这副德xìng,以后怎么做金鼎集团的副总!”

“您不要开玩笑了——我受不了。”王昌临几乎带着哭腔,“您要罚就赶紧吧,别折腾我了。”

“我什么时候坐在老板椅上和别人开过玩笑?!”孙悟满敛笑一本正经道,“从今天起,你就是金鼎集团的副总了。任命书我明天就让人下达各分公司。”

“我何德何能,让孙总如此抬爱。”王昌临根本不信。心想自己奋斗多年,也未见丝毫起sè;倒是今天犯了大错,反而坐上这位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逻辑!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孙悟满有些气恼,“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写一张任命书、盖上戳子你才肯信?”说着,就在办公桌上翻起纸来。

看孙悟满架势不像是开玩笑,王昌临总算是信了。可还是纳闷眼前这个一向把权看得比命还重的dú cái者怎么突然肯分一杯羹给自己喝喝,便小心问,“您今天怎么啦?”

“这次能把‘天字一号’顺利卖给陈子昂,你功劳不小!”孙悟满歇了手,对王昌临淡淡一笑,接着便面孔朝天感叹起来,“哎,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钱多未必就活得潇洒,钱少未必就活得不快乐。你看人家陈子昂和孟皓然,钱比我不知少多少,你看他们身上那潇洒劲!可我呢......”想到王昌临毕竟是手下,袒露过多心迹既有损自己的威严,也不便以后拿捏他,便不说了。

弄了半天,原来嫌活得太累,想让我替你分担一下,自己好活得潇洒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王昌临心里一时嘀咕连天。他现在总算是整明白了,原来是陈子昂和孟皓然的洒脱仪表触动了孙悟满内心最敏感的自卑神经——他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哎,就你这模样,就你这八大叉的光脚丫子,想学别人的潇洒派头,难啦!王昌临想孙悟满毕竟升了自己做集团的副总,心里又不禁为他感到难过起来。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对孙悟满说,“这——?”

“送给你啦!”孙悟满慷慨地冲王昌临挥挥手。一见腕上还有一块表,马上摘下来递过去,“还有这个!”

刚出梦境,又坠梦境!王昌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三样玩意加起来虽双手可掬,可换chéng rén民币那可是近千万!得装整整十来个箱子。这孙悟满该不会是脑袋被脚痛整糊了吧?刚莫名其妙送了陈子昂一幢别墅,转眼又不可思议地将贴身的吉祥三宝送给自己。原来的葛朗台一下子俨然成了散财童子。遂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要,您还是自己戴着吧。”

“你看见陈子昂身上有这些东西吗?”孙悟满恼得不行。

敢情还真是见贤思齐啊!娘的,这榜样的力量当真是无穷无尽!王昌临心里不由慨然感喟。可他还是不敢要,心想孙悟满指不定是变着法子考验自己呢。于是嗫嚅道,“这也太贵重了。”

“你这人就是他妈的婆婆妈妈、胆小如鼠!不然我早升你做副总了。”孙悟满终于耐不住xìng子骂了起来。心想老子送你上千万的东西,居然还找不到一丝快感,真他妈憋气!“你以后应该多向人家陈子昂学习才对!你看看人家——我送他一幢别墅,他二话没说就收了。”

这还不是被你长期打压、无情摧残的结果!想我十几岁的时候不也一样敢爬到两米高的树上掏鸟蛋!难为我现在是你的手下,若换了我是陈子昂,别说一幢别墅,你就是把所有家产带老婆送给我,我都敢要——嗯,你老婆就算了,是个水货!

王昌临心里像一锅冒泡的沸水,一时热气蒸腾......

孙悟满和王昌临各自在心里将对方臭骂一通之后,感到舒服多了;再相互打量时,发现对方一下子顺眼了许多。

尤其是王昌临,这么多年来幽结于心底的怨气终于被提升为集团副总和手上捧着的千万巨礼所带来的双重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一下子觉得眼前这个一度令他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俯首帖耳的dú cái者突然变得可爱起来。

这权力和财富真他妈就像两根魔杖,一旦拥有,看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王昌临无限感慨地收好孙悟满慷慨赠与的“吉祥三宝”,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他抻腰腆肚、面笑目炯地站在孙悟满面前,颇有几分老板派头。

小人得志!眼见以往的草鸡转眼变成了火鸡,孙悟满一时颇感不适,心里不无有醋意骂了一句,面上却赞不绝口:“这才像个集团副总的样子。”说着示意王昌临坐到桌前来,极其严肃道:“我要把总部迁到越城来。”

其实孙悟满早就想把总部迁到越城来了。只不过此前一来嫌动静太大,二来还有一些乡土情结作祟,因此一直心存犹豫。现在契机既然来了,他自然不肯再错过——护佑神石之人尘埃落定,这干系到他脚痛能否彻底治愈的大事,他岂能将其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当然,他“迁都”心情如此迫切,还有一条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他实在是想学陈子昂和孟皓然那般潇洒地活活,哪怕是邯郸学步,哪怕是东施效颦。

却也怪不得孙悟满起这般心思。自打脚痛之事犯了以后,他经常一人窝在办公室,虽说荒废了一些公务,却也整明白一些事情:想自己二十几岁把脚从泥田拔出来搞起了建筑,没rì没夜、伤神裂肺,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大包大揽将一个几个人的草台班子整成今天这副模样,转眼黄土就埋到胸口了。如今虽说有了五百多亿身家,但看看过去的二十多年,竟是无一rì不劳神、无一rì不cāo心,当真是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rì子。想想都冤!好不容易请方士医好了多年怕雨的毛病,却又神差鬼使患上了脚痛。而且还痛得这么邪乎,竟连一根头发都不能沾。更恼火的是,一些个动不动就自诩为“华佗再世”的所谓神医,居然都对自己这小小的脚痛束手无策。真他妈让人贻笑大方,什么狗屁神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候方士开出了治脚痛的良方,才不至于让自己“清福未享脚先折,长使英雄泪满襟。”

真是祸兮福所倚焉!意外而至的脚痛虽未能令孙悟满大彻大悟,却也算让他有了点小彻小悟:人这一辈子,不能总被钱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像自己如今这么有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应该牵着钱的鼻子走才对!别的不说,最起码也因该对得起自己这名字。“悟满、悟满”,连这点都想不清楚,还“悟满”个屁啊!

就这样,偏于一隅半辈子的孙悟满,终于想老鳖出洞了!

想不到无数次的荒诞不经,居然也能铸就一次辉煌!

王昌临自是不知道孙悟满“迁都”越城的真正用意,还当他是为金鼎集团以后的长远发展着想呢。心里虽对孙悟满弄弄来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决定极为怨尤,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此番心血来cháo实不失为英明之举。便问:“那现在的总部怎么办?”语气已尽显副总气象。

“那边交给严总打理,我只调一些身边的人过来。”

“严——总?!”王昌临惊得张口结舌。

“哦,忘了告诉你,我昨晚已升严副总做集团总经理了。”孙悟满轻描淡写道。

闹了半天,敢情头上还是两座大山!王昌临脸sè微微失望,“那我......”

“以后你主管行政,负责整个集团的rì常管理。”孙悟满走过去拍拍王昌临的肩膀。见他脸上仍探寻着什么,又说,“严总主要负责集团业务。”

如此说来是二龙戏珠了!王昌临于心甚喜,好奇问:“那你呢?”

“陪范市长上厕所!”孙悟满又有些不高兴起来。心想你现在好歹也是一个集团副总了,一个集团的舵手该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王昌临自知问得多余,忙开始描摹金鼎“迁都”越城后前程如何光明,蓝图如何壮丽......言辞可谓慷慨激昂。

如此说来,我以前不肯挪窝倒是显得昏聩不堪了!孙悟满急着回宾馆和刘参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哪有心情听王昌临的陈词滥调,毫不客气打断他:“明天你就想办法让陈子昂搬进‘天字一号’。”

“还没装修呢。”王昌临仍沉浸在自己的华丽畅想中,还以为孙悟满说笑,压根儿没当回事。

“房子一定要装修才能住吗?”孙悟满冷冷道。

“还毛胚房呢!你要他打地铺啊?”眼看孙悟满像是玩真的,王昌临急得脸红脖子粗——此任务几无完成可能!

“打地铺怎么哪?我们以前创业时不光打地铺,头上还连盖子都没有呢!”孙悟满一脸的不以为然。

“怎么没盖子,天不就是盖子吗?”王昌临不满嘟哝。

“你真是会出息,刚当上集团副总,就学会顶撞了。”孙悟满喷了一口鼻息,揶揄道,“既然你想象力如此丰富,想必不难找到让陈子昂打地铺的法子。”

想象也有罪!王昌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人家现在是亿万富翁!他干嘛要学我们当初?!”

“艰苦奋斗人人有责。”孙悟满连声恶笑,“我是百亿富翁,现在不也光脚吗?”

荒诞,亘古未有的荒诞!王昌临噎得几乎背过气去,待醒过神来再yù抗辩时,孙悟满早已摔门而去。

李参谋和薛仁建在附近小遛一圈,一见没有什么好的去处便绕了回来。恰见孙悟满立在香溢大厦门口左顾右盼,忙把他候进车里。李参谋请示完去处,趋了劳斯莱斯便直奔下榻宾馆。

大事既了,孙悟满无比高兴,一路谈笑风生。薛仁建和李参谋深受感染,亦笑语连珠。如此弄得动力强劲的劳斯莱斯因拉不动三人太多的喜悦而几yù歇车。

孙悟满得意倒不忘形,一看不来事,便又肃颜谈起刚才和陈子昂会面一事来。其间少不了分析和检视一番客我双方的言谈举止,又对“棒棒糖风波”重新进行了评价和定xìng——“不以客谅而自纵,此类事件不可再!”最后,自然是把话题停在了新聘的“神石看护使”陈子昂身上,少不得对他的洒脱儒雅和机敏旷达极尽赞叹。

薛、李二人亦慕陈子昂的翩翩风度,于是及时跟进。一时间,车里香言媚语满天飞,只听得素以老迈稳重著称的劳斯莱斯亦感面红耳赤,苦惜不能人语,于是喷嚏连连。孙悟满便不满问李参谋:“这车今天怎么了?”

李参谋想也未想,一个香甜的马屁便脱口飞出:“想是它许久没有见您这么高兴,所以一时激动。”直乐得孙悟满嘴裂似要啃翻车顶,“你连车的心思都摸得这么准,想必摸摸陈子昂下一步的脉象不成问题。”

李参谋褒贬莫辨,权当鼓励,便道:“我看这个陈子昂很不简单。说不定他会派人暗地里调查您和薛总打赌的事。”

“嗯,完全有这种可能。”薛仁建一听正中下怀,忙推波助澜,笑眯眯对孙悟满道:“看来我们还要签一份并购协议才对。”

“怎么!你还真想让我注资‘宏宇钢构’啊?”孙悟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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