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愣了一愣,脸sè终是变得僵硬起来,沉默片刻,长声一叹:“你说得没错。”
麦卡锡面沉如水,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他的心思一直盘算着如何脱离今rì的险境,忍不住悄声道:“主人,我们怎么办?”

图尔眼神转向麦卡锡,凝神着他没有回答。麦卡锡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正要说话,图尔微微一笑:“麦卡锡,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麦卡锡勉强一笑:“为了王族,就是牺牲了我的生命,那也是应该的。”

图尔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肃声道:“既如此,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伸出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麦卡锡脸上犹带着笑容,忽然间,他的眼神一变,笑容凝滞在了肥脸上。范德亲王心中一动,突然道:“不对!”

克伦威尔闻言一惊,正要下令让部下有所行动,就见麦卡锡的身子忽然如吹气一般鼓了起来,且膨胀速度快得惊人,心中骇异,便忘了出声拿人。

麦卡锡肥胖硕大的身躯眨眼间又几乎粗壮庞大了一半,全身上下的衣服犹如灌了风一般鼓鼓囊囊,几yù离地飘起,他望着面前干枯瘦小的老人,一张大脸绷得像一块红布,双眼却满是绝望惊骇的神sè,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哪里出得了声音?

几名士兵目睹的这一异像,手执兵刃悄悄上前,巍恩眉头紧皱,猛然道:“危险,退下!”

士兵们闻言,吃了一惊,看了看巍恩,见克伦威尔也点了头,便缓缓后退。刚退了几步,已经膨胀的几乎不chéng rén形的麦卡锡猛然大吼一声,紧接着“砰”地一声闷响,偌大的身躯化作了无数散尸肉块,天女飞花般地四散飞溅开来。

一时间,本来就血腥味浓重的行宫花园更如地狱一般,腥风血雨,惨不忍睹,众人纷纷掩住面目,离的近的一些士兵甚至被粘上了几片碎肤,一截肥肠。

半晌,大蓬的血雨徐徐散去,众人强忍着血腥的气味和肠胃间的不适,眼光四处逡巡,这才发现,方才那老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克伦威尔大惊,厉声道:“给我追!”说完向范德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范德点点头,看了看巍恩道:“你到书房来。”

二人离开花园,来到范德的书房,范德摆了摆手,示意巍恩坐下。

巍恩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位长者:许久没见,这位准岳父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虽然英武之sè犹存,但鬓间仍染了丝丝白霜,萧特若是见了,必定十分心痛。

借了六翅狂徒的飞行之力,他与克伦威尔两天前才急速赶回里约堡,这两天一直忙着布置,竟没有时间和范德叙话。克伦威尔虽然对他心有敌意,但他手掌皇家近卫军,保护皇家贵族正是分内之事,倘若范德亲王在王都内有何闪失,王太后盛怒之下,第一个要受制裁的恐怕就是他。

“娜娜怎么样?”二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范德终于开口问道。

“萧娜刚得了一场病,目前正在恢复期间。”巍恩心神一敛,急忙回答道。

范德的双目中抹过一丝歉疚,道:“这孩子,唉。”

“亲王殿下不必担心,萧娜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不出意外,等您再见到她的时候,肯定是一个健康无恙的萧娜。”

范德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地敲了几下书桌,忽然道:“萧娜已经告诉你契约的事情了。”

巍恩点头道:“是的。不过她也不太清楚,只告诉了我一个梗概。”

“嗯,她还太年轻,对这件事情自然并不是太清楚,也罢,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远古的契约,其实就是人与神的一个血契。昔rì坎特伯雷大帝起兵反抗王族的统治,之所以能够得到教会的鼎力支持和信任,就是因为这个契约的存在。大帝回归天堂后,血契却一直保存了下来,也就是如今的约翰三世。”

“难怪大帝最后能够战胜王族,原来他已经和神达成了某种默契。”

“是的。战后大帝按照契约的约定,把大陆分成四个王国,除了康德以外,其余的三个王国都是他曾经的盟友。”

“那箫家呢?”

“我们箫家自古以商业立家,先祖虽然也是大帝的得力盟友之一,却无意立国安邦,所以圣战之后,我们依托着大帝的庇护,仍然继续着老本行。”

巍恩听完,吁了一口长气,道:“原来这个远古的契约有着如此重要的隐秘,那老图尔今天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

范德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觉得呢?”

巍恩沉思片刻,双目忽然一亮,道:“难道他想挟持你进宫刺驾,毁去血契?”

“呵呵,你说得有道理。”范德亲王严肃的面孔露出了一丝欣慰:“要知道,当年王族也是和神有契约关系的,只是由于天蛇和太阳鸟激战不止,最后连契约也未能完好的保护下来,这才招致了神的愤怒,不但自己遭受了严厉的惩罚,而且在大陆的统治地位也从此被我们取而代之。”

“谋杀国王,毁去契约,图尔的计划不可谓不狠毒老辣啊。不过,”巍恩双眉一皱:“以麦卡锡的身份,大可带着图尔直接进入王宫,为何还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非要找上您呢?”

范德道:“这不奇怪,麦卡锡虽然潜伏甚久,但毕竟是一名王奴,由他或者老图尔出手毁去契约,就算他们真的成功,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

巍恩右拳轻轻一击左掌:“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想先擒下您,然后用些隐秘的手段,逼着您去刺杀国王,一旦成功的话,不但王国上下顿时会乱成一团,而且由于是我们自毁契约,也许也会招致神的愤怒。”

“不是也许,是肯定。”范德悠悠道:“自毁和神订下的契约,其结果岂是我们凡人能够承受的?”

范德继续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巍恩微微一愣,道:“自然是要先找到老图尔,只是他有如此强横的本领,抓他恐怕很不容易。”

范德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方才在花园里使出的法术虽然厉害,但对自身损耗也非常严重,克伦威尔对他的追捕想必不会放松,短时期内,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行动。”

巍恩摇了摇头:“以老图尔的心计,谁也不好说他接下来会干什么,还是趁他病要他命吧,免得rì后酿出大祸。”

“你有什么办法?”范德忽然反问道。

“没有。”巍恩思虑片刻,泄气道:“我手上一无信息,二无人手,也就是想想罢了。”

范德听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听说教会想要授予你枢机主教的职位?”

“是,不过我拒绝了。”

范德微微有些惊讶:“拒绝了?”

“是的。我和萧特商量了一下,决定拒绝这个职位,尽管它很诱人。”

范德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眯着眼睛盯着巍恩,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那就算了。”

巍恩微微鞠躬,笑道:“谢谢亲王殿下。”

“什么殿下,不过是一个被软禁的无用老人罢了。”范德苦笑道,神情中有些萧索。

“我倒不这么认为……”

范德摆了摆手,挡住了巍恩的话语:“我明白你的意思。巍恩,以你的才华,若为王室效力,来rì前途不可估量,你就这么不想当官吗?”

“不想。”巍恩摇头道:“我有其它的想法。”

“哦,其它的想法?可以告诉我吗?”

巍恩微笑着,道:“我想带萧特去旅游,走遍天下四方。”

范德神情一呆,沉默半晌后,忽然大笑:“旅游?好!你倒真是洒脱,不但自己不为国家效力,还要把我的女儿也拐跑了。”

巍恩呵呵一笑:“还望亲王殿下成全。”

范德笑声渐敛,道:“也罢,娜娜这二十多年没什么开心的rì子,她要愿意,就随你去吧。”

巍恩一阵喜悦,正要站起身来施礼道谢,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范德正sè道。

房门打开,一位中年人快步走进书房,双手握着一张纸笺,礼貌地端到范德的面前:“殿下,飞鸽急报。”

巍恩微微一怔: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可是他的面孔却完全陌生。范德“嗯”了一声,接过信笺,仔细读了起来,中年人后退两步,忽然向巍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巍恩吃了一惊,忙站起身回礼。中年人直起腰道:“巍恩先生,非常高兴又再次看到您。”

巍恩尴尬地笑了笑:“我也很高兴,尽管我们好像不认识……”

中年人微笑道:“先生忘了我,我却不敢忘先生,我的名字叫普兰德利。”

巍恩听到这个名字,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正在皱眉读信的范德,拉着普兰德利的衣袖,走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巍恩便弯腰鞠躬,道:“多谢你当rì的救命一恩,当时车队过桥的时候我在车上,没有看见你的面貌,只能依稀对你的声音还有点儿印象。”

普兰德利急忙扶住巍恩,道:“您太客气了,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

巍恩奇怪道:“为什么?”

普兰德利脸sè微微发红:“其实,我是席尔瓦的表哥。”

“席尔瓦?他是谁?”

“席尔瓦就是在斯坦福广场上差一点被烧死,后来被您救下来的那个年轻人。”

“噢。”巍恩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唉,很抱歉,我最后也没有把他救回来。”

“说起来,真正惭愧的是我啊。其实,当时席尔瓦拼命从隔离居民点里跑了出来,本想来投靠我,可是当教会抓住他后,我惧于教会的势力,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绑在了火柱上。巍恩先生,我真的很惭愧,你一个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而我,我却什么都没有做……”说到这里,普兰德利的眼眶微红,情绪变得很是激动。

巍恩心里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猜你也有你的苦衷吧。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总是耿耿于怀了。”

“那你又怎么来这里了?”巍恩转移话题,继续问道。

“我把你们送走之后,萧特先生怕教会对我制裁,便托人把我送到了这里,为亲王殿下服务。”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也好,脱下军装,免得有什么危险。哦,对了,普兰德利,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你知道一个叫做拉尔瓦的小伙子吗?他是我的同伴,也是一名风笛演奏手,那天离开里约堡的时候太急,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普兰德利没有犹豫,直接回答。

“那太好了,他现在在哪。”巍恩闻言,顿时十分高兴。

“他已经死了。”普兰德利的声音沉了下来。

“死了?”巍恩大骇,一把抓住普兰德利的衣袖,厉声道:“这不可能!”

“巍恩先生,很抱歉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可是他的确是死了。”

巍恩凝视着普兰德利的面庞,脸sè变得铁青:“他怎么死的?是麦卡锡杀了他?”

“不是。”普兰德利摇头道:“他是自杀。”

巍恩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杀?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自杀?”

“他用刀杀死了他的情人,然后跟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难道是殉情?”巍恩喃喃道。

“好像不是。听说他用自己的鲜血在地板上写了一些字,好像是为了向谁赎罪。”

巍恩听完,只觉得嘴里有点发苦,手指慢慢松开了普兰德利的衣袖:“赎罪?拉尔瓦,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家伙!”

普兰德利看着巍恩难过与愤怒相交织的表情,正想安慰他几句,忽然,书房里传来范德沉重而急促的声音:“巍恩,你进来!”

普兰德利心里一沉:接触亲王殿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当他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不但代表着他此刻心情焦虑,而且往往还意味有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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