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恩悄悄地回到了旅栈,旅栈静悄悄地,看来众人一路辛苦,都早早地休息了。
巍恩一愣,为何自己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推开门一看,只见小姑娘芬妮正坐在床边,漂亮的小脸蛋通红,两眼湿湿的,似乎刚刚哭过。

巍恩走进屋子,道:“芬妮,怎么还不去找卡门阿姨睡觉?”

芬妮跳下窗,冲进了巍恩的怀里,哽咽道:“叔叔,我害怕。”

巍恩吓了一跳,抚着她柔软的黑发,微笑道:“怎么了?刚进城就想家了?”

芬妮钻在巍恩的怀里,摇头道:“不是,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巍恩松了一口气。

“我梦见我爸爸浑身是血,他来找我,说是要最后看我一眼。”芬妮说着,“呜呜”地又开始哽咽。

巍恩微笑着把芬妮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手帕道:“芬妮,梦是不能当真的。来,笑一个。”

芬妮摇头,眼睛里含着恐惧:“可我爸爸说过,我的恶梦有时是很准的。”

巍恩心一沉,凝视着芬妮:“你爸爸真的这么说过?”

芬妮点头。巍恩心里涌起了不安的感觉,但他没有深问,怕惊着芬妮,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芬妮,别害怕,你爸爸没事的。”

在巍恩的安慰下,小姑娘蜷缩在他的怀里渐渐睡着了,巍恩看着小姑娘洁白的面庞,暗自担忧。他忽然发现,离文森特约定回家的期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第二天,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伯爵府内,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作为一郡的最高长官,辛格伯爵的五十大寿可谓办得气派,奢华,热闹。

坐在大厅里,辛格伯爵身着盛装,眼望着前来贺寿的各地官员,听着如潮水般涌进耳朵的赞美之词,一时间只觉得心花怒放,多日来的辛苦也一扫而空。

尽管脸上不能表现出什么得意,可到了晚上的酒会时,当贵族们身穿精美的晚礼服,一个个俊男美女上前敬酒,说着祝福的话语,带着恭维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辛格伯爵难免就要多饮上几杯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你心脏不好,别再喝了。”

辛格右手一僵,杯子缓缓落到席上,转头看见一张中年美妇的容颜,苦笑道:“安妮,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能不能多喝几杯?”

这美妇人安妮正是辛格的夫人,听完辛格的请求,安妮脸上仍然飘着笑容,眼里却闪过一丝严厉,道:“你今天已经破例多喝三杯了,还想怎样?难道非要喝个酩酊大醉,直接找医生吗?”语音虽低,可丝毫不容商量。

“安妮, 给点儿面子,好不好?”安妮比伯爵小了十几岁,平时辛格一直都让她三分,不过今天不比平时,辛格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安妮淡淡道:“我家里专门来人从里约堡赶来为你庆贺,难道还不是给你面子?你等下要是喝多了,我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辛格想起今晚的贵客,顿时无言。他心里明白,安妮的娘家人是什么分量,何况,安妮毕竟是为自己好,自己又何必为这些小事闹得不愉快?

叹了一口气,他举起茶杯,起身对着在场的宾客道:“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本爵年事已高,不便多饮,只能以茶代酒,感谢各位的光临,愿大家今晚尽兴,开心!”说完,在轰然的掌声中,辛格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坐回座位,辛格低声道:“安妮,这下你可满意?”

安妮嫣然一笑:“谢谢。”

辛格呵呵一乐,转过头来看着参加酒会的宾客,神情非常愉快。正在这时,男爵杜德克走过来,恭声道:“伯爵,该雅小镇准备了一首赞歌,准备等下献给大人,为酒会助兴。”

辛格“哦”了一声,随意道:“不是中午已经表演过了吗?”

“这首赞歌比较特别,该雅小镇期望能给大人带来一丝惊喜。”杜德克道。

“好,你来具体安排。”

辛格心道这个杜德克,难道忙晕了不成,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能有什么出彩的节目?看在他为自己办事用心的份上,自己就勉强听听。

酒会渐渐步入尾声,这时,一个掌声忽然响起,站在墙边服务的侍者纷纷走近身边的火烛。不多时,大厅光线逐渐暗淡,只剩下中央的灯座依旧在照明,而窗外柔和的月光便透过落地长窗洒进了屋内。

众人不明就里,纷纷望向辛格,见他不动声色,便没人慌乱。

大厅逐渐静了下来,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夜晚的凉风舒缓的吹入厅内,众人本已发烫的脸颊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清爽。

窗外,幽蓝的天空悬挂着一钩弯月。

琴声悠悠响起,节奏欢快中隐隐含着几分缠绵,虽不像钢琴那般清脆动听,也没有鼓乐那样激荡雄浑,但在这个夜晚,却像一个优雅的精灵,在花丛中浪漫地起舞。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琴声慢慢逝去,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好啊,欢乐的神灵!

你似乎住在天堂的邻近,以酣畅淋漓的乐音,

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

地平线下的太阳,

放射出金色的电光,

晴空里霞蔚云蒸,

你沐浴着阳光飞行,

似不具形体的喜悦刚开始迅疾的远征。

淡淡的紫色黎明

在你航程周围消融,

象昼空里的星星,

虽然不见形影,

却可以听得清你那欢乐的强音——

那犀利无比的冲锋,似银色星光的利箭,

令穹庐的明星,也在晨曦中暗淡,

直到难以分辨,却能感觉到你在哪个空间。

整个大地和大气,响彻你婉转的歌喉,。

仿佛在荒凉的黑夜,从一片孤云背后,

明月射出光芒,清辉洋溢宇宙。

我们不知,你是什么,

什么和你最为相似?

从霓虹似的彩霞,也降不下这样美的雨,

能和当你出现时降下的乐曲甘霖相比。

晶莹闪烁的草地,春霖洒落的声息,

雨后苏醒的花瓣,称得上明朗,欢悦,

清新的一切,都不及你的辉煌。

赞美的合唱也罢,

凯旋的欢歌也罢,

和你的事迹相比,不过是空调的浮夸,

是醒来或是睡去,

你对死的理解一定比我们凡人梦想到的更加深刻真切,

否则你的生命音流,怎能象液态的水晶一般涌泻?

我们瞻前顾后,为了不存在的事物自扰,

我们最真挚的笑,也交织着某种苦恼,

可是,即使我们能摈弃憎恨、傲慢和恐惧,

即使我们生来不会抛洒一滴眼泪,

我也不知,怎能接近于你的欢愉。

比一切欢乐的音律更加甜蜜美妙,

比一切书中的宝库更加丰盛富饶,

这就是鄙弃尘土的你啊,必定熟知的欢欣,

和谐、炽热的激情,流出彼此的双唇,

颂扬你的声音,一再传唱,

全世界就象此刻的我——侧耳倾听。

诗的声音穿过长窗、跃过房梁、在酒杯中荡漾、在烛火中闪耀,所有人无不为那浑厚如夏雷在远山鸣响的男声,清脆如明珠在玉盘滚落的女声所吸引,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诗悄然无声地来,荡气回肠地去,余韵犹在,回味无穷。

紧接着,小鼓声响起,长笛声响起,奏响的正是那首热血沸腾,传唱不朽的进行曲。

向前,向前,

约克郡的儿郎,

光荣的时刻已来临。

军旗和胜利召唤着我们

我们的足迹踏遍王国,

跟随着我们的伯爵

把约克郡的威名四海飘扬

儿郎们,武装起来!

战士们,投入战斗!

向前,向前,

万众一心,勇士们与伯爵同生共死

儿郎们,武装起来!

战士们,投入战斗!

向前,向前,

永不退缩,把敌人鲜血与胜利的美酒痛饮。

合唱声如惊涛拍岸,如长虹贯日,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勇敢,充满着舍我其谁的豪迈,一遍遍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厅,回荡在宽阔的庭院,回荡在明月和碧空之下。

辛格伯爵坐在座位上,两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眼里不知不觉已经被激动的感情所填满,变得模糊而清晰。

他似乎被这整齐一致,充满力量与自豪的歌声又带回了自己的黄金年华,那充满战歌与马蹄声的战斗岁月,那让自己多少次梦中萦绕的戎马生涯。尤其当男声女声开始混音对唱时,他在已尘封的记忆里分明又看到了无数的战士在他的身后、身前,周围向敌人的堡垒发起冲锋,一波波的人浪正如这歌声一样此起彼伏,前仆后继,在鲜血和怒吼中把敌人彻底摧毁。

向前!向前!

这旋律是如此地优美,而歌声又是如此地激昂,所有的宾客都被深深感动着,不由自主地轻轻和唱着,待到合唱曲进入高潮时,不知道是谁开始拍掌和着拍子,很快此举便感染了人群,所有人都拍起双掌,跟着节拍,奏响了今晚的最强音。

“啪,啪,啪!”声音如行军中的踏步,烛火晃动,被大厅内外的共鸣所摇曳;微风与月光共舞,在音乐的舞池中尽展身姿。

“咚!”小鼓敲响了一声强劲的音符,所有的歌声猛地停了下来,紧接着,长笛的声音响起,高亢直如穿梭在风雨中的云雀,青云之上,盘旋在月与树尖的无限空间中,袅袅而去。

众人的动作也跟着停止,脸上的表情又陶醉又惊讶,一些男子的嘴唇翕动着,激动的心潮仍旧在胸中澎湃,期待着这雄壮而美妙的歌声再次响起。

“该雅小镇为贺伯爵五十寿辰,献歌一首!”是杜德克的声音,他强自镇定的嗓音中仍旧能听出一丝颤抖。

辛格伯爵缓缓站起:“谢谢!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之一。”双手一合,鼓起掌来。

随着伯爵的掌声,在座宾客都鼓起了双掌,为这首新颖独特,而又美妙无比的合唱喝彩。

大厅的灯光已重新恢复了明亮,人们的脸上带着没有满足的表情,拼命地鼓掌,希望能像欣赏歌剧一样,看到演员的谢幕,甚至再次放歌一曲。

许久,大厅的门口没有看见半个人影,而歌声也早已消失在了天际,不复可闻。掌声慢慢稀落,杜德克又高声道:“先生们,小姐们,舞会已准备完毕,请各位移步舞厅。”

在意犹未尽的叹息声中,人们开始移动脚步,辛格来到杜德克的身前,道:“等下我换衣服时,你让该雅小镇的人来见我。”

p.s, 若拉所朗诵的诗引自雪莱的名作《致云雀》,我稍稍改动了一些,使它更适合本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一下,读一读这位英国著名诗人的浪漫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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