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似梦
密林寂寂,飞鸟绝无,甚至就连虫鸣都几不可闻,灰黑的腐叶在密林的地面上积了一尺多厚,散发着腐臭难闻的气息。一处混乱不堪,无数断裂的枝桠凌乱堆积的地方,地上躺着一头体型达到三米上下的黑熊,一个浑身血污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在少年的不远处,很罕见的竟然有两只卵大的花斑大蜘蛛忙碌地结出了一张方圆两米的大网。大网随着微风一前一后摆动着,两只蜘蛛悠闲地趴在蛛网上,真像两个快乐的荡着秋千的孩童。

炎庆甲发现他还是在这处密林之中,但是,奇怪的是此刻的他竟然变成了一株黑漆漆的小树,小树幽黑,只有两尺多高,在这古木参天的密林里面,根本就仿佛是一棵杂草,甚至连点阳光都得不到。他明明记得他之前还在和幽槐打斗,他用出了那支来历神秘的笔把幽槐烧成了虚无,然后。。。。。。然后他仿佛记得他的识海空间忽然卷起了一股强烈的风暴,他在这样的风暴中昏迷了过去。为什么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一株模样丑陋的比杂草还不如的小树?难道在自己昏迷之后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幽槐并没有死,反而把自己给吞噬了?可即使被吞噬了,也不应该是这样子啊?炎庆甲心里疑惑不解,想要去找寻之前打斗过的痕迹,但是,他忽然悲哀地发现他根本就办不到,他真的成了一棵树,一棵仅仅有着炎庆甲的意识却和其他树木没有任何分别的小树,牢牢扎根在土壤之中,只能任凭风雨吹打,鸟兽栖息。

小树一天天长高,炎庆甲已经不再去做任何事情,因为他任何事情都已经做不了。北yīn山,大荒庙,蔡爷爷,神爷爷,帝王谷,父母的仇,这一切都已经离他远去,恍如隔世。他甚至想要死去,但是,他悲哀的发现连死去也都已做不到,他只是一棵没有感情,不能移动的树,一棵漆黑丑陋的幽槐。

不知过去了多少的岁月,小树在一天天的成长中变成了一棵参天的幽槐巨树,它已经可以跟其他古树争夺阳光的照shè,月亮的温抚。林子里的鸟兽在将死的时候都会到它这里来,在它根部化成累累白骨,它们死前的那股蔼蔼死气也都会被幽槐给吸收掉。它甚至渐渐能够吸收一些月光中那些神秘的能量,让自己变得更加茂盛,高大。

又是一段漫长的岁月流逝,幽槐树已经高过了这片林子中的所有的巨树,它成了这片树林中最大的一棵。但是,随着它一天天长大,这片密林中的鸟兽忽然变得越来越少,甚至几乎绝迹。它再也不能吸收那些鸟兽死前的那些蔼蔼死气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它开始拼命地吸收月光中那些神秘的能量。然而,这一切仿佛只是幽槐树自己的本能使然,炎庆甲身为幽槐巨树,意识扎根其内却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它一天天强壮,却不能做任何的事情,他只仿若一个看客。

忽然有一天,这片幽静的鸟兽已几乎绝迹的密林迎来了一批奇怪的来客,一个四人的团伙。这四人穿着兽皮围成的简单衣裙,裸露出厚实的胸膛。他们仿佛在争论着一些什么东西,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愤怒,渐渐地他们的争论变成了激烈的争吵,靠在幽槐树边,吵闹个不停。其中的一人也许是忍不住愤怒,忽然攻向了其中的一个伙伴,另外的两人也同时向着对方动了手,争吵俨然已经升温,变成了生死打斗。他们四人都有着很高深的手段,举手抬足之间都蕴含着极端恐怖的力量,那是炎庆甲从未见过的一种手段,他们仿佛没有什么法力,但是他们的**力量却比法力还要显得恐怖。他们四人之间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因为他们的**是那样强大,jīng力是那样充沛,以至于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什么结果。然而,结局却出乎炎庆甲的预料,那四个人最后竟然落了个同归於尽的下场——勉强占到上风的两个人最后却也都死在了对手的临死反击之下——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四个人的尸体都停落在幽槐树的正下方,这时候幽槐树巨大的树根蓦然从土壤里钻了出来,好像一只只巨大的触手,把四人的身体全都拖进了地底深处。然后,巨大的树根利刺一样插进四人的身体之中,疯狂一般把四人的jīng血吸了个干干净净。这四人本是十分强大的,但是两天的生死搏杀也让他们几乎耗空了全身的力量,即使这样,幽槐树在吸收了他们四人的残存jīng血之后,也竟然已经可以幻化出人体,可以任意在这片密林中活动。

炎庆甲却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惊愕,震惊和不可思议的骇然之中,那幽槐树幻化而出的人身,分明。。。。。。分明就是那女子幽槐!不可思议,难道是时间的回流吗?那幽槐明明已经被烧化成了一片虚无,为什么又在世间显现?如果是时间回流,历史重演,那自己为什么又被锁困在这幽槐树内经历了那么漫长岁月?如果不是,这。。。。。。这幽槐树幻化出来的女子容貌为何又与那少女幽槐一模一样?偏偏她的本体正巧也是一棵幽槐树!?

如论炎庆甲怎样猜疑,惊愕,岁月依旧在无声无息中慢慢流逝。炎庆甲在无数的错愕纠结之中又看着幽槐幻化出人体之后更加张狂地在这个密林间索取,索取着她所有可以吞噬的血肉,索取着任何无意中闯进这片密林的生物。渐渐那些弱小的生灵已经不能满足她,幽槐不再打它们的主意,把所有的jīng力都集中在那些无意闯入的生灵身上。

后来,炎庆甲有一天忽然发现,这片密林中闯进来一个少年,一个面容英挺,虽显羸弱,全身线条却十分匀称的黑发少年,那个少年有着一双漆黑却明亮如焰火的眼眸,那对眼眸里正闪着欣喜的光芒。一步,一步,那个少年慢慢地走进这片密林,越走越深,越走越深,直到那个少年忽然听到了一个娇弱的惊呼,遇到了一个柔媚的女子。。。。。。。

炎庆甲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恍惚,仿佛穿越了无数的空间和漫长的时间,炎庆甲眼前忽然一亮,蓦然转醒。

还是那片密林,还是那么幽静,不同的是炎庆甲已经不再是一棵树。他已经重又变回了他自己,变成了那个浑身血污的少年。仿似一个梦,真实到虚幻的梦,炎庆甲惊喜地不停地在身上胡乱地拍打,即使伤口痛如锥刺,依然掩盖不住他重获身体的欣喜和激动。炎庆甲甚至向天发出了一声竭尽全力的长啸,低下头来,潸然泪落。没有人能够明白他的感受,在那漫长得几乎让人发疯的岁月中,他曾经多么孤独,多么绝望,那时的他甚至连死去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孤独地忍受着岁月无情的切割,只能静静等待绝望一天天把他吞噬。终于,终于,他炎庆甲活生生的回来了,可以尽情的呼吸,尽情的笑,尽情的哭,尽情地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天辰,羌历,四百六十二年,四月,十八rì,申时一刻,鬼树幽槐亡,历四千七百八十六年又五月十一天。幽槐。。。。。。

炎庆甲这时才察觉到识海中,那本大书上又显化出一片密集的金sè小字。开头和之前的经历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好像更详细了一些。但是后面却又多出了很多内容,炎庆甲顺着看了下去。。。。。。炎庆甲看完了后面的内容,但是很久,直至那些小字又仿佛水迹一般消散,炎庆甲都没有半点动作,也没有半点表情。沉默,只有宁寂的沉默,震撼,还有无边的震撼。那些内容描述的,竟是炎庆甲恍如梦境的那场不可思议的经历,那些蝇蝇小字述写着鬼树幽槐的一生——炎庆甲经历过的一生!

再也不顾那种曾经心悸的感受,炎庆甲发疯一样的一头扎进了大书那空白的一页之中。书页仿佛自成一个空间,白茫茫一片虚濛的雾霭,没有生灵,没有草木,没有沙石,没有尽头,就像是梦魇。然而此时的炎庆甲仿佛领悟了什么,他不禁想象起洪道基,想象起死去的黑熊,想象起幽槐。降生,童年,少年,青年,壮年。。。。晚年,死。降生,幼熊。。。死。萌芽,抽蕊。。。死亡。一个个几近真实一样的梦幻,一场场切身体会的感受,炎庆甲默然地经历了三种不同的生命体的一生,从萌生到死亡,点点滴滴,丝毫不漏,一如先前那场不知是真是幻的梦。

炎庆甲再次定住,默然无语,他在这一刻似乎想通了许多,但是忽然又发现他想不通的地方却更多了。在那没有时间流逝,却能清楚感觉时间流失,生命衰亡的空间里,炎庆甲获取了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感受,太多的认知,但也正是因为这太多的了解,此刻的他反而越加的糊涂起来,越加的不知道这本书的来历,越加的觉得这本书实在上上下下到处都充斥着恼人的神秘。

他黯然地退了出来,皱着眉头思索,但是他的眉头只能越皱越紧,思绪越来越乱。他无奈地甩着头,想要把这份不可遏制的思疑甩飞出去,但是,在他勉强甩掉这种错乱的迷茫的瞬间,炎庆甲却一下子被丹田里出现的异状再次震惊得呆立当场,宛如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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