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无事,且哪个女子不爱穿新衣裳,若棠便顺应了楚千岚的要求,将四套分别绣着流彩飞花、寒梅吐蕊、如意流云以及富贵牡丹的新衣裳一一穿了一遍。
“怎么样?”她穿着流彩飞花的衣裳欢快的在楚千岚跟前转了个圈,女人啊,果然从来只有嫌衣服不够穿的。

楚千岚知道她最喜欢这一套,前面三套她换上后,也没见她高兴成这个样子,便道:“还行吧。”

“只是还行?”若棠挑眉。

夸她一句是会死吗?没情调!

楚千岚又有些不自在了,视线微微闪烁了下,方才道:“比前面三套好看。”

若棠毫不掩饰的对他翻了个白眼,扳着手指头对他说道:“去掉‘比前面三套’这五个字行吗?”

直接说好看是拉低了他的品味了还是怎的?

“行行行,好看好看,行了吧?”楚千岚越不自在,就表现的越不耐烦,“女人真是小肚鸡肠得很!”

“是呀。”若棠一手叉腰,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女人这么麻烦,王爷干脆不要喜欢女人好了。”

“说的什么混话!”楚千岚把眼一瞪,“好了,今日天气不大好,这身衣裳正合穿,走吧。”

“去哪儿?”先没听说要出门啊。

“本王前些日子在福鑫楼定了个东西,想来已经做好了,正好去看看。”楚千岚摸摸鼻子,抬脚率先往外走了。

“小样儿,还害羞呢。不会是给我定做的吧?”若棠也懒得再折腾,穿着新做好的衣裳随着楚千岚往外去了。

一路走一路想,这算是他两个头一次约会吗?

于是对于这头一回的约会,若棠心里还是揣了两只小兔子的。

马车很快到了福鑫楼,楚千岚先下车,等着若棠从车里下来时,他顺手扶了她一把。却得到若棠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顿时令他受宠若惊。

要迈门槛时,得了甜头的楚千岚立刻体贴入微的牵起若棠的手,告诫她道:“当心脚下。”

若棠毫不吝啬的赞美他:“王爷你真好。”

楚千岚倘若长了尾巴,此刻必定都要翘上天了,故作平静的回道,“本王当然好了。”

等了一会,又道:“要记得本王对你的好。”

“是,不敢或忘。”若棠笑嘻嘻的朝他道。

两人一进去,就惹来众人视线,若棠早习惯了别人对她行注目礼,因而毫不在意。楚千岚也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旁人看他关他屁事。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随着殷勤的伙计往二楼去,刚走上楼梯,就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姐姐。”

若棠顿了顿,回过头去,拿热烈眼神看着她的,正是沈若兰。

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遇上,偏偏第一次约会就遇到个碍眼的,今天这约会还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若棠有些不悦,一看楚千岚的模样,只比她更不悦。

此时沈若兰已经领着丫鬟走了过来,含笑对楚千岚行了礼后,便望着若棠道:“许久不曾见过姐姐了,姐姐一向可好?”

“好,好。”若棠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了两句,不想理会她吧,众目睽睽之下干晾着她也不好,旁人也会道她没有教养。

沈若兰似没有觉出若棠的冷淡,兀自笑着道:“姐姐有些日子没去我们府上了,还不知道吧,我们王妃有了身孕,王爷每天都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我今日过来,也是想早点准备,免得王妃生了后才手忙脚乱就不好了。”

若棠愣了愣,晋王妃有孕的事,原本不是打算瞒的死死的,并不告诉任何人的?而且,赵嬷嬷还说过,未满三个月前是不好到处说的,沈若兰怎么会知道的?

且她用这样的借口出府来,又毫无顾忌的将晋王妃有孕的事宣扬出来,那么晋王妃有孕一事,在晋王府就不再是秘密了。怎么会一下子传开的?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妹妹除了勤勉的服侍晋王妃外,自己也要多用心,好为晋王爷多多的开枝散叶。”若棠温婉的说道,“也是妹妹的福气。”

“姐姐说的是。”沈若兰亲昵的笑道,“难得见到姐姐,我刚才都快挑花眼了,不若姐姐帮我挑一挑?”

楚千岚已经很不耐烦了,若棠瞥他一眼,淡淡笑道:“下次吧,我跟王爷还有点事。”

沈若兰只微微有些失望,她凑近若棠,仿佛只是姐妹间的亲昵打趣,“姐姐与姐夫感情甚笃,真是羡煞旁人了。”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她眼中便有兴奋诡异的光芒飞快闪过,“姐姐可要一直都这样幸福才好啊。”

若棠微蹙眉,她那未尽的语气似有太多深意。

楚千岚已经开口催了,“快走吧,时间不早了,一会还要去别处。”

沈若兰便规矩又恭敬的与她行了个礼,“姐姐保重。”

识趣的带着丫鬟先走了。

若棠看着她背影轻快的若不是极力克制,简直都要跳起来了,不由得愈发狐疑,她到底在开心个什么劲儿?

……

“娘娘,您闻到了吗?是真的吗?”一出福鑫楼,玉墨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若兰极力压抑着心里头的欢喜,舒心的笑着道:“她一进来我就闻到了,她那身上的香味儿,真是……啧啧,那蠢女人什么都不知道,还大模大样的穿了出来。咱们先不回去,就在这儿等着——原来已经有人这样恨她,倒是省了我的功夫了。”

玉墨也跟着笑起来,“奴婢瞧着方才他们进门时,湘王爷还扶了她一把呢。”

“湘王爷不过扶了一把,倒也不甚要紧。”沈若兰撇撇嘴,想到湘王爷那张令男女皆要失神的俊脸,“不过倘若湘王爷也受了这无妄之灾,看他还会不会对沈若棠那么好。”

“不是说原本湘王爷对她并不好么,怎的今日看起来却跟传闻中不一样?”玉墨有些疑惑的问道。

沈若兰嗤笑一声,“哪个男人不贪鲜,何况她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很快就会有她哭的时候了。”

“是呢,奴婢先扶您上车,让车夫将马车驾到那边的角落,您也好看的更清楚些。”

……

若棠没多久就觉出不对劲了。

她很痒。开始只是手臂有些痒,慢慢的那痒意便像是顺着血管经脉蔓延开来一般,手臂,胸口,小腹,大腿……现在连脸都开始痒了起来。

楚千岚正低头查看掌柜送上来的水晶海棠花步摇,并未留意到一旁坐立不安的若棠。

还是采青喊了一嗓子,“姑……娘娘,您的脸怎么了?”

若棠忍着痒意,抬手就要去摸,楚千岚已经丢开了手里的步摇一步跨到她身边来,“怎么会这样?”

“采青,给我镜子。”若棠在他与采青眼里都看到了不可思议,他们都紧紧的盯着她的脸,采青的眼中还有惊惧。

采青迟疑了下,楚千岚已经拉她起身,“还看什么镜子,先去看大夫!”

若棠苦笑一声,“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原本她还没当一回事,以为忍一下也就过去了,第一次约会,她不想搞砸了。但是现在看来,这痒意来的太突然也太奇怪了,怕是其中大有文章。只是她一直呆在长春馆,所吃所用与楚千岚别无二致。若有人在他们的吃用上做文章,没道理中招的只有她吧。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新衣服,眼神微微一动。

“王爷,你先别碰我。”她快速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采青,你小心点将这衣裳收起来,一会拿给大夫看看。”

她语速极快,声音却颤抖的不像样。

楚千岚的脸色阴沉如水,看着她迅速覆盖了整张脸的可怕红斑以及极力忍耐着痒意的痛苦神色,想要杀人的念头几乎要破膛而出。

“走!”他将若棠打横抱起,疾步往外走去。

“等等——”

若棠颤声喊住她,越来越强烈的痒意令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麻烦把我双手绑起来。”

她恨不得将全身都抓挠一遍,但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她开始抓挠,身上只会越来越痒,然后再也停不下来,到最后,她的身上估计留不下来一片好肉了。

她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但楚千岚可以先帮她管一管。

这样的手段,可谓真正做到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棠咬着牙一脸狰狞的想,等她查出是谁对她下的这黑手,定然也要对方好好感受一番她眼下所受的这种折磨!

楚千岚没有丝毫犹豫的照着若棠的话做了,再度将她抱起来,看着她连眼珠子都变得红了起来,他狠狠一咬牙,腮边的肌肉都绷了起来,琥珀瞳仁里燃着烈焰的光。但他语气却难得的温柔,“你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早接到消息的如意已经请来了上回给楚千岚止血疗伤的老太医。

见到楚千岚黑着脸抱着若棠进来,老太医不满的抱怨道:“这才几天!才几天你就忘了老朽的嘱咐了,你就算与王妃再恩爱,也稍微忍耐一下,过几天再抱人行不行?伤口定然是又裂开了吧,王爷啊,老朽也是很忙的,就算不忙,老朽一把老骨头被你们府里那如意麻袋一样的扛来扛去,也是会散架的啊……”

“闭嘴!”楚千岚朝他吼道,“快过来给王妃瞧瞧!”

老太医估计也没被他少吼,早习惯了他的脾气,“王妃怎么了?”

虽然若棠身上只穿着中衣,但他一把年纪了,又被楚千岚吼着催着,也顾不上避嫌,迈着八字步就走了过去。

若棠正从楚千岚怀里抬起头来,老太医一眼对上了,吓得利落的往后蹦了蹦,“娘哟,这是什么鬼?”

楚千岚瞪着他:“找死啊你!”

若棠此时当真恨死了对她下黑手的人,这样其痒无比的折磨,让人昏过去缓一缓也是好的,偏偏她越是痒,意识便越是清楚!这种无法言喻的折磨,令她真的恨不能开口求楚千岚杀了她算了。

她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露在外面的手背小臂的肌肤却是能看到的,上头密密麻麻的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红疹子,随着痒意的加强,那些疹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厚,仿佛在她的肌肤上生了根发了芽,肆无忌惮的飞速生长着。

难怪会将老太医吓成那样,若棠自己看了,都恨不能撕了这层皮!

她很想推开楚千岚叫他不要看她,这么丑陋的样子,她自己看了都想吐,他若看了必定会有心理阴影的。就算治好了,以后他心里只怕也有了疙瘩,还能愉快的跟她谈恋爱吗?

一个小人叫她赶快推开他别叫他看她眼下这副尊容,一个小人反驳道推什么推,趁着现在还能靠一靠,赶紧多靠一会,否则日后想靠也靠不了了。而且,他衣裳上的花纹印在她脸上,让那痒意稍稍的得到了些缓解。她很想大力蹭一蹭,理智堪堪占了上风,让她强忍着没有用力蹭几下。

但是,真的越来越痒了!

若棠难受的抓心挠肝,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尖叫了起来。

“出去,出……去!”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快要疯了!

楚千岚忙伸手要抱住她,若棠却往后退了退,似乎连眼睛都要被那红疹子全部覆盖了,看不到她那总是璨亮的黑眼珠,只余一片血红。

他愣了愣。

他那一愣神,就像是加诸在若棠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出去,求你了……不要看我,出去……都出去啊!”

她踉跄着往后退,脚绊倒了凳子腿,眼看就要跌倒。

楚千岚慌忙抢身上前,若棠却就地一滚避开了他,“出去吧。”

她的眼睛里有源源不绝的眼泪滚出来,却用哀求的语气求着他不要靠近,不要看她。

楚千岚顿住脚步,定定的看着将手指死死抠进地毯里的若棠。她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都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诡异疹子,血红的脸,血红的眼睛,像一个血红的血人!

他紧紧抿了抿唇,眼睛变得如狼一样的凶残专注,透露着摧毁一切的**!

一把将吓坏了的老太医拽到跟前来,“治好她!”

随后再不停留,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厉声吩咐画眉道:“把针线房的人全给本王带过来!”

若棠听见他离开的声音,终于松开了在地毯上被抠的血肉模糊的手,再无顾忌的满房间滚来滚去,咬破的嘴唇也终于溢出了痛苦的呻吟来。

老太医吓得慌了手脚,“哎呀,王爷啊,老朽医治外伤是把好手,可是这……这不是为难我这个老头子嘛。”

“太医,求求您,求求您快给娘娘诊脉吧。”看着地上痛苦狼狈的忍不住拿头去撞击地板的若棠,采青大哭着给老太医跪下磕头求道。

“唉。”老太医认命的一拍大腿,“你扶着王妃,我先给她诊脉。”

采青哭着跑过去将若棠扶起来,幸而她力气大,才能勉强压制住几欲发狂的若棠。

老太医皱着眉苦着脸诊了半天脉,都快哭了,才在采青满带希望的眼神中痛苦的说道:“老朽是真的诊不出来啊,姑娘,你还是赶紧去劝王爷,让他赶紧另外请大夫来,这真的不是老朽的强项嘛!”

采青气的大骂他,“诊不出来你不会早说啊!”

她说着,将若棠小心放在地上就要往外跑。

若棠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住了她的裙摆,“打晕我。”

采青想也没想就执行了若棠的命令,在老太医张口结舌的注视下,抓起桌上的花瓶就要朝若棠脑袋上砸。

“住手!”老太医颤抖着胡须大叫道:“王爷,您快来给王妃点一下昏睡穴!”

这个不要命的丫头,真要砸下去了,将王妃砸出个好歹来,她死不要紧,可也不能连累他也一起死啊!

楚千岚还没进来,一抹幽灵样的影子飘了出来,出手如电的在若棠的昏睡穴上点了下去。

若棠终于如愿的昏了过去。

……

但是很快,若棠就被痒着清醒了过来。

她听到楚千岚在外头发脾气的怒吼声,听到采青在放声痛哭,“陆大夫,陆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姑娘啊……”

陆正青来了?若棠下意识想要伸手挠痒,才发现这回不但手被绑住了,连她的双脚都被绑了起来,全身上下都被柔软的布条绑在大床上,除了脖子能动,她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此时楚千岚也走了进来,沉声喝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治好王妃?若是治不了,就给本王滚出去,不要耽误了王妃的病情!”

“我刚才看过她穿的衣裳了。”陆正青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王妃身上的熏香的确有问题,我曾在一本失传的古医书上看到过,一种叫做水诃的香料与九香虫等制成香料熏于衣裳上头,熏足两日两夜后,人穿上这样的衣裳,就会生出痒意,且奇痒难止。一旦人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抓挠,便会越来越痒,那痒毒随即就会攻心,人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若棠听到这里,不禁后怕不已!倘若之前她不是强行控制自己,在再也控制不住时果断令采青将自己打晕过去,只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本王要听的不是这些!”楚千岚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倒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本王只要你速速解除王妃的痛苦!”

“草民这里有两个法子,”陆正青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一个是让王妃恢复美丽但很快就死去,一个是救活了她,但是代价则是她以后只能顶着这样一张脸活着,王爷要草民怎么做,草民洗耳恭听。”

若棠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这个陆呆子,这个时候还做什么选择题啊?必定是她的命比她的容貌更重要啊!

然而她的心却越来越沉,因为楚千岚没有说话!

她拼命扭过头想要看清楚千岚背着光线的那张脸,她死死睁大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

她想喊,妈蛋,你个变态要是敢舍了我的命,老娘这就跟你拼了!

可是她喊不出来,为防止她伤到自己,她的嘴里被塞了帕子。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心灰意冷的若棠终于听到了楚千岚的声音,他的嗓音低沉而黯哑,“本王要她好好活着!”

若棠死了的心终于又活了过来,她大大的松了口气。

而这时,她也听到了陆正青松一口气的声音。

“既然如此,王爷请在外等候吧,草民这就开方子。”陆正青开口说道,“王妃这情况十分严重,须内服外用,才能彻底将那水诃的毒素清除干净。”

“外用?”楚千岚原已经打算出去了,听见这一句话,又顿住了脚步,疑惑的挑眉看着陆正青。

“便是药浴。”陆正青好脾气的解释道,“王妃需要在药汤里头泡上两个时辰,每日都要泡一次,泡上七日后,草民会换另一种药方,继续泡上七日,如此,配合内服的汤药,方才能见效。”

“好,就照你说的办!”楚千岚冷声威胁道,“倘若这过程中王妃有任何不测,本王就杀了你!”

“是。”陆正青仍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待楚千岚走了出去,方才对采青说道,“药方我早已开好,就在那边的案桌上,你去抓药来熬。”

“我,我要守着我家姑娘啊。”采青不肯离开若棠半步,生怕一个错眼主子就会撒手人寰似的。

“耽误了你家姑娘的病情,你要负责任吗?”陆正青难得的板起脸来。

采青这才跑过去拿过桌上的药方,哒哒哒的又跑了出去。

“我知道你醒过来了。”待采青走了,陆正青隔着床幔对若棠说道,“方才王爷在,我不好多说,怕他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你既醒了,有件事我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若棠简直对这呆子惊为天人,刚才生命跟容貌这样攸关性命的事他都交给了楚千岚选,还有什么问题能比刚才那道选择题更要紧?

还有——

若棠“呜呜”两声,你倒是先把我嘴里的帕子拿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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