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离湘王府并不很远,若棠觉得自己才刚坐上马车没多久,车轱辘就慢了下来。
“娘娘,前头是太子妃的车驾,我们要等一等。”此时已经到了端王府门口。

没想到连太子妃都来了。

可见端王两口子人缘是极好的,太子妃不但捧场到了,还来的这样早,说明她是极重视今日这场宴会的。

等太子妃的车驾驶入端王府,若棠身下的马车也跟着动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到达二门处。

刘氏先由她的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后,亲自伸手来扶若棠。

若棠知道,在外头她得做足湘王妃的姿态,而刘氏,人前也要做好她的本分,便安之若素的将手递到了她手上。

若棠从马车下来,正好看到太子妃也正从车里下来。

太子妃长得娇小玲珑,模样儿虽不是十分漂亮,却自有一股子温婉和气的气质。她穿一件烟霞红遍地缠枝芙蓉花的夏裳,配着五凤朝阳金丝红宝的头面,华丽而贵气。难得的是,竟一点也不与她温婉的气质相违和,仿佛她本就该是这么高华的人儿一般。

若棠见了太子妃,自然要上前行礼问安的。

“妾身请娘娘安。”

太子妃没有见过若棠,原本他们新婚进宫谢恩时就该见上一见的,但太子嫌弃他们夫妻两个同样狼藉的名声,便装病没召见。太子不待见的人,太子妃自然也不好太过亲近。

因此,今天的见面,也算是太子妃第一次见到若棠。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太子妃也早留意到了若棠乘坐的马车的规格以及马车上头的属于湘王府的徽记,忙虚扶一把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携了若棠的手,“听闻你身子骨不好,平日也没见你出门走动过,如今可是都好了?”

“谢娘娘关心,都好了。”她们虽然是妯娌,可这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若棠可不敢像面对爽利的晋王妃一样应对她。

太子妃见她恭敬谨慎的模样,打趣道:“莫不是我长得太过骇人,才把弟妹吓得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不是的。”若棠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竟不知道你是这么个腼腆害羞的人。”太子妃笑道,“好了,本宫不笑话你了。既然身子已经好了,往后多出来走动——咱们都是妯娌,说起来,却还是头一回见面。幸而是在这里,本宫认出了你的马车,若是在别的场合,本宫与你见面却不相识,怕要惹人笑话的。”

太子妃的敦敦教导,若棠自是连连应是,颇有些面对上级领导的意思。

正此时,此间主人端王妃正迎了出来,端王妃长了一张略圆的脸,五官很是清秀,随时挂在脸上的笑容让她看上去更亲和更平易近人。

她与太子妃果然私交很好的模样,见了礼后,笑着闲话了一阵,端王妃才将目光投向若棠。她打量的意味太明显,视线一寸一寸似贴着若棠的脸一般,而后,便又笑了起来。

若棠努力让自己心里不那么虚,上前与她见过礼,细声细气的道:“还没谢过三嫂给我发帖子。”

“这是哪儿话,你肯赏脸来三嫂这儿,就是我的荣幸了。”端王妃的声音很好听,清脆的仿佛玉珠滚落玉盘,让人一听她的声音似乎就能暂时忘掉烦恼。“咱们进去说话。”

说着,一手扶着太子妃,一手拉着若棠往二门内走去。

比起湘王府无处不见的闪瞎人眼的富丽堂皇,端王府显得处处富含底蕴。刚进了垂花门,就见清一色的白灰墙、菱花瓦,佳木茏葱,奇花闪灼。

有婆子抬了软轿静候着,端王妃与若棠先扶了太子妃上轿,而后相互礼让着也上了轿。

沿途遍植古柏老槐,奇花异草,罗列着奇石盆景,处处显得绿意盎然。

软轿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道了端王府的后花园子里。园中通路相衔,山石点缀,花团锦簇,又别有巧思的架了大片蔷薇架和葡萄架。更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潺潺流出,在园子正中汇成一道仿佛天然的小溪流。

若棠眼睛都快不够看了,太漂亮了,太有品味了,太有生活智慧了!

因端王妃今日是主角,自然忙得跟陀螺似的。将太子妃与若棠送进了临水阁,便又忙去了。

太子妃见若棠有些紧张,便与她闲话家常道:“湘王爷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若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知道,王爷的事,他从不与我说。”

太子妃眼里闪过了悟与怜悯,拍着她的手道:“男人都是这样的。”

她看一眼老老实实立在若棠身后的刘氏,听说王府里当家的,就是这样上不的台面的东西,堂堂王妃被压制成这样,可想在湘王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便陆陆续续的有客人进来了。

一个高挑妇人走进来时,刘氏顿时双眼一亮,倾身在若棠耳边祈求道:“娘娘,我娘家母亲来了,我能过去跟她说说话吗?”

“去吧。”若棠并不为难她。

刘氏冲她福了福身,便欢喜的往那妇人走去了。

不一会,打扮的比那日若棠见到的还明艳美丽的晋王妃到了。

她一进来,顾不得应付与她问好的夫人姑娘们,径直朝着若棠走过去,若棠忙起身迎她。

“很早就到了?我看看,你这妆容怎么画的这样老气?”晋王妃一来就不客气的挑着刺。

老气才好,老气显得稳重。若棠呵呵傻笑两声,“二嫂。”

晋王妃很是嫌弃的对她翻了个白眼,这才敛了面对若棠时的自如,恭声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仍是笑吟吟的,但若棠敏感的留意到,太子妃那笑容分明冷了一分。

请了安,晋王妃便撇下太子妃只跟若棠一个人说话,“你带了你府里的谁来?”

若棠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晋王妃便淘气的掩唇一笑,“我这主意不错吧,你不敢动她们,就让她们自己去抢去斗,你只管好好看戏就成——对了,你府里另外两个狐媚子怎么样了?”

若棠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主意竟是二嫂你出的?”

她就说,怎么别家都是自己来的,带的女眷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只有她带着侍妾来赴宴。

“不过举手之劳,你不用太感谢我。”晋王妃得意的飞给她一个眼风,顿了顿又道:“改日请你去晋王府,你不许推辞就是。”

若棠只好点头,晋王妃又追着她问,“姓邓的怎么样了?”

想起上回晋王妃对邓侧妃就十分不满的模样,若棠一边回答一边观她神色,“她崴了脚,行动不便。”

果然话音一落,就听晋王妃嗤笑一声,“想不到常年打雁的这回却被雁啄了眼,估计都要气死了吧。”

若棠便好奇的问道:“二嫂你以前认得邓侧妃?”

“这满京城的姑娘,怕也找不出像你这样不论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不出门走动应酬的,所以除了你,本妃谁不认识?”晋王妃鄙视的斜睨她一眼,“你们府上那个邓侧妃,原是寄养在泰安侯府的远方孤女,这样的女孩儿,嫁个家庭富庶门楣尚可的人家已经是顶天了,但她很有些手段,与她交好那些女孩儿,不论出身多高贵,那些年竟无一人说她不好。后头,到了议亲的年纪,有一回她出门,不知怎的惊了马车,从马车里滚下来,正好落在你家湘王爷怀里——嗤,那些个不明真相的,到现在都还替她感到惋惜,觉得凭她的才情样貌,明明是做正妃的料子,偏就因那一抱,让她错失了正妃的位置。也不想想,凭她的出身,让她做个侧妃已是父皇开恩了。”

若棠听得满脸惊奇,如果真如晋王妃所言,那邓侧妃能凭着孤女的身份一跃成为湘王侧妃,而且成为湘王侧妃,还有人为她鸣不平,实在是厉害啊!

晋王妃说完,见她点头称奇的模样,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我给你说这些,是教你多长几个心眼,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去。你看着吧,这回她在刘氏手上栽了跟头,回头就会想法子炮制那刘氏。”

说的若棠越发觉得要离邓侧妃远一点了。

从晋王妃给若棠的科普里,若棠因为一个发现也大大的松了口气,那就是晋王妃说她成亲前也从不出门走动,这也就避免了人家认识她而她不认得人家的尴尬局面。

虽然晋王妃性子爽直还带有毒舌技能,但好歹身份在这里摆着,不时有人过来请安寒暄,晋王妃应酬她们的同时,也将若棠大方的介绍给她们认识。

当然,众人看若棠的目光,虽然因为晋王妃而极力收敛掩饰了,但其中好奇、讥嘲、鄙夷的目光她还是察觉了不少。

不一会,晋王妃的娘家人平国公府上的夫人姑娘们到了,晋王妃拉着若棠过去彼此介绍后,若棠不欲打扰她们说话,便借口喝水退了出来。

晋王妃犹自放心不下她:“你别乱跑,一会我们一道去赏花。”

若棠好笑的应了一声,这位很有大姐风范的晋王妃显然将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小儿。

有人罩的感觉,还是不赖的。

若棠离了晋王妃,那些先前碍着晋王妃不得不与她含笑应对的夫人姑娘们都当看不见她,而碍于她自己的身份,虽然暗中给予白眼的人还是很多,却也没有人敢当面触她霉头。

“姑娘,夫人跟二姑娘也来了。”采青寸步不离的跟在若棠身边,见若棠正专注的看一盆她叫不出名字来的红色大花,没注意沈夫人母女两个的到来,便忙小声提醒她。

若棠闻言,顺着采青的提示看过去,果见沈若兰母女两个正走进来,正被各家夫人姑娘围拢在中心寒暄着,与她身边的清冷形成强烈对比。

作为丞相的家属,这样的场合又怎么少得了她们?若棠早在来之前,就有会撞上她二人的心理准备。

她没过去,倒是沈若兰见了她,忙忙奔过来,亲热的拉了她的手唤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她这一举动,自然让众人的视线再度落在了若棠身上。

若棠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含笑道:“来了有一会了,你今天这样,很漂亮。”

沈若兰今天穿一件粉红缎子刻五福捧云团花的夏裳,粉红色的衣裳将她本就姣好的肤色衬的更加清透红润。她挽了温婉的随云髻,额前系着一条镶红宝石的银链,戴了五彩蝴蝶赤金步摇,宽大的衣袖微微翻上去,露出右手上一直羊脂玉镯。这样少女的妆扮,既温婉又不失灵气,难怪一进来就能迅速抓住众人的眼球。

跟打扮的规矩老气的若棠站在一起,真是分分钟将若棠秒成渣的节奏。

这位二姑娘大概是来借她这片绿叶衬她那朵花的,听了她的夸,抿了嘴羞涩的笑了笑。却见若棠将手收了回去,面上的笑容似僵了僵,有些委屈有些难过的模样,却还是勉强扬了笑对她道:“母亲也来了,在那边说话呢。”

说着又要拉若棠的手去沈夫人那边。

若棠站着没动,“等夫人说完话,我再过去吧,不然也太不礼貌了。”

因沈若兰跑过来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沈若兰对若棠毫无芥蒂十分亲热,但若棠却始终表现的客气疏离,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也只是称呼沈夫人为“夫人”,众人难免都有些好奇起来。

不是说沈夫人视沈若堂为己出?不是说沈若堂勾引谢敛惹得沈安邦大怒要打死她时,都是沈夫人跟沈若兰苦苦求得情?甚至在沈若堂受伤后,沈夫人都顾不上中毒的沈若兰,见天儿的守在沈若堂床边照顾她,直至把她自己累倒在床,也因此,有传闻说沈若堂与沈夫人不是母女却胜似亲生母女。

那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猜疑的目光一会落在若棠身上,一会儿落在沈若兰母女两个身上。

沈若兰只愣了一瞬,便笑着往若棠身上蹭,“姐姐,难不成出嫁了就要跟我们生分了?那我可要去王府找姐夫说道说道,是不是他令姐姐与我们生分的。”

众人都被她娇嗔俏皮的话逗笑了,她们经常与沈夫人沈若兰接触,虽有那么一瞬间猜疑沈夫人或许并不如外头所传那般待沈若堂为己出,但她们此时更愿意相信,沈若堂是一个负恩昧良、居心不良的喂不熟的白眼狼儿。

她们如何看待若棠,若棠根本不在乎,等沈夫人脱身过来,先对若棠恭敬的行了礼后,若棠才还以她家礼。

母女两个非要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和乐融融的景象,若棠有些不耐烦,寻了个透气的接口出了花园子。

……

“您看看,夫人跟二姑娘多厉害。”采青跟在若棠身后撇嘴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您还将先夫人的嫁妆从她们手上抢了回来,她们面对您,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见她们多会装相。”

采青这是忧心若棠会被她们几句甜言蜜语又哄住了,忍不住在若棠耳边絮絮提醒道。

“她们爱装相是她们的事,只要不牵扯上咱们。”管她们怎么装。

两人渐渐远离人群,穿过抄手游廊,眼前竟是一片河池。池面上铺着层层叠叠的圆盘似的荷叶,一眼望去竟见不到边际,鼻间萦绕着荷叶的清香气息,令人不觉心旷神怡。

若棠见湖面上有舟,手边有些痒,转头对采青道:“晋王妃一会怕是要找我,你去跟她说一声,我就在这边歇会儿。”

采青不放心她一个人,“要不我把秋露喊过来陪您。”

秋露是邓侧妃给若棠安排的顶替采红服侍她出门的丫鬟,若棠不惯身边有不熟的人,显摆了她身为湘王妃应有的排场后,就将人打发去了专供丫鬟婆子休息的地方去了。

“不用,你看这四下也没个人,大家都在园子里赏花,这会儿荷花又没开好,没人会过来的。你先去吧。”

采青只得先回园子找晋王妃。

若棠一见她走了,左看右看,因有一座大假山横出来,便是有人来了也留意不到,便再不多想,弯腰抱了裙摆就往湖面上的小舟里跳。

她本想来一个帅气的动作,哪想到衣摆太宽了,绊的她险些跌个狗吃屎。

“好悬没掉湖里去。”若棠悻悻的说了句,然后熟练的操起桨破开层层叠叠的荷叶,往湖面深处去。

若棠也不敢划得太远,担心一会采青来了找不到她再把人吓哭就不好了。因此很快停了下来,一个人全无顾忌的摘荷叶、捞鱼虾,又遗憾不能将这些小虾米带回去做成香喷喷的香炸小鱼虾。

兀自玩了一会,还是担心会有人误入,便又操着桨将小舟划回了岸边。

一边疑惑采青怎么去了这么久,一边往回去的若棠却在此时,听到了假山那边传出来的奇怪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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