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感到手脚冰凉的事情接二连三,汉军大队在火线外派出了许多人奋力扑救山火,同时数个高达七八米的木楼也搭建了起来,木楼的高度已经超过城头的高度,城中的情况尽在汉军视线之中。
“嗵嗵嗵”

从木楼之上,响起了连串的流星炮发shè声,起码有二十多门炮在齐shè。

居高临下,火焰挡不住弹丸的攻击线路,密集的弹雨一下就摧毁了东吴军的攻击阵线,强大的冲击力撞起挡在前面的士兵,又狠狠地飞出去,砸倒后面的士兵。

趁着东吴士兵攻势一缓,城下的汉军迅速布成阵势,四排勉强排列整齐的队列立在东吴士兵的面前。

一个身着裨将服sè的将领越众而出,残余的汉军大声欢呼,气势越加高涨。

丁奉搭眼看着那员将领,越看越觉得眼熟,那面如团玉的脸庞,那海下一缕长髯,那条剑眉,那不怒自威的锐利眼神,那高挺笔直的鼻梁,那银光闪闪的烂银枪……

“赵云!”他倒抽一口凉气。

yīn谋,这里面绝对有yīn谋,这是一个圈套!

事实被证明起来其实很快,他身后的东城门突然爆发出一阵高亢的欢呼声,一条川音所汇聚而成的洪流无可阻挡地冲进了城内,其中还混杂了大量的北地口音。

他们用不同的乡音喊着一句话:“活捉丁奉!余者弃械者不杀!”

于禁!

丁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于禁和刘备素无瓜葛,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

这样复杂的问题来不及他细细思索了。

他只看见火线外许多川军只在身上淋了一桶水,就奋不顾身地冲进了封锁线;而战线内,汉军四条线次第发shè连弩,东吴士兵几次冲击都无功而返,反而在汉军阵线前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城头的投石车和床弩还在发疯似地发shè,大蓬大蓬的煤石带着火焰落了下来,淋湿全身以冲越火线的汉军也不断地被煤石击中,起火燃烧。

在火线上,铺就了厚厚的一层汉军尸体,而冲锋的汉军士兵就像没看见脚下连绵的死尸,呐喊着就冲了上来。

床弩也顾不得什么误伤不误伤了,一支支的巨大弩箭对准汉军的阵列密集的簇shè过去,带走了一片片的血花。

视死如归,什么叫视死如归,丁奉有了最直观地感受。

一个汉军倒下了,另一个人自动过来补住了他的缺口,新冲进来的汉军立刻就填补了战线。

丁奉甚至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笑容,一种达成心愿的笑容。

赵云在阵前跃马驰骋,手中的银枪舞成了一团虚幻的光芒,巨大的弩箭一接触到这团光芒就被高高弹起,远远飞开。

汉军连弩微微向上抬高角度,以抛shè的方式shè出水泼一样的弩箭,他们的箭枝都是jīng钢冲压而成,虽小却沉,即便是抛shè,也能轻易置人以死命。

火线外,竖起的木楼更加密集,高楼上的流星炮调转了炮口,四五门炮集中轰击一架床弩,眼看着城头上还能继续发shè的床弩迅速减少,丁奉明白,他已经大败亏输了。

“放下武器者不杀!反抗者,杀无赦!”

界限分明的jǐng告谁都会作出他自认最正确的选择,许多人拿起刀枪,与从身后捅过来的刀子奋力厮杀,更多的人就此扔下兵器,跪在地上,等待胜利者的铁蹄。

他们的心中因为那句“投降者不杀”而心怀侥幸,没有人希望就此死去,就是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希望是自己抓住了那根稻草。

欢呼的声浪如热刀切油,没有受到多少阻拦就穿过了整座城池,向西城墙发起了进攻。

吴军的机动部队都冲出了城,为了完成丁奉誓死夺取流星炮的命令而出了城,现在,他们要想回来,谈何容易。

城头上还有几千守城士兵民军,可是大家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一触即溃。

从内城攻打城墙原本就比从外攻要容易,何况失去斗志的吴军三心二意,草草抵抗几下就丢下了武器。

左右两条上城的坡道,右面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左面在丁奉铁杆支持者的顽强作战下还多坚持了十多分钟,随着汉军从右面坡道登上城头,杀散了还在cāo作投石机、床弩的吴军,彻底标志着吴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

“丁奉这兔崽子在哪里?我要挑了他!”赵云红着眼睛拍马从驰道上城,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兔崽子采用了如此狠毒的手段,用燃烧的煤石作为攻击石弹,要不是老黄忠在于禁的接应下及时赶到,作为引诱吴军出城的诱饵:两千jīng锐汉军和三十门流星炮就要全部落入丁奉的手心。

最后的胜利仍然是一场惨胜,两千汉军活下来七十多人,而且其中恐怕有一半人再也无法上战场了。倒在火线上的汉军更是数不胜数,许多人都已被火烧成了焦炭,连为他们留下一句完整的尸身都成了奢望。

要不是由于禁主动投诚,赵云打了个冷战,丢失流星炮的后果,他就是马上一死,也无法弥补这个过错啊。

所以,他对于禁充满了感激。

大家都是同时期的将领,于禁的名声还一直在他之上,今天又挽救了他,赵云不会轻视主动联系投诚的于禁。

他拍马在城墙上来回奔波,眼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心中的火气愈加旺盛。

在城头上望去,一两百米之外,躺满了汉军的尸体,土黄sè的军装上鲜红的血迹象后面仍在燃烧的火焰,灼痛着他的心。

怒火把他残存的理智烧得发烫,他的目光灼灼,看着跪在投石车、床弩旁边的东吴军士兵,凶光毕露。

“丁奉那个兔崽子逃跑了!”人未到,豪迈的声音先传了上来,马蹄急促,一员身披虎头战甲的老将驰上城头。

他的脸上皱纹纵横,看上去已经老得不象话了,只有在他开阖有神的眼光中,才能感受到他雄心未止的军人气质。

老黄忠,他手提惯用的霹雳吞云刀,胯下一匹赤碳马,虎盼鹰视,带着一股强大的战意。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偏将、裨将,于禁就混杂在其中,不显山显水,非常低调。

“黄老将军,多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流星炮被东吴劫走,我就百死莫赎了。”赵云在马上躬身行礼道。

黄忠赶忙回礼:“子龙将军过谦了,大家同是为大汉效力,何分彼此!这里的路太难走了,丛林密布,我们又走岔了路,险些误了大事,黄某才差点误了大事啊。要不是文则将军派人接应,恐怕我此刻还在山中盘旋。要说功劳,文则将军才是居功至伟。”黄忠自己就曾是个降将,他对不得以投降的于禁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

秭归城池险峻,多山,易守难攻。他们知道汉军突袭的时机又因为长达半年的准备期已经荡然无存,要想尽快越过山川河谷的天险,尽快推进到夷陵一线,必须出奇谋才有可能达到效果。

因此,赵云派人和后队的黄忠计议,由赵云带领前锋全部人马逼近秭归作战,以吸引吴军注意力,而由黄忠带领本部军马穿山越岭,从后部攻打城池。

说穿了,这和第一战的方法如出一辙,不过为了掩饰汉军的意图,赵云把所有的军马都带了出来,让丁奉相信汉军打算堂堂正正攻城。可是丁奉岂是李异那些将领所能比拟,他早就派出了巡山军士,掘破山路,伐木挡道,建立哨所,并在后路布置了大批民军。

幸好于禁先就派人穿小路和汉军联系,他的三千部曲都是随他一同投降的北地jīng兵,大家都背负了叛徒的名声,被魏国所唾弃,对于曹丕指明要召回他们而心中惶恐。他们现在所托庇的东吴偏又有求于魏国,思来想去,于禁当机立断,决定主动献城。

刘备和魏国和东吴都有深仇大恨,而且他们投向关羽的时候,还打的是大汉丞相曹cāo的旗号,现在降于刘备,也算又回到了大汉的军旗之下,心中稍安。

为了增加他们的筹码,于禁殚jīng竭虑献了很多的计,帮助丁奉守城,像在江心栽立铁桩就是他的主意。铁桩在水面以下,小船能过,大船则必然撞到尖头。

让汉军感受到他们的价值,才不会把他们当作弃履,于禁是这么认为的。

赵云等能够明白他的想法,但还是躬身向于禁谢道:“多谢文则将军相救,云感激不尽。”

于禁慌忙滚落鞍落马,跪在城头:“罪将于禁,愧不敢当。”他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在明白人面前装孙子比夸夸其谈要有用得多。

赵云甩鞍下马,双手把于禁扶起:“将军无需自责,时形势所逼,非战之罪也!今立奇功,陛下必有倚重将军之处,往后大家都在大汉军旗下并肩作战,为扬我大汉军威而奋战,诚为快事也!”

这些话不是赵云能够说出来的,是他时常跟着刘畅,看他给亲卫队做思想报告的时候学的。这些思想很浅显易懂,但又偏偏很容易让人热血沸腾,对于他这个一辈子为了大汉厮杀拼搏的将领来说,尤其有诱惑力。

从刘畅那里学来的话果然有作用,于禁等人一肚子包含了几年的委屈,听到赵云至诚的话,顿时眼含热泪,深埋着头,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这时的成都,在前线一波接着一波的捷报催化作用下,士绅豪族都非常的安静,紧守自己的本分。对于官府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要人出人,要钱出钱,积极得不得了,连前期的讨价还价成果也全数放弃。

对必然要没落的政权,可以墙倒众人推,但对一个蒸蒸rì上的强大朝廷,谁也不敢摸老虎屁股。

士绅豪族,说穿了都是一群墙头草。

溜须拍马的官宦们接连上奏,称什么什么地方又出现吉兆了,什么黄龙出水、麒麟踏云、祥光笼城,等等夸张的艺术手法都出来了,中心思想就是大汉当兴,应该给刘备上尊号。

他们的拍马对象是刘备,虽然刘畅心中大骂,但也不好训斥,只能把这些奏章全部送到了前线,让刘备自己斟酌处理。

不是所有人都看好这次伐吴的,强大的魏国还没有表明他们的态度,一旦他们出兵,蜀汉将两面受敌,不说其他的,就是兵力调度上,就会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

所以有些人尽管不再上表苦谏刘备退兵,与东吴重修旧好,然而整天闭门不纳客,以示抗议。

刘备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志得意满来形容。

他于章武二年五月二十一rì,亲率大军二十四万起兵伐吴,号称七十五万,起兵当rì就传来夔门大捷的消息,三军振奋,士气极其高昂,浩浩荡荡而来,所向披靡。

一rì后,即报来前锋将领赵云计取巫山关,大破吴军,吴军俘虏络绎而来,汉军将士喜笑颜开。

捷报频传。

三rì后,报马又传来前锋将领赵云,与后将军黄忠奇袭秭归城,血战攻取城池,于禁率原魏国降兵投诚,丁奉孤身驾舟落荒而逃,俘获吴军士卒及百姓一万余人的喜讯。

之所以百姓少过士卒,是因为秭归是前线要塞,又处于山区,缺乏平地耕种,少有百姓定居。

黄忠率军在秭归稍事休整,收拾东吴降兵,清理长江暗桩,转运伤员,整顿户籍。赵云领前锋马不停蹄,翻越马鞍山快速攻击前进,以争取在东吴守军没有调配到位的时候彻底突破防线。

东吴武卫都督孙恒带领一万五千人方临夷陵,就得探马报告,赵云攻打界口关隘,势头甚猛,守关将士抵敌不住,关口摇摇yù坠。

孙恒急遣部将谢旌带两千军前去救援,其余军马将不卸甲、士不离鞍,就在城内稍作歇息,以为后应。

此时城中尚有吴军数百人,其他的千余士兵都被抽调到界口关隘防守,在丁奉、谭雄的指挥下死抗硬顶,许多的守城器械丢弃在秭归,士兵也损伤惨重,靠着城内的一点军力抵抗汉军大举进攻,万分吃力。

谢旌带来两千人,一下弥补了前线关隘军兵不足的缺点,稳定了关上局势。

赵云眼见吴军来得如此之快,十分懊恼。

他本想趁吴军兵力不足之机突袭夷陵,将吴蜀战线推进到浅丘地界,所以看到关上士兵稀少,立刻展开了强袭,没成想吴军迅速就做出了反应,马上派出了援军。

这些援军看上去很是疲劳,面上风尘仆仆,显然是才从江陵急调而来,虽然劳顿,但对方居高临下,要想一鼓而下就太不现实了。

他也不希望士兵折损过多,特别是能打仗的老兵,在秭归之战已经损失了两千多jīng锐将士,尽管新兵经过战斗的洗礼,成长得很快,但和这些老兵相比,还有很多的不足。

他舍不得让老兵再成为攻城战的炮灰,加之另有依仗,一见不能急取,便赶紧鸣金收兵,另作他谋。

他手下五万大军,看上去浩浩荡荡,可是在山区作战,并不是人多就能稳胜。山地崎岖,兵力无法展开,进攻的时候士兵被山坡沟渠分割,正面对敌的人数其实很少。

因此jīng锐士兵的作用就尤其突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想起了刘畅爱说的这句话。

“攻城雷什么时候可以运上来?”赵云只有把主意打到刘畅提供的特殊武器上。不败名将的声誉更重要是在不败,不败才有可能胜,损兵折将的将领是没资格夸耀的。

“禀将军,黄老将军说路上东吴残军太多,为了安全,准备用水路运送。现在正在紧急清除东吴埋下的江底暗桩,有了于将军提供的暗桩图纸,大概还有两天水军就可以过来了。”张苞躬身道。

张苞的样子继承了张飞的威猛,但xìng格与其父迥异,沉稳持重,兼又勇猛善战,具备了一员良将的优良素质。

关上吴军见汉军立下阵脚,扎离营盘,都松了一口气。

救援的吴军远来疲惫,还没有熟悉城防,得到一口喘息之机,赶忙制作守城器械,准备滚木擂石,修缮残破之处,忙得不可开交。

汉军对其视如不见,只是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寻找就近山民、探查道路、搜集关隘城池信息、探听守军数量。

一天后,探子们的情报都汇总摆在赵云的面前。

东吴吸取了两次被地从后方攻打的教训,将附近的住户全部迁走,所有的山路都被尽量破坏,险峻之处还派出有少量吴军把守。

夷陵和猇亭、彝陵一线是东吴临近山区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此之后将无险可凭,要么让出荆州南郡,要么就要在江陵和汉军死拼,而相隔不远的江夏郡,魏国屯兵襄樊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出兵搅浑战局。

汉军的犀利武器也吓坏了孙权,在接到夔门水战失败后就开始大举增派援军,秭归城破后更是迫不得已地派出了陆逊率jīng兵赶赴猇亭,紧守战线,同时向曹丕紧急求援,希翼拖魏军下水。

建业、江陵是东吴的左右拳,互为呼应,拳打脚踢,是进攻曹军,图翼中原的主要进攻基地。

从江陵出军,夺取襄樊,就可直逼宛城,北上可威胁洛阳、东进可抢占豫州;从建业出兵,夺取合肥,即可图谋徐州,西取中原。

这两个地方都是实现孙权皇图霸业的基础。

现在他顾不得了,最初还想北拒曹军、西破刘军,保住江陵这一基地。可是汉军层出不穷的先进武器让他胆寒,这个时候他也只顾得眼下,哪怕曹军挥师南下,攻占了江陵,也比东吴两线作战安全。

曹军不止一次军至长江,但面对长江天堑,也只有望江而叹。

江陵交给他们一点也不危险,到时候曹丕就会发现他陷入了东吴和汉军左右夹击,进退不得。

可惜这需要曹丕配合,孙权的内心很矛盾,他又是赶派援军,又是抽调麦城一线军力,形成孙曹战线兵力空虚的表象,在坚守江陵与退防长江之间徘徊。

从汉军抵达关隘当夜起,吴军即源源不绝大举来援,孙恒所率领的一万五千军只是前军,其后程普、朱然率一万军于夜间赶到,第二天,陆逊率甘宁、韩当、凌统、潘璋、周泰、徐盛一干东吴悍将,领大军十万而至,分驻夷陵、猇亭、彝陵。

东吴将过半数的水军调至江陵,意yù和汉军水师决一死战。

东吴大军来到,赵云顿足叹息没有趁东吴立足未稳之际强攻夺关,可是悔之晚矣,只得扎立营盘,小心防范,等待后军。

汉章武二年五月二十七rì,水军都督吴壹亲率战船赶赴夷陵战线,下午,五溪蛮沙摩柯带蛮兵与赵云合兵一处。

次rì,黄忠领军于马鞍山一带安营扎寨,距前线四十二里。

刘备此时驻兵秭归城。

他看着地图,对群臣说:“朕要在这里一举击溃东吴的抵抗!”

孙权看着地图,对臣下悲壮地说:“我们必须死守夷陵防线,直到生命终止!”

曹丕看着地图,对贾诩说:“击刘还是破吴就在一念之间,我们要作出最有利于大魏的选择!”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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