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书弃军的行为少不得被人拿来做文章,首当其冲的就是顾庭玉。为了打压顾庭书这次成功解除季州之围的气焰,顾庭玉连结了十几位跟随顾成风出生入死的将领,将顾庭书的行为狠狠地指责了一番,甚至要求收回顾庭书手中的部分兵权,并令其思过。
顾家兄弟本就不和,顾庭玉又总被顾庭书压着一头,如今好不容易拿到了兄长的把柄,自然不会就这样放过,在顾成风面前大放厥词,生怕漏了哪怕一点可以治顾庭书的罪。

有人要拿顾庭书问罪,自然也就有人保他,一时间众人为此吵得不可开交,然而那一战告捷的顾家少帅却跟易秋寒一起慢悠悠地回了雨崇城。

顾庭书到雨崇的当日就立刻跟易秋寒进宫见了顾成风,当时顾庭玉正带着几位将领再次催促顾成风向顾庭书问罪时,不料顾庭书气定神闲地跟易秋寒一块儿进了书房,也就让原本人声不停的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易秋寒说是她让顾庭书先回雨崇的,因为掊渠的粮草被她私自调用先发往了季州,所以惊动了易君傅。季州一战之后,她需要将剩下的粮草清点之后再运回掊渠,以便暂时补上缺漏,但易君傅那里需要有人解释,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顾庭书,所以她才让顾庭书先回雨崇给易君傅一个交代,这才有了所谓的弃军之说。

顾庭玉对这样的解释显然不予认同,依旧坚持要顾成风处罚顾庭书,顾庭书当场取出手中兵符放在顾成风面前,只字未说就离开了皇宫。

倒是青芜在晚间收到了易秋寒送来的兵符,说是顾庭书落下的,也将今日在皇宫中的情况与她说明了。

“你怎么不亲自送去?”青芜问道。

“他听你的。”易秋寒起身看着青芜道,“我要的只是顾家夫人这个名分,一个可以在众人面前站在他身边的机会,其他的并不想求什么。”

易秋寒的话让青芜心生感慨,想来“光明正大”四个字是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跟顾庭书之间了,哪怕那个人有这个意愿,她也不会答应,更何况顾庭书也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于是晚些时候,青芜带着兵符去了顾庭书的书房,却被告知没有顾庭书的命令不得入内,她便默然在外头等着,等到顾庭书自己出来。

“怎么不让他们通传?”顾庭书看着站在门外的青芜问道,又立刻将她拉进了进去,“什么事?”

青芜将兵符递给顾庭书道:“你这么轻易地就交了权,万一被人趁虚而入,你用什么护我平安?”

顾庭书哂笑着接了兵符,顺带将青芜拉到跟前,两人的影子被烛光照着投影在墙上,看来十分亲密。

“少用这种话来激我,我可不是二弟,随随便便一拳头就能被打得六亲不认。”顾庭书拿着兵符指在青芜胸口道,“你的心难道也是黑的?”

青芜也伸手指着顾庭书的胸口道:“如果是黑的,我这会儿就带着兵符私逃了。”

顾庭书盯着青芜仿佛含笑的双眼,这双曾经对自己充满信任的眼里如今已彻底没有了过去的影子,她的所有表情都像是一张面具,却又能假得让他以为是真的。

顾庭书收起兵符松开青芜问道:“说吧,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想进宫一趟。”面对顾庭书的猜疑,青芜倒是很坦然,“我不是想见你爹,只是有些想念我母妃,想去旧宫里看一看。”

她的样子十分真诚,眼中浮动的怀念也不似作假,顾庭书一直盯了她很久,她也就承受着他的审视,直到顾庭书收回目光,她才上前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

青芜旋即给了顾庭书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道:“你的心才是黑的。”

青芜施施然而去,没有回头看顾庭书一眼。回到偏苑之后她便梳洗休息,在第二日清晨,接到了顾庭书要带她进宫的消息。

青芜今日换了一身新的打扮,虽然也是素色衣裙,但因为改了发饰,从而显得跟之前有些不大一样,顾庭书看着却蹙了眉。青芜以为是自己这样的打扮不讨喜,然而开口询问之下却听顾庭书说好看,她便笑着上了车。

青芜并没有说谎,她的确想念兰妃,所以才想要进宫看看,也想起小时候在这里发生的事,想起那只柜子里装着她在年幼时所有的悲伤,也装着她那时候最温柔的记忆。

顾庭书到来的时候,青芜正对着那只柜子出神,他以为柜子里有什么东西便要去打开,却遭到青芜的制止,那样的紧张与慌乱,是他们相识至今青芜都未曾表现过的。

“这只柜子里有什么,能让你忽然这样?”顾庭书问道。

“没有。”青芜果断答道,她并不打算让顾庭书知道自己跟承渊之间的秘密,自然也就拒绝这个人触碰有关承渊的东西。

“要不然我回头问一问司斛,她在你小时候就开始服侍你,你的事她自然知道得比我多。”

没有了泽楷还有司斛,他深切地知道她的弱点,所以但凡能让她有一点走心的,那就是牵制她的存在,也能让她在顷刻间变得尖利。

顾庭书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青芜此时的神情,走近她面前逼问道:“说还是不说?”

青芜并不想妥协,而恰好是这个时候侍者来报说顾成风到了。

顾庭书到底错信了青芜,质问道:“你找我爹来的?”

“顾帅先前对我照顾有加,既然都进了宫,见个面打个招呼也无可厚非。”青芜笑容无辜,想她今日特意打扮成昔日兰妃的样子不就是为了专程来见顾成风的吗。

顾成风见到青芜时果真大吃一惊,尤其是这会儿顾庭书正拽着青芜的手,那样子像极了他有意强迫青芜在做什么。

顾庭书心知不能让青芜跟顾成风单独谈话,而他也不准备留给他们任何交谈的机会,所以不顾顾成风此时错愕,他拉着青芜直接离开了旧宫。

青芜经过身边时,顾成风注意到她眉间的无奈,他看着被顾庭书强行拽走的身影,像极了那时被带走的兰妃,那因此与自己错过一生的遗憾也就是在他当年的力不能及里成了这一生最追悔莫及的事。

顾成风立刻让人将顾庭书拦住,然而顾庭书拉着青芜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父子之间因此暗流涌动,反是青芜在这样的对峙下与顾庭书道:“我只跟顾帅说几句话,说完了,回去之后任你处置。”

顾庭书虽然痛恨青芜的欺骗,却也不想因此跟顾成风再激化矛盾,这才将青芜放了。

青芜与顾成风独处,似乎并不为顾庭书方才已渐爆发的怒意而有半分动容,淡定地与顾成风道:“顾帅如果继续将顾少留在雨崇,只怕迟早要出事。”

“是你留下才可能出事。”顾成风看着这张与兰妃极其相似的脸却是叹道,“兰儿不会这样做,你的手段也并不高明。”

“但顾帅现在还是跟我在这里说上话了。”青芜正色,并不隐瞒内心对顾成风的恨,道,“我从九重天跌入这苦难地,都是拜顾帅跟顾少所赐,我必然恨你们。只是过去三年,我与顾少在成台相处,他护我平安无恙,我也知道他的心意。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我会恨自然也会爱,他如今回了雨崇,就是将我跟他过去的情分就此斩断,但我却不甘心。”

“顾帅,你也曾经心有所属,念念不忘,我跟顾少隔着国仇家恨确实难成眷属。但只要离开雨崇,离开这痛苦的根源地,兴许一切就不会这样让人为难了。”青芜言辞恳切,此时眼中已有泪光闪现,她看着顾成风也似有所动的神情继续道,“顾帅如果觉得我终究是个祸害,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让我去见我母妃,也当是给我一个痛快。但如果顾帅仁慈不杀我,就请怜悯我已经孤苦,眼下除了顾少,我没有其他依凭,我也不想看他夹在仇恨之间。更何况,二少与他也有误会,日日这样两相看厌,也不见得有好处。”

青芜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顾成风将顾庭书从成台召来雨崇就是想让他坐镇,毕竟顾庭玉办事没有他那样稳妥。可眼见如今他们兄弟俩几乎势成水火,再这样下去确实不利于军中团结,而将顾庭玉外放就更加无人管束,也许将来会捅更大的娄子,若将他留在身边,也好时刻看着,以防万一。

见顾成风心动,青芜乘胜追击道:“我听顾少说起过如今局势,除了寒翊,还有其他各方势力对雨崇虎视眈眈,顾帅要坐稳这过去的一国之都,难道不先保军中上下团结吗?我虽恨顾帅当年破城,但这里毕竟是我幼年成长之地,这次回来,见到一切如旧,我已欣慰。顾帅如能好好守住这个地方,青芜不胜感激,也替母妃谢过顾帅。”

青芜朝顾成风行了大礼,却见那人依旧沉浸在百般思虑之中,她却不再多言,默然回到了顾庭书身边,两人就此回了顾宅。

顾庭书忍着一腔怒气将青芜送回偏苑,待司斛关门退下,他突然将青芜按去了墙上,目光如针尖锐,嘴角噙着冷笑道:“我没想到,你做戏的功夫居然这样好。”

“顾少言传身教,我只是学了皮毛。”她在指责过去他的作假,粉饰了两人之间的感情,让她一片真心被埋葬在那些丑陋的算计里,现在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却生气了,可那时候谁管过她的心情,谁理会了她的绝望?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这条命,三年前就在你手上了。”青芜将顾庭书的手按上自己的脖子,道,“就跟当初在成台一样,用力地掐下来,这次别松手了。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的掌心尚能感受到她颈间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然而她的神情却平静得跟死了一样,双眼空茫得仿佛越过了他的身体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有她一直以来都想念着的人和事,她的父母,她的兄长,还有那些她珍惜的时光,这一切都与他顾庭书没有丝毫关系。

面对青芜这样的无视,顾庭书却忽然将她横抱起来。她意外于这样的举动,所以本能地搂住了顾庭书的脖子。当两人终于有了目光交接的时候,她发现他眼底盛开的笑意,那样阴鸷冰冷,将她的惶恐跟害怕在顷刻之间全部调动了起来。

青芜想要从顾庭书身上下来,然而他并没有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他倨傲而冷漠地看着惊慌的青芜,道:“接下去,我会让你更讨厌自己。”

从她留在顾庭书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天来临的准备,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到来时,她又觉得措手不及,自己就好像俎上鱼肉一样任由顾庭书宰割。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一件地除去,她的挣扎在顾庭书强硬的压制下没有丝毫作用,甚至于她的哭闹也没有唤起顾庭书哪怕一丝的怜悯。这个人的心比她想象的狠,她对此的恨也在这样的纠缠里被再次加深。

顾庭书的行为无异于对她的羞辱,将她最后的尊严也倾轧在这样的压迫里,迫使她接受这样的现实,正如她此时正被蹂躏的身体那样,必须承受所有的苦难。

她说她没有任何筹码作为顾庭书庇护她的交换,其实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与无奈,在忍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里,她再一次希望就这样死去,远离爱恨的纠葛,不要再跟顾庭书有任何的牵连,这样的过程太辛苦,也太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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