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之上,青芜正要与萧简分手,却见对面走来一队人影,待近了,方才看清,正是庄妃与月棠。
庄妃雍容依旧,由贴身小侍扶跟着,而她身旁的少妇一身粉色宫装,行步缓慢,两边都有侍者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五皇子妃,是快临盆了吧。”萧简似有所感。

“听说就这两天了。”青芜并不想过多提及有关月棠和承渊之间的事。

对面一行人过来,见是青芜,都顿时紧张起来,就连方才还笑吟吟同月棠说话的庄妃都敛了笑容,眉目立时沉了下来。

青芜素来看不惯庄妃,前有兰妃旧恨,今有月棠新愁。萧简暗叹,青芜能忍着不冲上去,已是成熟了不少。

青芜此时只看着月棠那隆起的肚子,脑海中又浮动起承渊曾给自己的承诺,一时五味陈杂,悲从中来。她又转过视线去看月棠的脸,细细想来,她和月棠之间隔着

一个承渊,彼此心结已深,素日极少谋面,这才相安无事到今日。

青芜轻叹一声,瞬间又恢复了旧日高傲的模样,偏过头对萧简道:“不是要见哥哥吗,这就去吧。”

狭路相逢,却无一人在此时发言,就这样堵在了宫道上。

青芜扫了一眼那各怀心事的庄妃一行人,深觉无趣,正要离开,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脚,身子重心不稳,就要摔去地上。她虽然及时抓住了萧简,却依旧累及身边的侍者,顿时引起一片混乱。

待青芜回过神,只见月棠被推倒在地,面色惨白。

“传太医!快传太医!”庄妃大叫,同时命众人将月棠送回。

青芜默然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场景,一直到月棠由众侍者扶着离开,她依旧若有所思。

“七公主这一跤摔得真是时候。”庄妃盯着漠然的少女,眼中冷光凛然。

“世事难料,也许是宫道坑洼年久失修,庄妃娘娘不如仔细看看,再定本宫的罪也不迟。”青芜眉目肃冷,周围仿佛竖起冰甲冷盔,教她看来又比庄妃更多的锋利。

“宫里前段时间才翻修过,难道工匠们如此不仔细?”庄妃咄咄相逼。

“庄妃娘娘如果硬要找个人顶罪,直接告诉父皇就是,和本宫吵,难道不怕手背上再留道鞭子印吗?”青芜举起握在手中的马鞭,道,“虽然不是以前那根,但滋味还是一样的。”

想起当年被青芜一鞭抽在手背的痛处,庄妃心底恨极,但青芜如今的模样显然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忍让,燃烧在少女眉心的怒火已昭然若揭,她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

“如果月棠有事,本宫也不会善罢甘休,承渊怕也不会袖手旁观。”言毕,庄妃为捕捉到青芜眼里闪动的片刻动摇而得意,嘴角笑容带着挑衅,施施然离去。

当众戳中她的痛处,青芜大怒,但她只能死死握住手中的马鞭,愤恨看着庄妃离开的背影,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做不了。

“公主……”萧简想要说什么,上前,方才发现青芜眼里已经溢满泪水,而少女只是强忍着,最后抬眼望天,不让泪水流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也不用去找哥哥了。”青芜抿唇,低头迅速擦去眼角残泪,快步走开。

青芜去的不是别处,正是今上的寝宫。

才到外殿,青芜就听见庄妃的哭诉从内殿传来,凄楚委屈。

外殿的侍者见青芜过来,本想上前拦劝,却见少女手中拿着马鞭。青芜娇蛮的性子是整个皇宫都传遍的,是以如今侍者只得唯唯诺诺地行礼,噤若寒蝉。

“就庄妃一个过来了?”青芜问道。

“是……”侍者颤着声回答。

青芜将马鞭交给侍者,侍者却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冷傲的七公主,不敢出声。

是时今上身边的内侍正掀帘出来,见青芜就在眼前,匆匆行了礼,拦着道:“陛下正让奴才去寻七公主,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公主……”

“我还怕了庄妃不成。”青芜冷笑,“打帘。”

内侍从命,跟着青芜入了内殿。

庄妃此时正坐在今上床边,梨花带雨,泪眼盈盈。

青芜径直跪去今上跟前,并不出声。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吗?”今上的问话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让父皇病中还为青芜烦心,青芜知错。”青芜道。

“月棠如今成了早产,生死难说……”

“性命攸关的事,庄妃娘娘怎么不陪着,反而到父皇面前告我的状?”青芜轻描淡写,却字字有力,看着手绢后错愕的庄妃,眉间锋锐。

“闯了祸还不知悔改……”今上气急败坏,一时难以接续,遂咳了起来。

庄妃立即大献殷勤,关切道:“陛下,当心龙体。”

“儿臣会记得以后低头看路。”青芜冷声道,但见今上抱恙,她又软和了语气,道:

“父皇保重龙体。”

“青芜……”这一声说来语重心长,今上眉眼间的严苛顿时消散了许多,似想要表达什么。

又有侍者来报,说是承渊觐见。

“让他回去陪着月棠,有事容后再说。”今上道。

“庄妃娘娘一起回去吧,如果五嫂真有什么不测,你也好第一个来兴师问罪。”青芜看着无辞辩驳的庄妃,发间华钗都随着气极的身子颤起,她只在心底暗暗冷笑,依旧毫无表情。

承渊不顾皇命,毅然闯入内殿,见庄妃花容失色,青芜长跪在地,今上则一脸怒忧之色,便知情况有险。

“月棠的情况怎么样了?”今上问道。

“太医说那一跤促了早产,而且……是难产。”承渊道。

“月棠……”庄妃泣不成声,霍然起身离去。

内殿如今只剩下青芜父女三人,无人言语,一片沉寂。

“我想知道,庄妃向父皇提了什么要求。”青芜问道。

“朕也想知道,你今日得了口舌之快,日后如何?庄妃和朕说的虽然不完全是真情实况,但你当时就没想过后果吗?”今上又是一声轻咳。

“难道我就应该任由她故意设计,用可能是月棠和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来陷害我?父皇,这些年我忍了,但我不能看着她用这样的手段来害人,那是哥哥的妻儿!”

青芜有些激动,却始终没看过承渊一眼,待言毕,她恢复如初冷漠,静跪不语。

“但所有人看见的就是你的过失……”

“父皇是要我去道歉?”青芜反问,而后果决地道,“不可能。反正在这个皇宫里,我已经恶名昭著,也不在乎多添这一项罪名。”

“你是在怨朕,怨这整个皇宫的人。青芜,现在是朕下旨,要你赔罪认错!”今上纵然病容,此时此刻却目光威严。

“真是我的错,不用父皇开口,我一定认。但和我无关的,就算是父皇下旨要斩我,我也不会认。”第一次同宠爱自己的生身之父如此对话,性格里的固执让她即使明白今上是为自己考虑,也拒绝接受这样的好意。

少女眼里没有丝毫畏惧,迎着今上威仪带怒的目光,不卑不亢。

“父皇息怒。”承渊跪在青芜身边,急切道,“青芜只是一时冲动……”

“不是冲动。”青芜一口否决,不顾承渊惊愕担忧,她面色仍然平静,道,“父皇也不想我再留在宫里吧。”

方才还坚持坚毅的少女,刹那间眼光变得柔软凄凉,嘴角上的笑容艰涩,顿时像换了一个人。

青芜的一句话让原本冷落冰霜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承渊看着身侧垂眉的少女,神色凄然,神容苦楚,那些飞扬的神采早已被放逐,一切不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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