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中布满了密云,大雨点打在仍然炽热的殿顶屋瓦上。接着又是一个比一个更近的霹雳,雨就像倾盆似的从天上倒了下来。对于廊檐,开始是横着打的,忽然从这边,忽然从那边,接着又变得打鼓似的向殿檐上直淋,弄得水点都溅到大殿里去了。
长安,东宫。

“平了王世充、窦建德、辅公祏,去年又一语退突厥,二弟确实是为国家立了大功,但是我的太子位却也因此越来越不安稳了!”东宫之内,太子建成对太子妃说道。

“父皇虽然已经对他有了防范之心,却总也是不见动静。父皇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是弄不清楚。”天空落下一个闪电,照在李建成的脸上,更显得其脸sè的yīn沉。

太子妃看着李建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她明白,太子现在只是希望有人能听他说说话,他的压力太大了,需要发泄。

比起一年前,太子的相貌没有太大的变化,浓眉、大眼、高鼻梁,还是一样的丰神俊朗,可是却总给人一种已然迟暮的感觉,是的,因为太子的心态变老了。

太子轻叹一声,又接着说道:“想当初,太原起兵,我与二弟、四弟俱在军中,本无轻重之分,兄友弟恭。入关之后,父皇称帝,我以嫡长子被册立为太子。。。。。。现在,真不知这是不是就是古语所云的福兮祸之所倚。”

“殿下也不要如此忧虑,四弟不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吗?”眼见太子愈加的消沉,太子妃不得不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唔,老四吗?也许吧?”一种嘲讽的语气。

“启禀殿下,齐王求见。”太子与太子妃刚刚说到李元吉,便有内侍来禀告,忙叫人将齐王请进来。

“四弟,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过来了?”李元吉此刻浑身上下**,衣服皱皱巴巴的,显得狼狈不堪,李建成便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大哥,我的太子殿下,你怎么还是这么悠闲,李世民就快要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来了!”李元吉几乎是喊了起来。他本就比几个哥哥生得更像胡人一些,现在一着急更是显得面目狰狞,让人有些害怕起来。

“怎么了,四弟,何出此言呀?”被李元吉这么一叫,李建成也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可是父皇今rì说了什么?”

“不是,父皇很好!是二哥!!探子刚刚从秦王府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二哥的三子李恪拜了李勣为王傅,如此李勣便也被他拉拢过去了!现在整个大唐的军权基本上就握在李世民的手里了!!”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太子妃也急了,在李建成之前问出话来,却不知是看太子好,还是看着齐王好。

齐王李元吉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李建成当即道:“不可!兄弟相残,万万不可!!”

“那大哥说怎么办吧,这是最彻底的办法!”

“容我再想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李建成还是显得很犹豫。

“那我就告辞了,大哥你慢慢想吧,但是我劝大哥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呀!”李元吉扔下一句话,径直走了。

李建成看着李元吉的背影淹没在雨中,猛然正sè,对着内侍道:“宣魏征和王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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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元吉回府,立即吩咐闭门谢客,便大步匆匆地向书房走去。

“先生真乃诸葛武侯再世,算无遗策,本王真是服了!”李元吉一进门便大笑道。

“殿下亲眼看见魏征和王珪进入东宫了吗?”站在书桌前的人,转过身来,一个头裹幞头身穿青sè翻领长袍面戴面具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便赫然站在了李元吉面前,与一身黑衣jīng铁软甲的李元吉直是迥然两极。

“先生推测无差。”李元吉拍案亢奋道,“大哥已然动了杀心,只是还无法真正的下决定,现在只需有一个人在后面推他一把,事情就成了!”

“王爷此话差矣。”男子声音淡淡笑道,“太子只怕是早已经有了决断了,只不过他还不想背上弑弟的罪名,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冠冕堂皇的、让别人认同他除掉秦王的理由!”

“先生此话何意?”

“如果说是武德四年的太子不忍心杀掉秦王的话,我信;而现在武德八年的太子,我不信!”男子看着李元吉不可置信的模样便又接着解释道,“现在的他已经经过了四年血腥的宫廷斗争,秦王给予他的压力不是常人所想像得到的,过去四年,太子多少次的陷入困境,又多少次的死里逃生?现在的太子已是玩弄宫廷权谋的高手,岂能不明白他与秦王的这盘棋已经走入了一个死局,一个不死不休的死局!”

李元吉顿时脸白了:“那么大哥也只是利用我了?可恶!”

“却也不打紧。”男子声音却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知谁才是真正的黄雀?目下最要紧的是十二个字:明晰朝局,拉拢边将,暗中谋动。”

“先生以为朝局不明?”

“我明未必你明。”男子声音颇有训诫意味,“其一,陛下对秦王的猜忌越来越大,几yù罢免,之后却一切平静如常,说明秦王势大,陛下已然对其无能为力;其二,陛下知太子多次谋害秦王,却不加指责,说明圣意所属仍为太子;其三,太子允你皇太弟之位,殊不知既可立便可废。不过,当此之时,必先联手除秦王,若不快捷动手,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本王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就照先生所说的办!”李元吉霍然站起:“先生只说如何动手?”

男子声音竟极是笃定:“学生有三计:其一,派刺客暗杀,此为上计。其二,趁其上朝不备之时,以平乱之名,调动东宫卫率,将其诛杀。其三,说服陛下罢黜秦王,不过此为下下之策;不知王爷选哪一策?”

李元吉大是欣然:“观先生三策,上中两策俱为上上之选,不过,本王更倾向于先生所言上策,中策已然形同谋反,父皇那一关就不好过!”

男子声音淡淡笑道:“王爷所言大善!”

“先生……”李元吉骤然正sè,不禁便对青衣人深深一躬。

青衣人却扶住了李元吉,依然淡淡笑道:“学生明白王爷的意思,然人各有命也。能与王爷相识,便是上天给予某的缘分,然在下生成天残,自幼不喜人群,还是请王爷再给学生一段时间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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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某民居。

“南坡兄回来了?快来喝茶,这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茶!”青衣男子刚刚步入房门,便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但见此人二十多岁,头戴乌纱帽(此乌纱帽非彼乌纱帽,此时的乌纱帽官民俱可穿戴,就如此时的黄袍尚非帝王专用),身穿玄袍,窄袖束带,脚踏革靴,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这是什么茶?”青衣男子跪坐于榻上,喝口茶,细品后问道,“淡淡的清香,弥漫鼻端,尝一口,滋味无穷,唇齿留香,不似现在的茶,味道更好。”

“嘿,你这倒是问倒我了,我还真是不知道,是从秦王府一个很有趣的小家伙那里取来的。”文士笑嘻嘻的道,“唉,我说,现在没人了,把你的那个鬼面具取了罢!”

“你不是人吗?我还以为见鬼了呢?”青衣男子突然盯着文士,将他从头至脚仔仔细细的察看了几遍,直至文士脸sè大变,方才幽幽地道,却也取下了面具。

“行了,行了,我总是说不过你,谈正事吧!”文士陡然严肃了起来,“兄观齐王如何?”

“范增有云:‘竖子不可与谋’,诚如是也!”青衣男子也正sè道。

“嗯?评价如此之差?”

“我献给他两策,上策暗杀,中策于宫门趁其不备,调动卫率,诛杀李世民。。。”

“我猜他一定是选的上策,唉呀,真是可惜了,这中策可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呀!”文士摇头晃脑的点评着。

“暗杀?李世民要是那么好暗杀的话,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遍了,就如同秦王不派人暗杀太子,道理是一样的;至于宫变的话,秦王一死,军权回归陛下之手,而主谋是太子,陛下必定恶之,齐王的机会就来了;齐王在军中威望虽不及秦王,却远高于太子,拉拢边将更是轻而易举!”

“此人心胸极其狭隘,又心狠手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以为在我没有立即答应做他的谋臣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气我没有发现呢!”青衣男子此时的脸上俱是嘲讽的表情,“秦王怎么样?”

“据我对他的观察,确实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主,也能听得进诤言,很会收买人心,现在看来,秦王获胜的可能xìng最大!”

“秦王吗?秦王手下的人才太多了呀!”

“南坡兄,你着了像了,秦王登基后也是要立新君的!”难得有他不如我的时候呀,文士心中顿时美滋滋的。

“寻和,如果你不要如此的懒惰,你不会只是现在这个样!”青衣男子幡然醒悟,悠悠的道。

文士顿时愣住了,一脸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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